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红莲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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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密道出口开在半空中,向下俯瞰,整间大殿情形尽收眼底。

那大殿已不能称之为殿,其规模之宏伟堪比帝王皇宫,玄宫掏山而建,主殿呈圆形,顶高十丈有余,黑石铺地,金砖漫顶,四面八方岩壁裸|露,劈山开凿大大小小数百尊神佛巨相,塑像大多开脸凶恶,青面獠牙,怒目生威,持法器驱赶八方邪祟。

他们所处位置,正好在一座大佛像的颈窝里,佛像斜对宫门方向,单掌向前,做“施无畏印”,因殿内火光灼灼,暗处更为幽深,正好藏行匿影——便是有人硬眯着眼睛往这边看,也难以看出佛像阴影里开着一个小小洞口,洞里乾坤竟还藏了两个人。

那男子蓄了一头极长的头发,瀑布似的,一小股一小股沿着狐皮垂泄下来,冷而泛光,若是站起来,怕是能到双股位置。

大殿乌泱泱的聚满魔教教徒,一眼望不到头,皆着玄、青、赭等深色衣衫,殿内卷着一阵一阵嗡嗡议论,倒是红莲独坐高位,面无表情,缄口不言。

神台正下方并排站着三个壮年男子,独立于众人之外,装扮也与魔教中人不同,都褐衣短打,双臂双腿覆皮甲,胸腹披铁扎甲,为首的那人一头猪鬃般的粗野乱发,扎成百十条小辫子,腰配双片刀,系红布带,左侧的扛着一面旌旗,右侧那个也是相似打扮,却不着鞋履,赤足跨立,不伦不类背了一把长鱼叉。

只听为首那汉子拱手道:“我等自太湖赶赴秦岭,愿投入天邪令麾下,从今往后,为右掌教驱使,万死不辞!”说罢率领三人跨出一步,便要跪拜。

左边的那人略一侧身,展露出旌旗所画内容,正是一条硕大黑船。

林故渊瞧那黑船旗颇为眼熟,又听他说什么“自太湖而来”,一下子引动回忆,心说:“这不是在少室山脚下曾见到的‘太湖水寨’那一伙水贼吗?前些日子还与侠义道结盟共抗魔教,怎么摇身一变,又投靠了红莲?

再一看为首那人长相,可不就是当时与太行山金光阁赵士辛互相吹捧的那个水寨西南分舵主,人称“浪里飞舟”的朱九万?

红莲抬起头来,懒懒道:“先别忙。”

“你们太湖水寨从上到下,统共就只有总舵主杨、杨什么来着?”

朱九万道:“杨骥安。”

“对对对,‘狗屁一镖’杨骥安。”

朱九万当众吃了个憋,又不敢得罪他,硬着头皮道:“我们总舵主人送外号‘乾坤一镖’。”

“我管他什么这镖那镖。”红莲冷哼一声,“就那杨老头子还算半个人物,其余全是酒囊饭袋,你却让我帮你杀了你们这唯一算个人的总舵主,扶持你这不成器的东西,岂不是一笔赔本买卖?”他突然嘻嘻而笑,十指交叉,向前倾身,“我们天邪令又不是武林养济院,要你做什么?给大伙儿捕鱼下酒?”

殿内众人齐齐哄笑起来,红莲做手势示意大家安静,懒洋洋的往椅背一靠:“鱼肉倒不必了,我们天邪令里倒是有些吃人肉、喝人血的好汉,只是朱九万朱舵主皮糙肉厚,瞧着也不十分好吃。”

朱九万被当众一番羞辱,面子上挂不住,憋得脸膛通红,粗声道:“我浪里飞舟别的没有,唯有对右掌教、对天邪令一颗忠心!”

“忠心?忠心最不可捉摸。”红莲前摇后摆一阵笑,嘻嘻咯咯,那笑尖锐刺耳,一阵比一阵疯,直笑得眼泛泪花。

他用指尖揩去眼角的泪渍,沉敛神色,道:“你们太湖水寨近日刚傍上少林寺这座靠山,洗脱的干干净净,借着少林名号与一众船队、镖局都打的火热——说到这一茬,你们太湖帮还得谢谢我赐你们良机。朱舵主不赶着去各门各派拜山门,来我们魔教做什么?”

座下一众魔教之中飘出一个粗声大气的声音:“拜什么山门,听说上个月,这位朱舵主瞎了狗眼,绑了湖州‘落鸢宫’偷跑出门游湖的小公子,一时失手撕了票,被他们总舵主知道了,押着他上门道歉,朱舵主五十大几的人了,这面子可丢的大了。”

谢离眉头紧蹙,目光阴沉可怖,向那人扫了一眼便飞快转过头去,似是再不愿见他第二眼:“是。”

林故渊远远审视着他,心说他竟然这么年轻,乍看只觉得身材颀长纤细,气质孱弱,不知哪里不对,总觉得不大像个正常人。

只见衣红如火,白裘如雪,发黑如漆,甚为好看。

林故渊藏身暗处,静静打量那红衣人,心中问道:这就是魔教的红莲么?这就是搅得武林风云乍起,武林同道无不欲生啖其血肉,人人得以诛之的魔教右掌教么?

他回头以眼神问询谢离:“是他吗?”

林故渊刚想跟上,谢离将他大力往回一拽,摇头道:“前面是不积堂正殿,红莲就在里面,你我这么大摇大摆走进去,当场就被捉了。”

林故渊背贴墙壁,竖着耳朵留意各处动静,生怕甬道的哪个岔口突然冒出人来,也略略有些紧张的情绪:“跟到这里了,如何是好?”

谢离道:“你跟我来,我知道有条密道能绕到不积堂教主座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只是好些年过去了,也不知道被堵死了没有……”

殿内灯奴、火把足有千数之多,熊熊焰光将整间玄宫映得明如白昼,探头一看,只见地宫正中是一座约五丈见方的青铜神台,拔地而起,甚为平坦,上面密匝匝铸满异兽、猛禽、符咒、金文等图腾,深浅纵横,沟沟壑壑,两侧各有悬梯与地面相连。

中间一张宽大的青铜座椅,铺雪白狐皮,一名红衣男子闭目独坐,右半边脸戴一张寒光锃亮的精铁面具,疲累不堪似的用手撑着额头,因离得太远,男子又半低着头,一时看不清长相。

林故渊立在一旁,等着他折腾,谢离指着那洞口,得意道:“少侠先进,不是我吹嘘,有了这条密道,总坛没有咱们哥俩去不了的地方。”

里面是密不透风的黑,空气窒闷难闻,浮荡着浓郁的腐败之气。两人一路匍匐,鼻中塞满了灰尘苔藓,只想狠狠打一串喷嚏,在快窒息时密道终于到了头,林故渊在谢离指引下打开另一头的机关,移开一条缝隙,金的光霎时涌了进来,刺得他双眼发疼,眼前盛大的景象几乎将他惊得忘了呼吸。

林故渊疑心大起:“这你也知道?”

谢离摸着脸颊,心虚地躲开他的注视,嘿嘿笑起来:“还不是易临风那家伙,每回喝酒必拖上我,喝多了议事必迟到,怕被守卫逮着,瞎打乱撞找到那么条通道……也不知道那厮怎么就当上堂主了,怪不得我天邪令每况愈下呢,顽皮,太顽皮!”

硬背了一段还是败下阵来,他在心里暗暗惊叹,心说单单密道已如此庞大复杂,脚下整座山怕都是空的。

密道幽深,回声甚大,跟了好一阵子,密道深处忽然亮起重重火光,火舌舔着墙壁,照的墙砖红彤彤一片,队伍在甬道转角一甩尾巴,消失在一团暖橙色光晕里,原来密道已经到了头。

说罢再不理他,慢慢退回到黑黢黢的走廊深处,调转方向猫着腰飞快奔跑,半路往岔道里一钻,一连拐过好几道弯儿,惊喜道:“是这儿!”谢离观察甬道变化,往一段狭窄逼仄的死胡同深处走去,蹲在密道尽头,仔仔细细摆弄墙角一尊千手观音像,摸索一阵,道:“糟了,是给封住了。”

借着暗淡火光,只见那观音像已成了黑乎乎一团麻铁疙瘩,身上的彩漆都已剥离干净,眉眼甚为诡异。谢离道;“我再试试……”说罢运气于掌,缓缓施力,只听一阵咳咳啦啦的土裂声,灰尘簌簌落了一地,那观音机括启动,竟缓缓移到一边,露出一个狗洞大小的方形洞口。

谢离轻轻拍去掌上灰尘,回头笑道:“太好了,只是外边封了,里边没填起来,估摸那头也一样。”

石门在头顶缓缓关闭,将议论隔绝门外,林故渊回头看向谢离,只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林故渊太熟悉他了,只看眼神,就猜到他定是在心里噼里啪啦的打算盘,偏是此刻扮成个粗老笨重的方脸大汉,那点阴冷笑容和蠢笨面孔就显得极不协调,谢离见他盯着自己,敛住笑意,朝前一指:“走,跟上。”

甬道里传声极佳,能清晰听见温酒酒的杖头银环哗啦作响,林故渊跟随谢离,远远听着逆水堂的动静,一路不知穿过多少气势磅礴的拱门,不知绕过多少错综复杂的岔口,只觉晕头转向。

他其实存着私心,想暗地里记住些总坛的密道机关,但密道极幽长且四通八达,一个岔口延伸出四五条通路,每一条通路又都连通岔口,墙体阴冷湿滑,两侧排布着好些石俑、石马、壁刻、青铜兽首等殉葬物事,那俑人栩栩如生,乌黑光滑,眼珠似是会动一般——人走到哪里,石俑的眼睛就盯到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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