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夜会

最新网址:www.washuwx.com

“谁?”

那人不答,仍是敲门。“咚咚”。

林故渊心生警觉,将朔风握在手中,整理衣衫下床开门,刚把房门打开一道缝隙,先对上了谢离的那双漆黑的眼,骇地往后一跳:“你,你怎么来了!”

“今日已是舟车劳顿,可否明日天亮……”

“不可。”谢离道,“少年光阴短暂,你要勤勉刻苦,只争朝夕。”

林故渊望向窗外夜色:“你可知现在什么时辰了?”

谢离道:“刚过子时。”

林故渊一头雾水,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谢离神情严肃,道:“我考一考你入门功夫,每日练武何时为佳?”

林故渊被他问得哭笑不得,噗的一笑:“你也得了失心疯吗?”话一出口,突然发现这“也”字甚为精妙,无意间泄露了好些见不得人的心事,霎时心跳加速,怕谢离追究,答道:“每日清晨卯时最宜,盖此时阴阳交泰,气之盛也。”

这口诀是小时候背熟了的,根本无需思索,不料谢离冷笑一声:“胡扯,这是玉虚子教的?他便是如此带徒弟的么?”

林故渊听他语气不善,也沉下脸来,冷眼听他要发表什么高见,谢离道:“整日把精力浪费在什么诗书礼仪、打坐念经、什么吃斋茹素的之类鸡毛蒜皮的事上,正经练武没花多少心思,怪不得你们昆仑派这一代弟子一个个架子不小,功夫不行,除了轻功像回事,其它全拿不出手。”

林故渊被他挑衅,年轻气盛也来了脾气,将手中茶盏往桌上一磕:“有话直说,少在这冷嘲热讽。”

谢离却也不让他,眉毛一横:“‘你要尊我敬我,不可忤逆犯上。’是不是你亲口答应过的?林少侠这是要反悔么?”

这句话听进耳里,昨夜旖梦忽然浮现眼前,真真切切,话是梦中话,人是梦中人,事却不是梦里事,林故渊顿时心虚,心思一偏,只觉耳热口干,慌慌张张看向别处,谢离看他眼神飘忽,似有愧疚之色,以为他是自知理亏,得意道:“好乖徒儿,如此才像话。”

林故渊按下心悸,正色道:“依你说,何时为佳?”

谢离道:“子午二时为最佳,子过阳生,午过阴生,合阴阳二气而融会之,则混然成太极之象,神思宁静,机械不作一切杂念,……”

林故渊与他同时脱口而出:“……末由而兴混元一气,功自易成。”

谢离道:“你这不是知道?”

林故渊道:“若是每日一练,当选卯时,若一日两练,则子时、午时为佳。各门各派小童的入门口诀,谁不会背?只是哪有门派真的每日半夜三更召唤弟子练功?夜半习武,清晨入睡,午时再起练剑,一日作息全乱了去,岂不是与内功修习时‘调养五脏,气沛体充’相悖?”

他以为谢离又要口若悬河一番,不料谢离目光躲闪,一个字也不肯吐露,推搡他的肩膀:“走,走,哪那么多废话。”

---------------------------------

梅斋依山而建,从后院石阶可直达山顶,那山低矮和缓,取名梅山,一样开遍梅花,枝干苍劲老虬,正值夜半时分,月华灼灼,清辉漫地,谢离和随手折下一根二尺来长的梅枝,随手一挥,掂在手里试试分量。

两人相隔三丈,相向而立,无声无息,拖着两条瘦长人影,谢离道:“你我先前有过一战,那次我有意让你,不能算数,现下再比一局,我试一试你武功深浅,你且全力应战,不留余力。”

林故渊道:“怎样比法,比剑招,还是比内功?点到为止,还是……”

“蠢材,我与你点到为止,祝无心能与你点到为止吗?”谢离道:“你来杀我,只要能得手,就算搬起地上石头来砸,我概无二话。”

说完持木为剑,自上而下刷的一挥,枝头斜斜指向林故渊,谢离手持虽只是树枝,林故渊却也从未见他用过兵刃,问道:“你会使剑?”

谢离冷笑:“即便没学过,你们昆仑乱雪剑来来回回那些套路,看也看会了。”

昆仑剑法分“雪”字诀和“月”字诀两脉,是当初妙玄先尊在昆仑山修道,日夜观雪望月领悟而来,“雪”字诀以快致胜,轻盈灵巧,飘逸出尘,杀招如风雪漫天,不留余地;“月”字诀以疑制敌,剑招恍如月相变幻莫测,虚虚实实,临敌一招可化为千招万式,传闻当年妙玄先尊与全真希夷子切磋,鏖战四百七十一招,以一招“撑霆裂月”化为无形剑气,以一招变换出一十七招,瞬间发出,虚实相合,同时攻向对方十七处要害,希夷子顾此失彼,被刺中小腿、手臂诸处,妙玄先尊持剑刺其咽喉,眼见对方退无可退,最后一刻收剑于手,剑尖贴合肌理,却一粒血珠也未曾刺出,希夷子大笑三声,抱拳认输。

且不说高深剑招,便单是“迎风回雪”,“月满澄江”等基础招式,也都暗藏玄机,只要运用得当,一样让敌人措手不及,林故渊听他大言不惭,眉毛一扬:“好大口气,好,就让你见识见识我们昆仑剑法的玄妙。”

“好!”谢离一笑,“你攻,我守,出招吧!”

林故渊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现在?”

谢离道:“现在。”

林故渊摆出御敌姿势,将朔风挡在身前,谢离不知来龙去脉,还以为他是担心魔教来袭,看得想笑,道:“有我在,你放心睡。”见林故渊还不动,嗤笑一声:“不然后半夜我在你门口守着,绝不四处讥笑你们昆仑派高徒胆小如鼠。”

林故渊这才放下戒备,谢离问他是否做了噩梦,他心里又是一颤,生怕被看出神情有异,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寒着脸退至桌边,缓缓将朔风放在一旁,端起一盏冷茶,道:“你来做什么?”

谢离拿起朔风,铮地抽出一段,凝视剑身,眼里寒光毕现:“传你武功。”

他心中奇怪,心说他魔教再怎么吸纳三教九流,好歹都是武林中人,怎会虚弱至此?想到谢离曾对那婢女说“让他好好养病”等话,思忖道:是了,那名叫梅间雪的人怕是生了重病,身体孱弱,手腕无力,连带写字也受了连累。

月上柳梢,人烟俱寂。

他换了寝衣,渐渐睡着,窗格展开一线,夜风送来寒梅幽香,已是二月天气,万物滋长,春草萌发,旖梦悄然而至。

梦里本已模糊不清的画面陡然浮现,记得住的,记不住的,统统涌上眼前,活色生香,旖旎香艳,他被吓得连连倒退:“你、你出去,出去。”

谢离端着一盏油灯,闪身进来,形容关切,伸手要摸他额头:“怎么一头汗,脸色这样差?着凉了吗?”他朝卧房窗格看去,皱眉道:“连窗也不关,可不是要着凉。”

夜色深沉,情愫暗生,贪恋梦中欢喜,趁屋内屋外一团漆黑,偷偷阖目,学着梦里谢离的样子,轻轻做出拥抱姿势,往虚空里亲吻那人颈项,快乐的感觉却强留不住,越是回想,消散越快,前尘后果尽忘,只剩一点欢愉,慢慢连那欢愉感都记不得了,只觉怅惘若失,苦闷难言。

“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

梦里依稀是那间破庙,谢离坐在他对面,说自今日起,我教你研习内功心法,你要尊我敬我,不可忤逆。他点头应允,谢离却不持兵刃,起身向他靠近,把他抱在膝头,缓缓亲吻他眼角眉梢,解开衣衫,哑声道:“我教你这样……再这样……”

不知被什么蛊惑,明知要修心禁欲抵御那毒蛊来袭,却紧紧箍着他,他以为是孟焦发作,谢离的眼神却极是清醒,眼仁漆黑,多情戏谑,故意拿话哄他:“好好记着了,明日我要考你……”又道:“故渊,你真是美,我从见你的第一眼就再不想女人,只要你一个,往后只要你,好不好?”

林故渊站定看了一会,他并不擅书法,只因昆仑主张避世习武修心,弟子们常在山中书院研读经史典籍,风气清雅,因而能对他人书画略加品评。只见那题字笔迹瘦硬,落笔工整却不伤于纤巧,流逸绰约,自是蕴藏一股孤高气韵,观其风骨,足以担得起“君子藏锋”四字。

再细看去,不由轻轻咦了一声,只见那字虽好,写字的手法却颇为古怪,与一般武功高手字迹全然不同,落笔虚浮,笔脚转折露锋处力道甚弱,颤颤微微,似乎写字那人不仅内力奇弱,连运笔握笔的力气也没有,还不如一身体强健的普通人。

心里羞愤难当,却只觉得高兴,隐约觉得是发生了极好的事,只想纵声高喊:好欢喜!从南至北,从古至今,从盘古开天地到万古洪荒,从春来暑往到夜漏更长,无一不满意,无一不快慰,连周遭气息也是甘甜,笑痕从嘴角洋溢开来,梦里哈哈笑出了声……醒来还在笑,他从床上坐起,摸了摸笑得发酸的脸,吓得抱起被子缩在床脚。

是患了什么病、在园子里惹了花妖?还是如那祝无心所说,孟焦真入了脑,连带不发作时,神智也不清醒?

他又惊又疑,伸手数自己手指,数完又掐手心,发觉神智仍在,松了一口气。

想到他方才对梅斋主人的一番评价,心头募得酸楚,暗暗道:是了,他再高看于我,也不过把我与一故友相提并论,怕是因在少林我舍命救他,他欣赏我性情品德,并无别意……我真是好笑,被那孟焦来回作弄,整日里像得了失魂症一样。

不知不觉走到厢房门口,举头一看,正是一道水磨石月亮拱门,悬挂匾额:瀚海居处。

梅斋处处别致,这客用厢房亦是匠心独运,院中以假山作景,高低错落,曲径通幽,石山底生兰草,上垂薜荔丝萝,枝蔓缝隙露出四个题字:君子藏锋。落款处几枚印章均是雪庐主人、孤山梅间雪等字。

阅读下山最新章节 请关注凡人小说网(www.washuwx.com)

  • 加入书架
  • 目录
  • A+
  •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