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温酒酒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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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故渊骤然沉下脸色:“又说疯话。”

谢离用内力将墙壁恢复原状,又检查一番,眼见是严丝合缝,无一丝破绽,回头指着来时的幽深密道:“走。”

林故渊道:“你不听听那逆水堂作何回应?”

林故渊无论如何想象不到梅间雪一个病秧子是怎样在一夜之间杀尽一家上百人口,皱眉道:“就凭他?”

谢离停住话头,目光闪烁,道:“以后若有机会,我再跟你细说。”

他俩跟梅间雪一行人打了个照面,梅间雪看见林故渊,微微一讶,随即便恢复正常,错身而过之时对乔装过的谢离以耳语传递消息:“祝无心带圣金堂尽数调往北邙山,逆水堂要出事。”

谢离道:“好,我去收拾,你保重自身,千万招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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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邪令总坛建在群山深处,周遭皆是无穷无尽的高山和隘谷,山中有大湖,湖水黝黑如漆,一望无际,总坛皇陵曾出土刻字竹简,称这湖有鲲出没,因此称之为“冥海”。

逆水堂依冥海而建,贴着湖便是一片巨大的火把祭台,扎着二三十座高高的草竹台子,后有一道宽阔石梯直达山巅,漫天繁星,烈风阵阵,火把相迎。

林故渊和谢离乘壁枭连夜赶来,埋伏好时,已到了后半夜。

温酒酒拄着银杖从总坛回来,板着面孔,脸色十分难看。

她款款走上石梯,转回身来,俯瞰湖边越聚越多的逆水堂众人,紧紧抿着嘴唇,小小的一张脸端肃威严,底下不住嗡嗡议论,见堂主不发话,一个个说话声愈发大了。

有的说:“你们不知道,右掌教摆明了不把咱们逆水堂放在眼里,说是酉时召见,一直拖到子时,让咱们堂主在门外迎着风一站大半宿。”

一个汉子扯着嗓子喊道:“他再有能耐,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几个人哄笑起来:“小姑娘?你把咱们堂主叫做小姑娘,有本事真刀真枪打赢一局,再来逞英雄吧!”

那汉子红了脸,梗着脖子道:“咱们堂主才多大年纪,可不就是个小姑娘,跟武功高不高有甚关系?他们仗着人多,欺负一个小姑娘,就是不对!”

角落里一个戴兜帽的黑袍男子幽幽道:“少说两句,隔墙有耳,你们别觉得在咱们自己堂里就能乱说话,想想青木堂的下场——”

众人皆是沉默,安静了瞬刹,那汉子气不过,一脚踢翻了一只火盆,顿时火星四迸:“去他妈的,一退再退,退无可退,老子进天邪令就图一个痛快,痛快活,痛快死!现在倒好,整日里话不能说,事不能做,天天看别人眼色,弄得像他妈的官府衙门一样,有什么意思!他们杀姥姥的仇未报,我们苟且偷生,又有什么意思!”

那黑袍男子站起身来:“胡闹,九幽姥姥违抗右掌教,理当处死,你扯这一出,是鼓动大家伙儿造反吗!”

那汉子哈哈大笑,反唇相讥:“不是天生造反的命,进什么圣教!我天邪令有□□‘违抗教主令者格杀勿论’,我竟不知道,他右掌教什么时候继承了教主宝座!”

那汉子本是意气之谈,却说到大家心头上,一时人声若沸,压也压不住,温酒酒独立高处,用手杖杵地一击,高声道:“好了。”

她目明若星,额若白玉,临风而立,自左至右向下扫视湖边乌泱泱的人群,手心出了热汗,把手杖攥得湿滑一片,她道:“众位哥哥姊姊听我一言。”

她虽为堂主,然而逆水堂一向九幽姥姥主事,她继承堂主之位不足一年,年纪又轻,因此言谈举止颇为谦虚。

底下议论声顿时止息,为首那汉子挺身而出,道:“温堂主,这次右掌教深夜召见,所为何事?他是否难为你?你千万别怕,弟兄们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咱们一起想办法,决不让他们欺负了逆水堂!”

温酒酒深吸口气:“是有个消息要带给大家伙儿——”

她翻手向下一压,示意众人安静,平静道:“大家在江湖走动,想必都已听到风声,对,咱们的左掌教——魔尊回来了。”

众人呀的一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露出大惑不解的神色。

“真的?真的是魔尊本人?”

“魔尊早已亡故,怎知不是他人乔装假扮?有何证据证明?”

温酒酒的裙摆被风吹得呼呼作响,她头发尽数盘起,钗尾的红宝石被火光耀得熠熠生辉:“右掌教料事如神,他已得到消息,这次现身的,十有八|九是魔尊本人。”

不等众人作答,她面无表情地从怀中掏出一道令牌,朗声道:“魔尊离开圣教多年,教主多次传令不至,已决意将其视作圣教叛逆,其余孽旧党一并以叛徒处决,现今魔尊被围困于北邙山中,右掌教有令,命我等迅速赶去支援,捉拿魔尊叛逆!”

众人大惊之下,竟都一动未动,温酒酒提高声音:“愣着做什么!还不跪接掌教令牌?北邙山据此不远,我们连夜出发,速去速回!”

说来也怪,因这男子与梅间雪甚为亲近,林故渊不由多看了两眼,只觉得男子面相颇称得上俊美,可转过脸去,又忘了那眉毛五官是什么样子。

“他是燕郎。”谢离道,“原本是湖广一户陈姓武学大家的少主子,那家人以训练暗卫闻名江湖……因有些事得罪了天邪令,红莲要灭他们满门,正好陈家老爷子生了重病,请梅间雪上门医治,梅间雪应了下来,半夜用迷烟迷倒了一家老小,夜里动了手,一家上下一百一十多人,除了这个燕郎,没留一个活口。”

两人原路折返,爬出密道入口的观音像,拐过一道弯,正好碰上了一身白衣的梅间雪,带着下人,正往不积堂大殿的方向走。

地宫暖热,他脱了狐裘,仍捂得比别人厚重,一层一层刺绣精密的白缎衣裳,把整个人包裹成了一只剥了壳的素白菱角,两手捧着一只铜手炉,手腕脚腕都挂着镣铐,一动便哗啦作响。

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队仆役,为首的恭恭敬敬端着药托盘,梅间雪身旁却多了个没见过的男子,贴身搀扶着他,一身深蓝布衣,面无表情,脚步轻若浮尘。

他因剧痛紧皱眉头,断续道:“我一次一次信你,你一次一次骗我,还、还不如给我个痛快……”

红莲款款走来,指尖揩去他额头一粒汗珠,放在口中吸吮品尝,蹲下身来,看进他的眼睛深处,低声道:“欧阳,我是让你做过许多坏事,你别难过,等我练成了歃血术,必让天邪令匡复当年长生老祖的荣光,让天下以我们为尊,我们令旗到处,无不所向披靡……无论少林、武当、丐帮、峨眉、雁荡,这派那派,我们想杀谁就杀谁,再无人能管着我们,你便废了这五阳归元的功夫,大不了当个寻常百姓,我疼你、宠你,你想要我,我就给你,每日每夜都陪着你,就连咱们教主冷先生,我师父,哼——”

他眸光一寒:“就连师父那老家伙,也不得不眼睁睁看着你我在他眼皮子底下卿卿我我……嘻嘻,敢多一句嘴,我就杀了他。”

谢离从鼻腔发出一声嗤笑:“有甚可听的,不过是领命、杀人,逢场作戏罢了,谁还能傻到跟他作对不成?倒是有些别的事,尚需我来操办。”

他走出去一段,顽皮的回过头,“今夜如此顺利,定是拖了小娘子的福,说来也怪,我这人一向运气不好,自从遇上了你,堪称百无禁忌、诸事顺心。”他晃晃脑袋,甚是得意。

话声落地,门外响起悠远的法螺声,守卫高声传话:“逆水堂温堂主上前——”

林故渊正屏息等待,冷不丁被人轻轻拽了拽衣角,一回头便撞进了谢离那双暗沉沉的眼睛,眸子里含着笑:“看上瘾了?是我们天邪令的一箩筐破事有趣,还是这对狗男男合你心意?你若是喜欢看这种男人,眼下便有一个,比他什么红莲有情有义的多——”

欧阳啸日呆呆看他,眼里泛着狂喜的光,声音越发喑哑:“小琪……”他一把抓住红莲的手,急道:“这些我都不喜欢,我们走,离开这些争端是非,好不好?”

“好。”红莲抬手抚摸他的棱角分明的脸,柔声道:“你不想留在这里,我们找一座山去隐居,每天种花养鸡,带上你的狼和那一群小狼崽子,放心,你养的畜生,我让着它们,不和它们‘玩’便是了……”

天长日久,日久天长,他被聂琪抛出的香饵折磨的不人不鬼,吃不下又放不开,幸好还有这条鞭子,可这唯一能平息心里恶兽的法子都快失效了——聂琪知道他的软肋,戏弄他,挑逗他,故意给这自我惩戒的仪式强加上情|欲的滋味,举重若轻地断了他的后路。

他绝望地仰着脸,热汗流进了眼睛里,一阵刺痛,视野也一片模糊,隐隐约约浮荡着一个鲜红的鬼影子,当年鲜衣怒马的的稚嫩少年——现在已是魔教的右掌教红莲,阴测测地对他笑。

他拿过欧阳啸日手中那条浸透了汗水和血水的马鞭,轻轻放在桌上,扶他坐在榻边,用手指梳理他被汗濡湿的头发,两手捧着他的脸,温柔哄他:“欧阳哥哥,你累了就睡一会,睡起来我帮你上药……我还要见一见酒酒那丫头,你躺在我的床上,不要出声,不要说话,好不好?就当是疼一疼我,好不好?”

他刷刷两下点中欧阳啸日的哑穴,为他掖好被角,放下帐幔,回身站在榻前的木阶之上,突然笑了。

那笑冷而阴邪,恣意而张扬,眼里却没有暖意,他慢慢合拢衣衫,穿好鞋履,传召门外守卫,冷冷道:“叫小丫头进来。”

“我顶讨厌那些天天念叨沧海君的人,好像是我逼走了他,我想让他们闭嘴,永远闭嘴。”

……

他知道聂琪的真心里掺杂着利用和交换,可拒绝不了,只要有一点真心,有一点真心就足够他拿命去换,聂琪摆弄他,就像猫儿摆弄到手的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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