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总坛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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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此地意外重逢,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分别仅三四日,他竟那么想他。

明明一路含着怨怒,可嘴角止不住的上扬,明明是惊喜,可心头酸楚,眼里起了水雾——这感觉太真实而盛大了,与以往那模模糊糊的喜悦与期待截然不同,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想拥抱他,想亲吻他,想靠着他的胸膛,和他一起睡去再醒来,听他说很多肆无忌惮的话。

可他只是克制而清醒地原地站着,紧紧抿着嘴唇。

“这是‘壁枭’,是这附近山壁上发现的,那时候我们刚从南疆返回中原,躲在浩浩秦岭深处,一切百废待兴,这些恶鸟发觉我们入侵它们地盘,天天来找麻烦。”

“它们凶猛、忠贞、聪明,为保护家人能单枪匹马跟猛兽拼命,认准了谁是朋友又极为温驯,教主很喜欢它们,说是吉兆,天邪令恰好有一群西域来的胡人,个个都是熬鹰驯马的行家,就让他们试着驯养起来。”谢离没注意林故渊的神情,自顾自侃侃而谈,目露眷恋之色,“那时我才十六七岁,没什么正经事,除了江湖瞎混就是攒局喝酒,有时无聊的连酒都懒得喝了,就打了兔子来喂壁枭……”

“……谢离!”

“啊?”谢离沉浸在回忆里,恋恋不舍地望着不远处抢食的壁枭。

“你在这干什么!”

谢离回过头,讶道:“我?堂主给我传了信号,让我来接你……”

“少在这揣着明白装糊涂。”林故渊憋在肚子里的一大串话脱口而出,“你是故意气我的么?之前整天无所事事,结果我前脚走,你后脚就闯了魔教总坛,若不是易临风来追我,还不知道你要闹出多大乱子……我给你留的信,你到底看没看?”

谢离似笑非笑:“你说那封信啊,看了。”

“看到狗眼里了?”

“嗨,怎么说话呢。”谢离晃了晃脑袋:“少侠你是饱读诗书,可我这人命贱,大字不认识几个,那信嘛,看是看了,没看明白。”

梅斋奇人云集,说什么看不懂信,林故渊半个字都不信。

他在信里明明白白的写了:孟焦未除,一切不可轻举妄动,若到性命攸关之时,务必来昆仑山找我。他知道谢离虽一天到晚没正行,但红莲和魔尊的事存在心里,他绝不像表面那般洒脱,当时自己是急着逃走,但却也真心实意的为谢离担着心。

这担心没头没脑,来势汹汹,一急之下学着他说话的调调,口不择言:“易临风身为一堂堂主,自己都不来,你有多少能耐,轮到你逞英雄!”

谢离啧的一声:“这可不像林少侠说出来的话,将心比心,难道你们师门有难,你也龟缩一隅,只等玉虚子收拾?”

说这话时尾音上挑,却并非玩笑,内里贬损极重,林故渊登时脸上发烧——江湖人最忌亡人自存等小人行径,他是关心则乱,这关心却不能说出口,只能憋在心里自己消解。

正想如何应对,谢离眉头一松,佯怒道:“我还没问你,你不是回昆仑山了么,怎么就被堂主那人面兽心的狗东西骗过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你一介清清白白的名门秀士该来的么?若师尊问你你都去了哪里,你又不会说谎,难道说在魔教总坛玩鹰?”

林故渊被他胡搅蛮缠的一时失语:“……你、你、我,我自然、自然是担心……”

“什么你你我我,还要不要脸了。”谢离说着说着还来了劲儿,“易临风那不靠谱的玩意,我本来都已经溜进红莲卧房,就等着看他跟小情人翻云覆雨,一时松懈吐露些重要线索,没办法,只能先出来接你,他奶奶的前功尽弃……我倒是不想管,可天邪令遍地机关,你进了风鸣谷,不出十步就被要触动警报,坏我好事。”

林故渊被他那股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无赖劲气得要拔剑:“你!你当我三岁吗?”

谢离来回打量着他,见那黑布交领包裹一段玉色颈项,锁骨凸出,黑是黑,白是白,霎是动人,明明是极清雅俊逸的人,被自己逗弄的方寸大乱,再三掩饰,也难以维持往昔清朗神气,不由满心爱昵,绽放出一个贼溜溜的笑,话锋一转:“别说,小娘子你这一身打扮还挺好看,越是持身端正,做起这偷偷摸摸的事就越有滋味,可惜没了孟焦,亲近不得了。”

说罢凑到他跟前,三句正经话里夹杂两句不堪入耳的玩笑,林故渊于口舌从来争不过谢离,觉得两只耳朵要废,只盼着他住口,别的什么都懒得问了。

谢离遂了心愿,笑道:“好了好了,此处不是久留之地,有什么话以后再说,走吧。”他望着林故渊,忽然良心发现,附耳到他耳畔,轻轻道:“故渊,我没想到你会来,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了。”

林故渊一阵耳热,募得往后退去,谢离看他神色惊慌,哈哈笑道:“看吓的你,跟我厮混到现在,脸皮还这么薄,一句玩笑也禁不起。”

林故渊跟在他身后,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半句有用的话没套出来,反被他调戏了一把,恨得牙酸,心里却莫名的甜,望向谢离背影,只觉步履轻盈,身心欢畅,快活的满脑子冒泡。

他扔的竟然是兔子。

“好不好玩?”谢离的失落只有一瞬,又展露了笑容,“我以前常喂他们,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认识我,你别说,畜生有时候真比人强。”他将一筐沾血的新鲜灰兔一股脑儿抛至远处空地,鹰群扑啦啦飞过去抢。

林故渊咬牙遏制心里的悸动,不说话。

谢离瞥他一眼,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能主动理我一次……就是死,我都高兴。”

他卸下肩上竹筐,从里面掏出一团灰扑扑毛烘烘的东西,朝鹰群扔去——巨鹰群瞬间炸了锅,温柔地咕咕叫着四处抢食。

每一头都硕大无朋,玄色羽翅张开,恍如空中滑翔的小岛。

驯鹰人打了个呼哨,本就贴地飞行的鹰群遵从口令,扑棱着俯冲降落,一只只收拢羽翼,有的落在地上,落在石头上,有的落在树梢,还有的扎进寒潭饮水,这种怪鹰站着足有人的胸口高,三三两两散落各处,只如平地突然鼓出座座小坟包一般。

那驯鹰人见怪不怪,往他腰间捆上一套绳索,绳索另一端连出七八个绳子头,唤来十余只怪鹰,将绳头分别绑在巨鹰的利爪上。

大约他眼里的情感太过汹涌,谢离在与他四目相交的瞬刹微微失神,两手不由自主地轻轻抬起,做出一个等待拥抱的隐秘姿势,林故渊倾着身子,双足却稳稳扎在地上,谢离向前迎他,可最终也没跨出那一步,两人呆呆地站立许久,这才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尴尬,各自把目光转向别处。

谢离利落地帮他解开身上的绳扣索具,轻轻拍去他衣上绒毛,笑道:“你算不错了,好些天邪令的小毛头,第一次玩这个,活生生被吓尿了裤子。”

话音未落,林故渊在他跟前三尺处双膝着地,一头栽进泥里,全身被扑棱棱的羽翅拍打,落了一身绒毛,谢离歪着脑袋看他,半是戏谑半是讽刺:“……行,少侠这记磕头我受着了,赶明儿发压岁钱。”

林故渊鼻尖蹭着灰,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不由恼羞成怒,然而一看见谢离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一车子话卡在了喉咙里,他什么都忘了,什么都说不出来。

收拾停当后,驯鹰人仰脖朝山顶吹了串调子,两手微微一抬,一众巨鹰齐齐扑闪羽翅,驯鹰人又一声令下,林故渊只觉腰上一股巨力拉扯,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升到了半空。

他用拳头堵住嘴,大口大口倒吸冷气,死死遏住一串惊呼……

鹰唳响遏行云,他低喘一声,被眼前的景象骇地喘不过气。

鹰,天上盘旋而来的是数以百计的鹰群!

山风过耳,直线上升,径直越过高山与险峰,巍巍秦岭,万里河山尽收眼底,只见峡谷纵横,河流如黑蛇无声流淌,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要被拖去奔月,可巨鹰带着他升到最高处又急速降落,冲悬崖顶端俯冲而去,煽动翅膀激起的风浪刮着他的脸颊,他张大了嘴,忍耐快速降落带来的不适,刚要发出声音——

悬崖边缘站着一个披挂黑袍的男子,背上挂着个竹编筐子,长发披垂,长身玉立,冲他张开双臂,笑道:“别喊,别喊,憋住了!”

林故渊双足率先落地,巨大前冲势头让他使不出力气,被巨鹰拖拽着一路猛冲,那黑影哎呦一声:“往我这儿来,往我这儿来,别摔了!糟了糟了,要接不住……”

此处群山延绵,巍峨险峰拔地而起,巨大山体压在头顶,让人不由头晕目眩,东南方山势平缓,山与山之间扎着好些高大箭台,箭台与箭台之间以竹吊桥连接,黑衣人临风站在高台顶端,蒙着面孔,背着长弓朝远处眺望,双眼锐利的像鹰。

他们立身之处正是一座半圆形万仞绝壁之下,脚边一个黑黢黢的积水潭,潭水寒冷刺骨,山风凛冽,大山的影子将此处包裹的一团黑漆,几乎不见天日,也根本无路可走。他险些以为是上了易临风的当,要在这里被斩首灭口。

那驯鹰人抽出一支短哨,向对面悬崖呜呜咽咽吹了几声,只听一阵振羽之声由远及近,夜空之中划过巨大的翅膀,一开始只是寒鸦数点,越来越多,越来越低,鬼魅般的黑影盘旋往返,羽毛雪片般簌簌掉落,有一根砸在林故渊肩头,又落进地里,他俯身从草丛中拾起那灰白羽毛,发现足有一尺来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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