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红莲之五

最新网址:www.washuwx.com

“像我一样?像我一样什么?不择手段、还是忘恩负义?”红莲见他不肯动摇,耗尽耐心,方才的无助之色一扫而空,提起一口气,尖声叫道:“你给我跪下!”

欧阳啸日的脸冷硬而阴沉:“聂琪,做人留三分,别太过分了。”

“你!”

“只有你待我好……”他阴测测地抬起眼睛,眼底有湿凉的恨意,“可我不信你,我常常做梦,梦见你们都去跪拜他,把我晾在一旁,关在一间暗无天日的房子里,手脚戴着镣铐,不给我饭吃,不给我水喝,说我杀了那么多兄弟手足,说我是咎由自取……”

欧阳啸日颇为动容,手里的动作停了:“小琪,有我在,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证明给我看。”聂琪的目光愈发寒凉,刀子似的,刮着欧阳啸日的眉毛眼睛,他把手里的茶盏放在一旁,轻轻道:“证明给我看。”

欧阳啸日垂下眼睑,深陷的眼窝笼罩在烛火的阴影中,全身被那银红帐子披上一层模模糊糊的光晕,他咽下一口唾沫,喉结上下滑动,沉声应道:“好。”

林故渊从墙缝里望着他,只觉得这一幕甚是熟悉。

只见欧阳啸日退开几步,一件件除去衣上金饰金甲,解开外袍,脱去里衣,坦露出精壮的泥金色上身,他生了一张酷似胡人的脸,眉骨凸出,鼻梁高耸,孔武、英俊而阴沉,是一头被驯服的恶兽,缓缓跪在地上,从背后掏出那条金灿灿的马鞭子。

聂琪半躺在榻上看好戏,一派慵懒的公子气,轻佻佻地说了声好热,蜷曲着细长手指解了衣衫,脱去鞋履,半遮半掩的露出一片白皙胸膛,他身形瘦削,锁骨分明——锁骨窝深得能装一汪水。

他舔一舔嘴唇,朝欧阳啸日勾动手指:“给我。”

欧阳啸日一阵怔忡,只这两个字,全身孔隙尽皆打开,浑身无可遏制的燥热。

聂琪用足尖去够那银红纱帐,撩拨的它在穿堂细风里轻移曼摆,乜斜着一双凤眼,眼角眉梢尽是风情,笑嘻嘻道:“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说那个。”他望着欧阳啸日手里的鞭子,一抬下巴,摊开手掌:“拿来。”

欧阳啸日盯着他那瘦长的手指尖,用膝盖挪至他跟前,近乎虔诚的递上那支马鞭,聂琪接过来仔细端详,笑道:“七年前我送给你的,保管的这样好,你对我也算是有心。”

他故意的,一边轻轻吮吻那鞭柄,一边用眼角瞥着眼前的人,一小段灵蛇似的舌尖,鲜红绵软,沿着赤金装饰来回移动,口中一股金属的腥寒。

欧阳啸日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舌尖,失魂落魄,难以自持,他的额头暴起青筋,烈马似的喷着鼻息,浑身肌肉贲张,方才的热汗还未干透,又一道道流淌下来,最后忍无可忍的向聂琪伸出手,希求一根救命的绳索,挣扎道:“还我,还给我。”

聂琪冷笑着将鞭子凌空抛回给他,欧阳抖着手去接,紧紧握着它,迫不及待的扬起鞭子,啪啪两声,一纵一横抽在后脊梁上,太急了,用力不深,是浅浅的两道血印子。

聂琪蹙起一双长眉:“太偷懒了,这样管用么?”

“是。”欧阳道,他狠狠咬牙,把头发拨到胸前,用了七八成力气,低吼一声,啪的抽在右肩胛骨上,刚退痂的皮肤立刻多了一条一寸宽的紫红鞭痕——皮开肉绽,伤口外翻,淋淋漓漓渗了血。

聂琪又折了一支芍药,命他转过身去,打量着那扇布满伤痕的宽阔后背,饶有兴致的用花瓣沿着新绽开的口子游走,故意用花冠撑开皮肉,捣入伤口深处,欧阳啸日咝的吸了口冷气,哑声呼唤他:“小琪,小琪。”

聂琪弯着眼睛,阴森森的目光里透出顽童的天真和愉悦,他啃着自己的指甲,嘻嘻笑了一阵,用他特有的清澈而柔和的声音轻轻絮语:“我喜欢你这么叫我,只准你一个人这么叫我。”

欧阳啸日张开嘴呼吸,脸上一片温热,过了许久才发现是流出了泪,后背的伤火辣辣的疼,心里像被濯洗过一般,平静、澄明、无欲无求。

然而那恶兽只安静蛰伏了片刻,又以百倍千倍的力量卷土重来,他握鞭子的手抖得厉害,聂琪双目灼灼放光,倚着床头嘻嘻哈哈疯笑,故意煽风点火:“够吗?这就够了吗?你对我的爱也只有这一点点……要不要我亲一亲你,摸一摸你……”

鞭子毫不留情的往后背抽打,一下,两下,身体越疼,心里就越空荡。

他还记得——不知从多少年前开始,每回聂琪单独召见完他,他便要跌跌撞撞地找一处无人之所,用肉体的剧痛来遏制那些不断升起痴妄念头,直到那一回,在密林深处被偷练歃血术的聂琪逮了个正着,他以为自己要以死谢罪,不想聂琪把他传入卧房,坐在他膝上,温温柔柔说了一整夜的话,第二天便送了他这条鞭子。

那时他从聂琪的卧房出来,握着鞭子浑身发抖,满心狂喜,一生心愿得偿——他练得是童子功法,跟聂琪做不成夫妻,但他肯回应自己,他说了、他说了,他心里有他,有他!

他在山林里嘶吼狂奔,一头扎进冰冷的山溪,遏制不了心里的喜悦,没人可以分享——那夜聂琪说了:“不能让教里的人知道我是断袖,否则大家怎么看我呢?”

聂琪还说了:“我也想跟你有夫妻之实,可沧海君走后,教里人心离散,大家明着不说,背地里对我存着怨气,你得帮我,欧阳你要帮我。”他眨眨眼睛,像个孩子似的撒娇:“欧阳哥哥,你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你,这是我们的秘密。”

“我顶讨厌那些天天念叨沧海君的人,好像是我逼走了他,我想让他们闭嘴,永远闭嘴。”

红莲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十指死死扣着他臂上金甲,两眼直勾勾瞪着他:“欧阳,你信我吗?”

欧阳啸日语气温柔:“你说呢?”

红莲一头黑发簌簌发抖,眼里泛起惧意,步步后退,一双凤眼里肆意蔓延着毒蛇似的恶意,他突然迸发出一串尖锐的嘻嘻大笑,越笑越疯,越笑越是狂浪,尖声喊道:“我没有心,我对你们都是假的,对天邪令也是假的,我不如那沧海君,他万事不管、到处惹祸,你们还敬他信他,我为天邪令鞠躬尽瘁,你们却背叛我、在背后议论我、恨不得我立刻死了,让魔尊挂着一身蛆虫从地底爬出来,给你们当教主——”

“聂琪!”

红莲一口气上不来,急喘一阵,憋出一长串咳嗽,整张脸煞白一片,欧阳啸日急忙上前,倒了杯水递给他,轻轻捋他后背:“好了好了,死了八百年的人,每回提起他,定要闹这么一场……”

红莲不耐烦道:“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让她为我去杀了假魔尊,她若真像她说的那般对我忠心耿耿,自然不该犹豫,等她动了手,我再昭告全天邪令,说‘近日江湖有人假扮魔尊,惑乱人心,逆水堂堂主诛贼有功,理当嘉奖。’不仅安抚了她,也能让教中一干还眼巴巴地等他回来的人都死了这条心……”

欧阳啸日咆哮道:“酒酒不知道那魔尊是假的,你这是要她死!”

红莲冷笑道:“是又怎样?她身为我天邪令一堂之主,若对我有异心,不该死么?实话对你说了,今日那假魔尊就在北邙山中,我也早派人在周围做了埋伏,逆水堂何去何从,只看小丫头作何取舍——”

欧阳啸日不为所动,步步朝他紧逼:“你嫌逆水堂九幽姥姥不听招呼,我助你杀了九幽,按你意思让温酒酒那小姑娘继位堂主,在她身边安插内应供你驱使,既封了别人的议论之口,又帮你收拢了逆水堂,可你仍不放心,要做局跟一个小丫头过不去……为什么,以如今的情势,谁有能力与你我抗衡?你为什么仍如此紧张,一天到晚放心不下?”

他握紧了拳头:“是不是真像他们猜测的,魔尊……魔尊他没死?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说话时睫毛微微颤抖,似乎再说一句,便要流泪了,喊欧阳啸日的名字也喊得情真意切。

欧阳啸日苦口婆心:“这些事都交给我,你只需专心对付那歃血术。”他道:“你不要凭着性子胡来,逆水堂安分守己,我信得过,但酒酒自小跟着你们长大,她叫你一声哥哥,当年也叫他一声哥哥,她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女孩子,不一定下得了这重手,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

欧阳啸日张大了嘴:“若她不杀那假魔尊,你就要血洗北邙山,屠戮逆水堂?”

红莲嘻嘻笑道:“猜的不错。”

欧阳啸日听完红莲的话,突然发出一声低沉咆哮,摇晃着站起来,鹰隼似的眼睛狠狠盯着他:“江湖传言?我说你为什么好生生的非要我找人假扮魔尊在江湖活动,造出魔尊回来的假象,原来你在做局,要对她下手?”

“你为什么总骗我!为什么!”他双目如电,嗓音发颤,“先是青木堂,再是逆水堂,那都是与我们一道出生入死的兄弟……青木堂便罢了,易临风对你不敬,他咎由自取,但是酒酒那小丫头是你看着长大的,她叫你一声琪哥哥,我以为你对她总有一丁点的情谊……何苦要这样对她?你练那歃血术,连心都练没了吗?”

谢离蹙起眉头,一手懒懒散散搭在林故渊肩头,林故渊深深看他一眼,见他并不惊奇,心道:是了,江湖传言魔尊现世,他和易临风却像没事人一样,不去寻找旧主踪迹,偏来魔教总坛打听消息,怕早就知道那“魔尊”有蹊跷。

红莲背对欧阳啸日,潇潇飒飒一条颀长红影,拈着一支铜勺摆弄炉中香料,语气忽转柔和,道:“别怪我心狠,我实在是有苦衷……”

他转过身,一只手撑着桌子,微低着头,睫羽翩跹,做出孩子似的茫然无助:“上次围攻少室山失利,教里人心动摇,我耳朵里也时不时听到一些猜测,说现身少林的是魔尊的爪牙,还有人说什么‘红莲辛苦经营,却连魔尊的一根手指头都对付不了’……还有我这头痛病的因由。”他叹道,“议论的人越来越多了,猜什么的都有,欧阳,叫我怎么放心的下?”

他把这些事听在耳朵里,对魔教内情却并不十分在意,想到方才在地宫中谢离对红莲的不适,此时又听了这些贬损旧主的恶言恶语,不知心里是怎样翻江倒海,甚是担心他。

回头去看,只见谢离与自己相隔三尺,端着一盏油灯,伸腿靠墙坐在密道阴影中,黑发披垂,满脸苦笑。

红莲放下银红纱帐,坐在一片软红之中,微风拂过,花草枝叶微微抖动,铜香炉升起一线青烟,飘飘袅袅——

阅读下山最新章节 请关注凡人小说网(www.washuwx.com)

  • 加入书架
  • 目录
  • A+
  •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