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除蛊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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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故渊脸色变了:“你怎么了?”

谢离故作淡然,用手背随手抹去唇边血迹,摆摆手道:“没事,用力太猛,休息一会就好。”

接着示意林故渊伸过手来,谢离搭着他手腕,认真感知片刻,露出欣慰神色,笑道:“第一重过了,一共只用了十三天,实在聪明。”

林故渊被他一句话说得浑身的血都发热,心里如十五只竹篮打水,跟在他身后,望着他挺拔的背影,生出些淡淡的迷茫和喜悦。

这“南风别院”是专供达官贵人取乐的地方,谢离带他随意拐进一间小院,掩上门扉,隔绝外面的喧嚣,林故渊面上不动声色,内心早已跳乱了拍子,故作不在意的转过头,等着谢离下一步动作。

许久却没等到意料之中的冒犯,抬眼一看,只见谢离倚门坐着,手攥胸口,脸上现出疲惫不堪的神色来。

林故渊被他金纸一样的脸色吓了一跳,一个激灵,周身的血液刹时冷了。

他看出谢离是不好,但说不上哪儿不好,伸手从胁下揽着他,连拖带拽把他抱到床畔,待要往床上放,谢离蹙着眉头,将眼睛睁成细细的一条缝,勉强挤出一丝平时用来哄他玩的笑容:“不动,不动。”

他摆脱林故渊的束缚,倚床沿缓慢坐下,一口接一口换气,整个人被抽干神采,那三千青丝也不听招呼,牵牵连连披挂下来,泛着黑得发青的冷光,遮住他的脸——一分血色也没有了,活像一个虚无缥缈的鬼,他脸颊锐利的线条充满欺骗性,飞扬跋扈的一双长眉,高挺的鼻梁,有股近于悲伤的萧杀气息,不说话的时候,能教别人全然忘记他平日的不着调。

林故渊焦灼的近乎烦躁,试图撬开他的嘴:“你到底怎么了?”

谢离这副皮相千万不能开口,一说话就全不对了,他没好气的白了林故渊一眼:“还不是因为你淫|心太重,天天觊觎我的美色,你一动邪念,我得用三倍内力去压制,累得我动都动不了……算了我不跟你小孩子家家的计较,你要是想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我全当看不见。”

林故渊被他气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谢离使劲推他:“别杵着,去,给我倒杯水来。”

林故渊捧着杯滚烫的茶嘬唇吹气,回头一看,谢离已经歪着头睡着了。

他睡着的样子和他平日里的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判若两人,眉头紧蹙,像有无尽放不下的心事,翻来覆去,不安稳。凭谢离那副不管天不管地的江湖老油条的做派,加之开口就是满口“你年轻不懂”的调调,林故渊一直觉得他年纪不小了,这么一看,突然发现他最多也就是而立之年——还不知到不到。

这人整日放旷不羁的瞎混,内里没有魂,剖开了看,全是死气。

他费了番功夫才把他弄到床上,坐在一旁,心里没来由浮出些柔软思绪,绵里藏针,牵牵绊绊,很温柔的疼。

谢离一时半会醒不了,林故渊眼观鼻鼻观心的打坐,时常睁一睁眼,走神到不知第七还是第八回上,终于参破了一道天机,心里飞鸟似的晃过去两个字:断袖。

接着又浮出满篇的“荒唐、荒唐”。

可这心思一出现,活像水里漂了块浮木,沉沉浮浮,压不下去,又不能装看不见,顺藤摸瓜牵的扯出水底一整条沉船的心事来,好些没来由的烦乱一下子找到根源,前仆后继的要跳出来认祖归宗。

他口中发苦,恨不得有一坛子昆仑山脚酒肆买来的“君不负”,狠狠醉上一场,一遍遍扪心自问,这是断袖了?他呢,是不是?

谢离这人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摸不透底细,恐怕直到死的那刻,他才能露出一点真心。这个人,碰不得。

想着想着,从苦闷中又生出一丝淡淡的甜,心说是便是吧,我属意于他,与他并没什么干系,他若有心,那很好,他若无意,我也不强求,我问心无愧,别人置身事外,也不能强求我不准喜欢他。

只是可惜了,天下人都说正邪不能两立,我的这些心事,注定了要深藏心底,不可告人。他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窗外爽晴的天空,心思飘飞到许久未归的圣域昆仑,心说差不多了,跟他厮混了许久,我也该为自己打算了。

他刚凭内力与孟焦拉锯了一个来回,身体酸痛困倦,从柜子里拖出一条散发樟脑味的被子铺在地上,打了个简便地铺,睡着了。

******

两人在南风别院睡到太阳落山,雇了辆马车返回梅斋,各自回屋休息无话。

一点残阳如血,晚霞铺满了西方的半边天,从云隙里透出暗金的光,慢慢连那光也寂灭了,天地是一只熄了的碳火盆。

夜幕掩映之中,一队车马悄悄驶向梅斋。

队伍在宅院前的空地停下,从马车里伸出一只青白修长的手,将那锦绣门帘掀开一道窄缝,来者并未露面,隔着山水帘子,朝前来迎接的仆役淡淡吐出三个字:“开正门。”

那声音在最清冽的山泉水中濯洗过,一字一句如冷玉碎了昆山,那仆役端和清正的脸霎时变色,顾不得君子仪态,跌跌撞撞往回跑,边跑边抬高嗓音,往深宅大院层层传令:“公子回来了,公子回来了!”

车马队伍无声无息的驶进园子,从马车里款款下来一名高个儿男子,初春天气,柳绿河开,那男子却捂着铜手炉,仍如隆冬腊月一般全身裹在雪白狐裘之中,风帽低低压住脸,只露出一段挺拔得不近人情的鼻梁,看不清容貌。

一众仆役围拢过来。

“公子不是传信来说要在临安住到五月?这说回就回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们也好去城门外等着,给公子备一顶暖和轿子……”

“虽已是春天,倒春寒也是要命,公子一路舟车劳顿,不知身体吃不吃得消?”

“我立刻差人准备饭食,日常吃的药也得提前煎上,公子先回房休息……”

那穿狐裘的男子脚步微一停顿:“不必。”

“我要迎客,你们各自退下,今夜谁也不准靠近正厅一步。”

“迎客?现在?”

男子点一点头:“现在。”

那一众仆役面面相觑:“什么客人这么大的脸面?”

男子的脸隐没在风帽的阴影之中,唇角往上一牵,隐约是笑了。

“贵客。”

接着勾了勾手指,朝车马队伍末尾的一只大箱子轻轻一指:“那一车药材是我从江南各处收集而来,极其名贵,你们谁都不要碰,原封不动给我送到卧房来。”

谢离头也不回:“来都来了,找个地方,办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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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故渊眼仁潮湿,瞳中倒映着谢离的模样,不好意思的低着头,道:“好像……孟焦的劲没全过去。”

谢离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走。”

林故渊道:“做什么?”

林故渊整个人如被忘在灶上铁水壶,被热浪烤干了,壶嘴笔直笔直喷白气,他从模糊的视野里辨认谢离的轮廓,在痛苦之际没来由一阵委屈——近不得,远不得,强烈的思念如山洪一般汹涌而至,低声道:“我不想忍,我想要。”

谢离额上起了汗珠子,从太阳穴挑起青筋,一路九曲回肠,突突跳进颈项两侧,暗沉沉的眼底滚着乌云浊雾,手上力气更大,虎钳似的掐着林故渊的下颌,仿佛目光是一条舌头,贪婪的在他那张清隽的脸上刷过一遍又一遍,哑声道:“你是我带出来的孩子,我一生只带你一个孩子,连这都做不到,就去死。”

林故渊在谢离和孟焦的双重折磨下忽然寻回一丝清醒,狠狠攥拳,专心致志与那横冲直撞的欲念相抗,出透一身热汗,双眼直勾勾盯着谢离——

林故渊抿着唇笑,不知为何,他朦朦胧胧感觉,同样是传授武功,谢离夸他,跟师尊夸他,滋味是不一样的。师尊的夸是理所应当——他拼了命,他应得的,而谢离的夸是意外之喜,就好像“君不负”里加的银丹草,有种清爽呛口的甜。

那房里的大战也已经临近尾声,他调整了心神,从房顶一跃而下,不料腿脚发软,一个落地不稳,险些栽倒过去,谢离随着他跳下,伸手扶他一把,关切道:“怎么,还觉得哪里不舒服么?”

谢离微笑着看他,也缓缓压下真气,道了声恭喜,忽然闭住嘴,深而长的嗯了一声,眉头紧皱,压抑了一阵,终于支持不住,噗的喷出一大团鲜红的血雾,林故渊一低头,看见瓦片上落满星星点点的血斑。

再抬头时,只见谢离本就苍白的脸越发没了血色,嘴唇淡青,整个人像要融化进冰蓝的天空。

谢离浑身散发阴煞气场,沉声道:“别看我,我早晚要走的,你要看着我后面的天。”

“人间与我两不相欠,故渊,别让我牵挂……”

他语声阴沉刺骨:“故渊,忍住了,别让它驾驭了你。”

“你的内力能抵御它,破不了的是心魔,心魔只能自己扛着。”

这后面的林故渊都没有听,听不进去,他感觉内里有一股不肯服输的腾腾杀气,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从丹田向上延伸、集结,闹市练成的内功心法成了本能,在绝地奋起反击,奔腾汹涌,以恶制恶,叫嚣驱赶那孟焦怪力——

他不听,不看,远离一切颠倒幻梦,任凭大海水一般的雄浑内力奔涌而出,如山呼,如海啸,如一万匹奔马踏过荒原,以排山倒海之力淹没了那鬼鬼祟祟的孟焦蛊虫,孟焦节节败退,种种不堪欲|望退至微不足道的一隅,林故渊两手在丹田结印,默念一个“收”字,万钧之势堪堪止步于假想中薄薄一页宣纸,耳畔咆哮乍然止息。

他平复呼吸,露出喜悦神色,惊喜道:“我胜过它了,我第一次胜过它了。”

孟焦被谢离自创的古怪心法压制,许久不曾发作,蛰伏数日,乍然如洪水破闸而出,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一切,偏那床上的白皙男子原本一副被强迫的不屈模样,不知被碰着何处,低低嗯了一声,抬起上身,两条修长手臂攀上那扇后背,十根手指掐进肉里,从口中漾出好些断断续续的欢悦调子。

再到紧要处,浑身起了红潮,极痛苦的结住一双长眉,启动薄薄的嘴唇,整条脊柱蛇似的节节后弯,脖颈昂扬出美妙弧度,向破他身子的男人讨要一个吻。

林故渊知道孟焦厉害,凭着本能,昏昏沉沉要往谢离身边靠,谢离在这事上一向百依百顺,不肯让他受半点委屈,这回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攥着他的发顶粗暴的往后一拽,眼里起了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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