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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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是个头缠布巾、做异族打扮的中年汉子,左眼目眇,以黑罩蒙眼,右腿跛足,拄一根精铁拐杖,霎时数道目光齐齐聚在他身上。

丐帮许大酉道:“有何不可?”

只见那人剩的一只右眼目光躲闪,道:“无遮法会为三年一度佛家盛会,四海信众朝圣而来,只为聆听佛家经典,一睹圣物风采,若现在宣布暂缓无遮法会,岂不是等同昭告天下,我佛枉担盛名,不破业障、不灭魔造、不度因缘?何况天下英雄济济一堂,愿为少林护佑左右,怕他魔教作甚?”那人装束五大三粗,声音却清朗,林故渊隐约觉得耳熟,探头仔细打量那人相貌,又觉并不相识。

林故渊冷眼看他神态,越发觉得古怪,谢离也不笑了,与他并肩而立,手掌按在他肩头,轻轻道:“这声音好熟悉。”

林故渊目如冷电:“你也觉得?”

只见一名年迈妇人拄杖从汉子身后缓缓走出,道:“老身便是他家主人,青海玉则大雪山青鸾峰鬼刀门‘青眼蜘蛛’洛长风是也,蒙大家不弃,称老身一声洛婆婆。”

这名号一出口,林故渊不由大惊,洛婆婆?是与他同赴风雨山庄的那一位洛婆婆?他隐约记得在百乐镇永隆酒楼时曾听人说起她的名号,顿时疑窦大盛,她不是已经死了?难道跟自己一样设法逃出来了?

那老妇人亦是异族装束,一身黑色粗布大褂,到处镶滚繁密刺绣,头戴一顶竹编彩绘宽沿大斗笠,边缘垂落一串串珠络,将面目遮掩的严严实实,看不出长相。

西域门派大多山高路远,与中原地区不通消息,在场群豪皆来自中原,对西域武林知悉甚少,更别说鬼刀门这种藏于雪山深处的小门派,有些仅仅听说过名号却从未见过本人,有些连名号也第一次听说,都面露狐疑,在“洛婆婆”和那汉子之间来回打量,谁也说不出个究竟。

只见许大酉将挽起的半截破裤管向上一提,冷笑道:“鬼刀门又如何,敢出言侮辱我中原武林,先问问老夫手中这根打狗竹棒再说!”

说罢呼叱一声,从座中一跃而起,竹棒在空中一转,棒尖指向洛长风,正是此时,林故渊一直盯着那中年汉子,忽然灵光乍现,惊道:“是他,是风雨山庄那史齐!这人是史齐乔装的!”

他再不迟疑,从惠能佛像背后飞身而出,大声道:“许帮主不可!其中有诈!”

那“洛婆婆”举杖相迎,左手一扬,却从手心嗖嗖飞出几只黑镖,许大酉是敞亮汉子,只当做切磋较量,不疑有他,只顾着与洛长风的手杖相抗,对她袖中暗器未加防备,半路躲闪,已经失去先机,只见飞镖破风而去,再有一刻便要击中他手、腿等裸露部位,林故渊却已杀到中间,长剑递出,只见剑光闪烁,叮铃铃一连击落三只黑镖,那“洛婆婆”使暗器手法绝佳,漏下的两枚飞镖在空中倏然转弯,从他肩头掠过,林故渊心叫不好,提剑转头去拦,哪还来得及?

却见一道黑影在许大酉面前稳稳落地,手心冷光一闪,两只黑镖已被他夹在二指之间,却丝毫未曾擦破皮肤,谢离将黑镖放至鼻下轻轻一嗅,冷笑道:“血封喉,你家主子舍得下血本。”

说完将黑镖当啷往地上一掷,掀起衣角擦了擦手。

这一场变故只在兔起鹘落之间,殿中群豪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顿时炸了锅,许大酉看向地上黑镖,见那飞镖黑中透蓝,寒光隐隐,知是淬了毒,抬头怒骂那“洛婆婆”:“你这老太婆什么来路,好生歹毒!”说完又看向林故渊和谢离,眉头紧皱:“你们又是谁?为何躲在佛像背后?”

在场群豪素来敬重这几位高僧,听说为保香客安危,甘愿毁去寺中圣物,举重若轻,确有万法皆空之大智慧,已然心服,那汉子却愤愤难平。丐帮许大酉突然起立,手中棍棒重重杵地一击:“你这番邦夷子惯会胡搅蛮缠,你家主人是谁,报上名来!老夫倒要听听,哪家小狗在此吠吠不止、大放厥词?”

那汉子闻言向后一缩,眼中疑虑一闪而过。

这句话说得甚重,群豪听他出言不逊,皆面有愠色,慧念却纹丝不动,眼含悲悯:“圣物?施主言重了,我少林弟子修心修佛,心即是佛,与他身外俗物何干?”

“什么乱七八糟,听不懂!”那汉子神情甚为不服,讥讽道:“我家主人敬重少林寺名声才从西域远赴中原,不想少林寺上下胆小如鼠,中原武林更全是畏畏缩缩之徒,只知助长魔教气焰,灭自己威风!”

慧念合掌再念一句佛号,缄口不言。一旁的慧泽缓缓摇头,道:“世间浮名皆是虚妄,众生造作妄想,以心生心,故常在地狱。施主竟执迷不悟。”

他是个腌臜叫花子,口水极臭,天哭道人擦了擦脸,一样怒不可遏:“还不是因为你们丐帮出了叛徒!若不是最后时刻得知魔教内应潜伏其中,逆水堂早知我等意图,我们正一教弟子便要落得和你们叫花子一样下场!三日后我正一教弟子在天目山北麓堵截逆水堂,将九幽那老不死的打成重伤,大杀魔教妖邪二百余人,逆水堂从此再无法翻身,多亏了当时不曾依照信号上山的英明!”

许大酉双眼赤红,撸起袖管便要扑杀过去,被身后两名丐帮弟子死死抱住,天哭道人持剑在手,点着那两名小叫花,大声道:“你们放手,让他来,让他来给什么宓长老糖长老讨回公道!”

他俩吵作一团,其他各派也好不到哪儿去,殿内众人从当年旧事,一直论及当日武林,比声望、比地位、比武功高低,争锋相对,互不相让,直要吵翻了天。

慧念道:“施主此言差矣,我佛慈悲为怀,只愿少林一门之厄不殃世人,自不与异端争论短长,众生赴我少林无遮法会,本为结善缘、修福报,若因降魔杵现世横遭祸患,老僧宁愿毁去此杵,以免落入奸人之手,再造杀业。”

那汉子大为恼怒:“降魔杵为佛家圣物,你这和尚有多大胆子,敢擅自毁去!”

殿中有人想要插话,被他以眼神压了下去:“方才我已同两位师弟商议,为保寺中香客安危,少林将延期举办今年的无遮法会,便将即刻关闭山门,将此降魔杵移至罗汉堂……”

此言一出,殿中群豪又发出一阵咕咕议论,只听一人朗声道:“不可!”

谢离一屁股坐在惠能像后,干脆拉开帷帐看好戏,以手拍地,乐得哈哈大笑,外面闹得越厉害,他笑得越是高兴。林故渊倚着佛像,冷眼旁观殿中众人,视线停在峨眉派那蓝衫掌门身上,只见殿中鸡飞狗跳,她却置身事外,愁云遮面,紧握手中玉女剑,手指在剑穗来回抚摸,那剑穗敝旧不堪,与她全身清洁装扮极不相称。

林故渊被谢离笑得发烦,脚往他背后用力一踢:“你消停会吧!”谢离眼泛泪光,连连摇手:“不行,不行了,你们这群武林正道,我算是知道,为何当年与长生老祖相持数年,愣是打不出一个结果!”

只听砰砰砰几声清脆棍响,丐帮许大酉挽起一条裤管歪坐椅上,用一根长竹棒敲击天哭道人的椅背,怒气冲冲道:“我早想质问你们正一教,当年宓长老率丐帮弟子三百余人镇守天目山脚下,将魔教逆水堂围了个水泄不通,与你们正一教商定好以烟火为号,齐上山顶擒拿逆水堂堂主九幽姥姥,你们却失信于他,致使宓长老力战不敌而死,三百帮众杀得只剩七人……天目山顶血流成河,我丐帮弟子个个英雄,而你们枉读经书枉担道义……”

他眼泛泪光,朝天哭猛呸一口:“小人!”

便是这时,忽然听见一声响亮佛号破空而来:“南无阿弥陀佛……”

那声音浑厚慈悲,响遏行云,力压数千人纷繁议论,有穿云裂石之势,震得高堂大殿尘土纷落,却温柔低沉,如红日出霄,直让人心中煦暖,慧念方丈向前一步,合掌道:“众位请暂听老衲一言。”

群豪被他话语中的浑沉内力所震慑,争吵渐息,纷纷扭头回望,只见慧念方丈低眉垂目,脸露圣光:“诸位千里赶赴少林,出手化解我寺危难,老衲感激不尽,只是少林寺为佛家净地,无意介入武林争端。“

他这句话时连讽带骂,半分未曾压低声音,然而大殿吵作一团,根本无人注意佛像背后有人。

郑湘娘和辛止谋重翻旧案,倒让许多人忆起从前登高踩低的旧事,原来江湖各门派并非表面看来兄友弟恭,武林高手大多自视甚高,谁也不服谁,时间久了,明里暗里在武功修为和江湖地位上争个高低胜负是常有的事。二十多年前长生老祖作恶,致使武林震动,正道人士不得不联手抗击魔教,战况之惨烈、耗时之长久、取胜之艰难,至今想起仍心有戚戚。

那一役中,有如雁荡山一连折损十多位前辈高手、至今仍难复昔日荣光的;也有如长乐门瞻前顾后、坐等战局明了才跟进扫除魔教残余的;更有些原本在正道邪道之间左右摇摆的乌合之众,凭借联手这一契机,与少林、武当等响当当的名门攀上关系,上下活动、投机钻营,终于鸡犬升天,得以跻身正统的得利人士。互相积怨已久,只是苦于再没有当年济济一堂的机会来切磋指责一番,此时魔教卷土重来,众人本就搭箭在弦一触即发,被这么一挑拨,登时沸沸扬扬,吵嚷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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