元素

正在发呆之际，不远处哐啷哐啷一阵乱响，二、三马灯晃晃悠悠的向他这边飘过来。孙造书一见便大喊道：“有贼！有贼！”。

那二、三马灯叮铃哐啷的飞过来，到近前吱吱的几声刹车声，二、三巡夜的荷枪士兵片腿儿从脚踏的自行车上下来大呼小叫的嚷嚷道：“有贼？贼在哪里？”，咔咔的两响将子弹推上枪膛向四外警戒。

有一人把马灯举到孙造书近前看他的脸，“咦”了一嗓道：“你不是苏同翁府上见过的那位么？”。

门外又进来一个兵，一把扯开捂他嘴的那人道：“这人在街上大喊有贼，我们搜到他箱子里有件铁器，原打算留作证物的，他说是苏先生的东西交他专门保管，请问苏同翁先生在家么？”。

说话的这个兵正是方大庆，他刚才在街上撞见孙造书，因为二人白天在苏家后院中见过，偏是这晚他又不老实在家待着，就疑心孙造书在苏同翁那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再一查他拎的藤箱，里面一枚铁梭子般的东西更叫人摸不着头脑，盘问下去，孙造书又吱吱唔唔不愿意细说，方大庆顿时大起疑心，也不管孙造书是否认识联大郑泗江便要将他带回去审问。

孙造书心想若带去一审问岂不糟糕？难道要自己交代手中的机器是用来转换元素用的么？如今不管是苏同翁还是联合大学的知情人都在拼力保这秘密，可见众人的想法在一定程度上是一致的，都怕泄密，都怕引起意外。现在遇到方大庆这么个不通人情的书呆子，要想不被他带走，只好说手里的东西是苏同翁亲手交与保管的。

方大庆非是不通人情，只是穿了军装以后职责在身不好随便通融，苏同翁的东西若要交人保管岂会选在这晚的时候？他大可在白天做么，黑更半夜的任谁也会以为孙造书是在偷运赃物。

本着“既不冤，亦不纵”的理念，方大庆干脆将孙造书又带回苏府要验证一下。

孙造书知道如今苏家宅内还有一个真正做贼的许是还没有走，自己若回去，让佣人一认就会原形毕露，那个小汉奸到苏府的意图他仍有怀疑，总认为这种身份特殊的人不大会为了偷点东西而再次潜入，多半像上带着什么任务，因此方大庆把大门一叫开他就马上先冲了进去，一把捂住那佣人的口，声称自己是“联大郑泗江他表弟”。

那个佣人自是认得孙造书的，只是平时这人行踪诡秘，苏老爷又处处维护，细处就不大清楚了，原本听苏同翁在众人面前称他为“孙老师”，那么八成是教书的，现在他说自己是谁谁的表弟，啊唷！原来如此，是联合大学郑什么的亲戚，怪不得身上有学究气。

喘了几口气张口便道：“孙老师，您出去过么？”。

只见一个佣人披了件长衫举着一盏油灯从屋里走出来问道：“谁呀？”，门外一个嗓音答道：“我们是巡夜的，烦你开开门说话。”。

那佣人一听是巡夜的，便嘟嘟嚷嚷的跑去把门打开，方一开，只见外面闪进一条人影，他吓了一抖，惊道：“是你......”，话还未说完，那人便一把捂住他嘴道：“是我是我，我正是联大的郑泗江他表弟。”，那佣人唔唔的闷声说话。

曹阿大把孙造书送出墙，自己又一翻身进去了。

他的考虑比孙造书周密许多，因为“联大郑泗江”亦是在苏同翁家里做贼，论身手这人远不如自己，他能不被苏家的佣人发现便说明此时众人皆已睡死，自己用不着太过小心，只需大胆查探就是，因此一路上接连又撞到几处“绊脚铃”他也不再缩首缩脑，按着有钱人住宅的布局一处处搜索。

正搜到前院某窗外时，忽听大门外哐哐的响个不停，曹阿大暗道：“谁在敲门？”，恍惚之间觉得应该是苏同翁回家了，急忙闪身躲到个僻静的暗处偷眼观察。

那人不好跟他争辩，只是见到他也在甩手擦来擦去，肚子里骂道：“他妈的，不是炸弹你做什么像沾了大便似的到处乱擦？”。

孙造书待曹阿大松开自己的嘴巴，喘了几喘道：“迷信！这便是迷信。难道书有什么不好的么？这世界的发展有哪一天离得开书的？教授教书，文人写书，读者看书。若是说书不好，那么图书馆就是世上最穷的地方了，刊印社出书难道就穷死了么......”。

他罗嗦一句，曹阿大便将屁股往后挪动半尺，说十句，曹阿大退了近一丈，这却让孙造书的自尊心大受打击，暗道：“跑什么？怕书么？苏同翁也叫苏，我孙造书的大名里一个极正规的书。苏同翁不是发财了么？你们这些家伙偷偷潜入苏家，怎么不想到是输赢的输呢？”。

又将马灯举到他自己脸上给孙造书看，说道：“我是方大庆，白天刚刚见过的。贼在哪里？”。

*****

他先扛着箱子走了几步，后一想还是那个小汉奸的话有道理，自己穿一身西装，若碰上巡夜的怕不好应付，遂把箱子放下来改用双手拎着。

走了几条街忽的发觉有点不对头，自己猜到八成是迷路了。这三更半夜又没有人好打听，驻步想了片刻，仰脖去向天空看那里的星星，恰逢昆明今晚云层较厚，仅有几颗在云缝中时隐时现，找定位的标志也找不到，心中暗道：“怪不得刚才那人今天晚上会偷入苏同翁的院子，这种天候便叫月黑风高。做贼么，不正喜欢这种气候么？”。

光火之际力量也大了许多，一片腿儿，从墙头噌的跳下，转了几下头细看，方才在下面接应的“许褚”如今已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顿时便忍耐不住了，恶狠狠的道：“什么态度！”。

双手一摸，将系在藤箱上的布条儿解下，又把箱子扛在自己肩上自言自语的道：“看，这大口箱子压我肩膀上，我怎么不怕输的？”。

孙造书不防那人突然松手，藤箱猛的往下一坠，几乎把他给带下去，吓得他叫道：“啊唷！”。

曹阿大担心他惊动别人，一只手将他嘴巴一捂，另一只手顺势往布条上一捏便帮他提稳了，又怕沾了晦气，轻声喝道：“拿稳！”，迅即把手从布条上松开，也是一边甩手一边在自己裤子上擦，且对下面那位“许褚”道：“怕什么？又不是炸弹。”。

墙上那曹阿大借着星光看见孙造书将箱子扛着，颇显精明的小声叮嘱道：“喂，你穿着西装却把箱子扛在肩膀上，叫巡夜的兵看见了会以为你是贼，用手拎着显你身份，这保险些。”。

孙造书抬头去墙上看了曹阿大一眼，只见那黑乎乎的身影骑在上面正好似一只怪兽，向后一翻便簌的不见了，墙里面哗的又是一声响，看样子是撞到另一丛“绊脚铃”了。

孙造书也没想到自己这轻松就从苏同翁家里跑出来了，左右往黑处看了看，“许褚”不知藏到哪里了。

孙造书将藤箱拉上来，又顺墙根往另一边放。曹阿大所谓的“许褚”者抱一番好意过来迎接，一只手提稳裤子，一只手往上一托，嘀咕道：“什么东西这大一箱？份量可不算轻。”。

孙造书谢道：“多谢多谢，只不过几本书，一箱纸而已。”。

“许褚”本来还用手托着藤箱箱底，一听到个“书”字，将手一撤，往后到跳三步不住甩手，又在裤子上翻来覆去的擦个不停，感情这位与曹阿大一般也曾经是个“盗”中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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