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真假难分(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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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敬来身边可是有中国方面的潜伏暗探的,早先的那个陈麻子就被他查出身份而后在碧色一带派手下干掉,谁知道会不会有其他人向张敬来通风报信告诉他自己是日本间谍呢?若是这样,曹木甲的话可信度较高。

“马经理”自是指的苏同翁的那个“外甥”,苏同翁若是知道自己间谍的底细,怎会让他的“外甥”向曹木甲透露自己的情况?利通别的人不知道但苏同翁是晓得曹木甲是自己推荐的,他定会叮嘱自己“外甥”防备曹木甲,那个青年怎会不听苏同翁的话四处泄密呢?

司马介眉头越是皱得紧了,一只左手不知不觉的伸到腰际,这里有他惯用的短枪,但有不对劲,他便可以一枪将曹木甲击毙。

曹木甲咕的淫笑一声又道:“我先以为只三个,哪知又冒出个姓孙的。张敬来那老家伙还以为我跟孙造书是一伙的,没想到他原来是跟苏老板泡在一起。”。

孙造书这个名字司马介只听张敬来说过,在苏同翁嘴里他也仅仅是“听说过”,张敬来搞加速器最防备的就是这个孙造书,可惜自己一直不知其人下落。这个人的背景颇有些神秘,如今居然从曹木甲口中得知他的消息,司马介不由得一怔,抬起头向曹木甲道:“你见过孙造书么?”,曹木甲笑道:“我怎么见得到他?只听马贤亮说的。张敬来还以为他是和你在一起,没想到……嘿……”,心中暗暗讥笑道:“没想到吃错了醋。”。

司马介脑袋中迅即拟了一个关系表:

第一,苏、张二人中至少有一人是“自己人”。日军派驻昆明的间谍涉及军事、政治、经济几大方面,在昆明的特务不一定个个都认识,这方面须小心打探,不要到最后闹出误会;

第二,鉴于后方对张敬来的态度,张敬来八成是中方谍报网的外围网线,不然大本营不会答应要炸他的加速器——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大本营在世人面前做戏。

张敬来若要查孙造书的下落,假设他是中方的网线,那么孙造书就可能是“自己人”,反之就是个危险份子,这一点须要对张敬来的身份进行打探;

第三,苏同翁将孙造书藏起来的目的是什么?

假设苏同翁是“自己人”,那末他藏起孙造书就可能是在防止中方间谍的刺探,反之就是在防备日谍的刺探;

第四,苏、张二人具都是清楚自己底细的,但这两个人又都未对自己有所举动,若是中方间谍,目的可能是在利用自己找昆明的日本间谍网,不是情况过于紧急,他们不会动自己,所以现在自己反而比较安全。

除此四点之外,利通的正、副经理也知道自己底细,但马贤亮既是苏同翁的“外甥”,且不管他的真假,这个青年暂时不能动他,曹木甲亦是一样。张敬来和马贤亮能对他说自己的“真面目”,于中方谍探的用意来看,说不定是想借他打草惊蛇,于自己人的用意来看,或是想暗示自己行动中不要发生误会,但这二者都能知道自己与曹木甲的“关系”。

不过这一方面却是所有的人都看走了眼,自己与曹木甲并无十分密切的特务关系,等自己弄清敌我之后,这个青年便要马上处理掉,目前他许是一枚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卒子,性命暂且要留存在他身上。

曹木甲一见他浑身发软垂头丧气的样子,精神为之一振,心中骂道:“呸!果然让老子一语打中要害,你们这些家伙果然是一窝兔子。”,他反而有点得意,不过也不敢因此托大,含含糊糊的答道:“马贤亮对他舅舅的事早知道啦,哼哼,他还想叫我‘迎逢’,我可先说好,咱们大家老底都互相知道,我与你只相识几天,让我同流合污我可不干,只要一个月几百块钱捏在手上我便什么也不说。”。

司马介边听他的话边暗道:“好象苏同翁在派他外甥拉拢曹木甲,不过曹木甲这样的年轻人外面看一无是处,内里的民族观念可强得很,这种人怎么能强拉他做事?好在曹木甲的人品贪得无厌,只要给他好处,他答应的事绝不会反悔,但长此以往未必保险,最好马上除掉他。”,左手又开始顺着墙壁慢慢往腰下边挪。

他与苏同翁久已交往,知他是越南的华侨,那里份属法人殖民地,日人未进入前当地居民是听法国政府号令的,现在法国政府与德人在欧洲苟合,凭着德意日三国军事同盟条约的影响,苟合后的法人政权在亚洲对日军行动持合作态度,苏同翁难道是“自己人”么?

那张敬来也不是个清白之躯,他入滇以前是在北平做私人研究,日人在华北搞军事行动时派了个暗探到他的手下潜伏,为这事他老先生跑出北平时尚被中方反谍机关审查过一段日子,张敬来与自己交往比自己跟苏同翁交往还要早,两人平日喝茶拉话时张敬来对这段历史偶有吐露,这么说,连张敬来也像是“自己人”,他知道自己身份或是正常,因为这老先生身边卧有中国谍探,或会跟他说自己的事。马贤亮又是怎么知道的?

司马介心烦意乱时便觉头有点晕,将左手从腰际移开扶住旁边的墙壁问曹木甲:“小曹,马经理是怎么知道我的事的?”。

他的心里也有些犯糊涂,皱着眉头轻声问道:“小曹,利通出了什么事?”。

曹木甲正心跳厉害时节,听他一问,马上将马贤亮的话想起来。马贤亮不是说让人骂时定会让他对自己生厌么?这僻静的胡同里最好能让司马介对自己大厌特厌,遂哭丧着脸道:“司马先生,您要的钢铁在半路上翻车了。”。

照惯常的例子,老板损失了血本脸色定然难看,说不定怪手下无能时会一记耳光甩到下属脸上再大骂“饭桶”,这种时候平常再看得顺眼的手下也会被鸡蛋里挑骨头一般挑出毛病,大厌特厌及时生效,曹君木甲就想主动“迎逢”,司马介还未必喜欢,逃过大劫时应当就此事请马经理上馆子大吃一顿以示感激之情。

只听曹木甲又结结巴巴的道:“你……你们是一起了,可别拿我出气……”。

昆明的日谍不止司马介一个,这事他也知道,别处还有什么样的同伴他却不一定明了。曹木甲一说“你们是一起的”,司马介如遭电击,大喝道:“你说什么?谁是一起的?”。

曹木甲被他一喝,惊得跳起来,往后倒退几步结结巴巴的道:“不、不、不是苏老板说的,是、是马经理和那张老头说的。”。

司马介一愣,嘀咕道:“马经理和张老头?”,后又悟道:“哦,你说的是张敬来这老先生。”。

不想司马介那边毫无责备的意思,偷眼去看,只见他嘴边浮出一丝阴笑,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望着自己不住的叽哩骨碌乱转。曹木甲吓得几要尿裤子,肚中大叫:“不好,这个变态的家伙想借机会找老子的茬子动粗。”。

司马介哪里是他想的那龌龊的人?只是曹木甲一说自己要的钢铁在半路翻车了,他马上断定苏同翁是在要自己。

平素与司马介说话时二人都靠得很近,既显亲热又可低声,这回曹木甲心有所忌,与他拉下三尺半的距离。司马介一看他架势心中便又是一警,暗道:“怎么变这戒备了?”,再去打量曹木甲的眼神,那目光闪闪烁烁东躲西藏好似怕自己看穿似的。

司马介想起苏同翁,又暗道:“曹木甲知道些什么?难道苏同翁把我的真面目告诉他了么?”,再一想,又不大可能,否则曹木甲哪会一个人来见自己?

苏同翁所说的“粗钢”现在看来是他想用利通商行的路子,可惜前不久与穆怀远的一番答话早让自己知道利通最近并无什么金属交易,曹木甲所说的“翻车”只是一个幌子,苏同翁根本不想给自己半分钢材。司马介对苏同翁的动向开始稍有掌握时禁不住要在心中冷笑,嘴角儿无意的向上一歪,让曹木甲看见了还以为他是在动歪心思。

司马介看着曹木甲暗道:“苏同翁一定早知道我的秘密了,但是曹木甲的样子可能还有点怀疑,这个青年还是个我当作普通买卖人看待,我且费心探探他的口风,看看苏同翁都跟他说过些什么。”,想到这里猛的喝问道:“小曹,苏老板跟你说过我的事么?”。

他的话也问得含糊,关于他的事有诸多方面,谁知道苏同翁会说哪一项?不过这样说的好处在于可以进退自如,不致马上暴露自己的秘密。

他与曹木甲会面向不在利通商行的店里进行,当初是为了防备让人认出自己跟苏同翁合作传到张敬来的耳中,有什么事都是派街上无干的童子用几颗糖果哄他们去叫曹木甲,这次又是照例用两、三颗糖果找认熟的小孩去把曹木甲邀出来。

他以往都会跟曹木甲在街边找一家茶馆进去说话,这次不同了,因为曹木甲与张敬来大闹一场时自报身份,昆城茶馆传这种新闻比电报还要快,曹木甲一进茶馆就会被人认出,再与他在公众场合会面多有不便,所以这回专程找了个偏静的小胡同进去拉话。

殊不知曹木甲这时对他疑心重重,最怕与他到人少的地方,一看司马介专挑没人的小胡同钻,胸膛里一颗心灵扑扑的跳个不停,心中暗道:“敢动粗老子就与你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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