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红莲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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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欧阳啸日欣喜若狂,放下托盘,端起药碗,桀骜神色一扫而空,拈勺亲手将药一勺一勺喂给红莲,轻柔地像在濡漉一片挂着露水的花瓣。

一众魔教弟子见此情形,通通跪伏在地,大气也不敢出,红莲被头痛折磨的神色昏昏,启开嘴唇,就着欧阳啸日的手喝那药汁。

药力甚猛,大半碗药下去,红莲瞳孔涣散失焦,露出迷茫与倦怠的神色,眉头也逐渐松弛,紧紧攥住扶手的那只手脱力地下垂,全身摇摇晃晃,眼看便要倒在座椅里。

藏身的密道晦暗狭窄,橙红火光从方方正正的出口投射进来,照亮了二三尺之内的情状。

没有应答,林故渊回头去看,借着那昏黄的光线,突然发觉谢离神色不对,眉头一紧,后半句话又咽了回去。

谢离情绪十分不好,根本没在听自己说话。

此时的他与那日在鸡鸣山巅偶遇欧阳啸日时有些相似,又全然不同,只见他直愣愣盯着高台上的红衣人,双眼放出暴虐凶光,手上蓄力太猛,手背青筋鼓如蚯蚓,突突乱跳乱走,右手无意识的半握成拳,几次往后腰去摸,又像触着什么不该碰的东西,猛地缩回手。

林故渊挨着他,甚至能听见他将牙咬得吱咯作响。心中更是讶异,心说谢离那副懒洋洋的做派,仿佛天塌了他都懒得看一眼,他怎么了?

他忽然想起今夜崖顶重逢时谢离说的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只当是敌人太强,他独当重任,难以应对,想也不想便轻轻握了他的手,低声道:“我在,别怕。”

这句话说出口便后悔了,只觉肉麻怪异,他以为谢离要笑他,没想到谢离一把将他的手反扣在手心,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攥着,几乎要将他的手骨捏个粉碎,一双漆黑眼瞳漫上他从未见过的脆弱情绪,固执而倔强地拖拽着他,要将一生所受委屈在他身上讨回来。他忍着疼一声不吭,谢离浑身剧颤,缓缓克制周身戾气,唤道:“故渊……”

林故渊目光坚定,应道:“放心,我在。”

谢离的手心出了汗,宽大潮热,滑腻腻的,来来回回挤捏林故渊的手指,将那修长的手掌挤变了形,五根手指红彤彤的,他好似逮住一只渴望已久的鸟,再不肯松手,放到唇边胡乱亲吻,嘴唇也是滚烫,漆黑的睫毛沾着夜的流光,也不知是清醒还是糊涂,只是轻轻唤他的名字:“故渊。”

林故渊忽然笑了,一身的刚直孤毅被他这般低声吟唤,忽而化作绕指柔情,俊逸端和的一张脸,笑得云淡风轻,他用指尖蹭着谢离的嘴唇,温声道:“我在,我一直在。”

谢离低下头,将脸埋在火光的阴影里,鼻翼翕张,大口进气,再缓缓吐出,半晌调匀呼吸,再抬起头时,那伪装过的一张假脸又没了异样。

他放开林故渊的手,从袖里掏出一只精巧的白瓷瓶,拔开瓶塞,往手心倒了一颗药丸,一口吞下肚里,眼里泛上戏谑笑意,道:“有这样武功高强又会疼人的小娘子,我命真是不孬。”

林故渊不为所动,朝那瓷瓶一扬下巴:“这是什么?”

说罢便要去拿,谢离晃着瓶子,一叠声道:“别抢别抢,要洒了。”笑嘻嘻地将瓷瓶夺了回来,见林故渊面露狐疑,躲闪道:“嗨,前阵子天天有人惦记,纵欲过头伤了身子,要补一补,这你就别问了,怪丢人的,你年纪轻轻不知节制,等再过几年,腰痛肾虚,夜间盗汗,再赶上天气湿冷,哎呦喂苦不堪言。”

他趁林故渊不注意,将瓷瓶飞快藏进袖里,嘴里不住叨念:“老夫少妻不是好事,半生落魄,媳妇却好,这不是等着当王八么,长久不了,长久不了,想一想便吓出一身冷汗。”

林故渊瞪着他,清清静静的眸子里起了愤怒的小火苗,厌烦道:“胡诌八扯什么东西,整天蹬鼻子上脸,刚好一分,又来惹人嫌。”

谢离卑躬屈膝地赔笑脸:“是,是,是我自己恬不知耻,觊觎人家美色,老光棍一条,饿了这些年没沾过荤腥,肥肉一到嘴边,实在情难自制……”

林故渊咬牙切齿:“闭嘴——”

没等谢离还嘴,只听地宫中响起一阵浑厚悠远的法螺号,人群如鱼群迅速游至两侧,让出一条宽阔大道,一人扯着嗓子喊:“右掌教令,今日议事结束,都散了吧——”

心道:“当日少林危厄,我只当正派联手,根本无惧魔教,可现在一想,竟不知当日在场的武林正派之中,有多少变成了魔教爪牙,幸好我和谢离趁乱抢走了菩提心法,否则让红莲得了秘籍……”

他心里一惊,脱口而出:“不成,不成,要快快出去,将魔教消息散播至武林各处,通知各门各派严加排查,免得被用心险恶之人在浑水里摸了鱼。”

“这是……歃血术反噬?”林故渊自言自语,那神台离他们藏匿之地相隔甚远,但他练了谢离所授的古怪功法,内力充盈,几近鼎盛,稍一凝神侧耳,便把神台上的对话往来听个八|九不离十。

从头到晚看完这场血腥交易,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他回头望向谢离,摇头道:“这魔头果真可怕,竟像半点不知人世恩情冷暖,他躲在暗处搅弄风云,一味吸纳这些穷凶极恶之徒,若任由他发展壮大,今日是小小的太湖水寨,明日难保不是丐帮、昆仑一干大派,恐怕全武林前辈被迫联手再抗魔教之日已不远矣……可三十年前围杀长生老祖,已逼得正道高手凋零殆尽,哪还有人可用?难道将当日幸存的老骨头们再请出来吗?”

最可怖的是这人白惨惨的脸自上而下写满了一道道细小的黑字,好像天师画的符咒一般。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为何一丝声息也没听见?为什么好好地又没下雨,非要撑伞?这人……是活的吗?

地宫火光熊熊,极是燥热,他却被这突然冒出来的怪人活生生吓出了一身白毛汗。

欧阳啸日将杯盏放在一旁,飞快将手掌递过去,以手做枕,从半空托住红莲的脸颊,稳稳当当的让他靠着阖目休息,背对座下数千教众,一扇宽阔后背遮住众人视线,站如金身罗汉,不动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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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伸手往托盘去拿玉碗,不料手抖得厉害,险些将药碗碰翻过去,欧阳不敢擅动,躬身捧着药碗站在一旁,窥测红莲脸上表情,半是激动,半是畏惧,勉强克制着不切实际的狂热幻想,呼吸声渐渐粗重。

“等什么,让他们看笑话吗!”红莲眯着眼,用抬手遮掩赤红的眼仁,哑声喝道,“没眼力的东西,你喂我吃。”

赶去传话的教众还没跑到门口,殿门突然开启,一个低沉声音隔空而来:“右掌教!”

林故渊转头去看,只见欧阳啸日一身玄衣金甲,体格魁梧,劈斩烈风,昂首阔步走进殿内,双手小心翼翼捧着一只托盘,盘里放着一只碧荧荧的小玉碗,盛着大半碗褐色汤药。

这急症来得突然,朱九万杵在血泊中,不知作何举动,挪动双足,不住左右张望,身后一众魔教教徒却似都已见怪不怪,全没有上前探视之意。正焦躁不安,背后忽然传来一个阴测测的声音:“莫慌,右掌教的头痛症犯了,老毛病,待药送到,自然转好。”

这人说话断断续续,有气无力,他回头一看,只见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僵尸似的人,单手撑一把黑纸伞,伞缘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死人脸,面颊狭长,脸色如抹白浆,嘴唇紫黑,两个半透明的灰眼珠子,好像水里泡涨的死鱼眼。

他步伐快而稳健,大步跨进殿前血泊,施展轻功,跃过众人,一举飞上高台,落在红莲身边,献上药碗,低声絮语:“我在后面等来等去,就是不见你回来,猜到又是议事议的兴起,误了吃药的时辰……”

“教里的事是永远也忙不完的,不能拿自己身子不当回事,这几日你疲累太过,根底伤得更厉害了,幸好梅间雪提前回来,给你改了方子……”

红莲一脸嫌恶:“啰嗦甚么,把药给我!”

笑着笑着,眼色突然变了,只听哎呦一声,他捂住头颅,以手指节狠狠击打额头:“好头痛,好头痛!痛死我了!”

他的手指长而细,中指套一枚红玉指环,指尖深深抠着右脸半张精铁面具,似乎是想将它剥离下来,又好像奈何它不得,底下一干教众见此情状,纷纷匍匐跪地,高呼道:“右掌教保重!”

“保个屁重!全是废物,什么忙也帮不上的废物!”红莲一口接一口嘶嘶直抽凉气,以手捂脸,指间一双斜飞的凤眼殷红如血,瞳孔骤然缩小成极黑极深的一点,另一手砰砰拍着青铜扶手,哑声唤道:“欧阳,叫欧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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