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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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几句话说得甚是决绝,谢离一路听惯了,自是懒得计较,见他于同路之事终于松口退让,只觉得朽木也有开化的一天,瞬时喜笑颜开,再不讨价还价,接口道:“一言为定,到时只要你打得赢我,这条命全听你处置,就算将我千刀万剐昭告天下,要说一个不字,我谢离猪狗不如。”

“不忙。”林故渊见他笑容满面,猜到他打的什么注意,又道:“你我行事风格大不相同,一路同行必定矛盾重重,为免冲突,我先与你约法三章。”

谢离哪敢反驳,连连道:“都答应,都答应就是。”

谢离道:“允,都允。”

林故渊转身欲走,谢离跟在后面叫他:“喂,少侠留步。”

林故渊道:“还有何事?”

谢离道:“我答应你三个条件,这一路可要憋闷的很,你总得回报我什么。”

林故渊怕他又出些疯疯癫癫的点子,袖手站在一旁,脸上现出敌意:“你说。”

谢离拍拍身旁空地:“长夜漫漫,独酌无趣,来,陪我喝一杯吧。”林故渊不想理睬他,谢离长叹口气,怅然道:“我独来独往这些年了,稀里糊涂中了个什么狗屁孟焦蛊,再无半分自在,心里实在烦躁,你要是不嫌弃,咱们说说话。”

林故渊思量片刻,挨着他缓缓坐下,竟真的拿起那酒葫芦,拔开木塞,一仰脖咕嘟嘟猛灌了几口,势头甚是凶猛,谢离吓了一跳,急忙按住他的手:“抿一口就好,这酒甚烈,你不知它性情,别再吃醉了头痛。”

林故渊甩开他手,将口中酒汁尽数吞下,只觉腹中一阵温暖,那酒不知是谢离从何处沽来,果然烈性,辛辣煞口,暖人五脏,下肚如吞刀片,直烧得整条喉管火辣辣的痛。他昂起脖子又灌一口,一抹嘴巴,道:“好酒。”

他平素滴酒不沾,这几口姿势却甚是豪迈。

谢离望着他,好生奇怪:“小兄弟,你懂酒?”

林故渊笑了一笑,道:“真以为除你之外,天下皆不懂风月的凡俗蠢物?这算什么,原先我和怀瑾偷偷带酒进山,不知多少次烂醉误了早课,被师尊罚跪思过堂,现在背上还留着那时挨过的鞭印。”

谢离原本懒洋洋的倚着石头,闻言顿时坐直身子:“当真?”

“不骗你。”林故渊道,“我小时候是最能惹祸的人,最喜忤逆犯上,多亏师尊处处庇护,才没给玉玄师叔赶下山去。”

谢离愈发好奇:“那你现在为何……”

林故渊眸光一凛,没有回答,却提起酒葫芦又倒一大口,眼中映照点点星光,道:“我这人自从下了山便运气烂透,罢了,全由它去,今夜繁星甚好,当浮一大白!”

喝完将酒葫芦递给谢离:“不喝了,还你。”

谢离不再强求,架着手臂提起酒葫芦,昂头不歇气地一连喝了大半,适时一阵寒风刮过,云移树动,草木萧萧,他内力颇深,光着脊梁,丝毫不为寒冷所动,抬头专心喝酒,眼眸微眯,右臂遮面,那被削去的一块皮肉分外扎眼。

林故渊望着他上下游移的喉结,心里忽然一动:“喂。”

谢离瞥他一眼:“怎么?”

林故渊道:“明日如何暂且不论,我喝了你的酒,此夜便当你是朋友,既是朋友,可否以真面目相见?”

谢离没想到他作此要求,目光忽然沉郁,淡淡道:“朋友如何,敌人又如何,同室操戈,比敌人出手更狠上千倍万倍,当年魔尊与红莲相抗,天邪令中人人自危,不是你要杀我,便是我要杀你,那些人不都曾兄弟相称、发誓同心死义?相较江湖恩怨,人心之恶,比我这张脸更丑陋不堪。”

他以手扶膝,眼睛望向远处起伏的山峦,似是勾动心事,话语苍凉。

林故渊与他并肩而坐,篝火噼啪燃烧,面颊被烘得发烫,后背却觉寒风嗖嗖,彼此沉默不语,静坐了一盏茶功夫,忽觉热度游走全身,不仅是脸颊,脖颈、胸膛、乃至小腹皆渐有暖意,回头望向谢离,只见谢离眼眸漆黑,也正回望自己。

这次发作力度比之上次,只能称作毛毛细雨,林故渊已然熟悉这滋味,轻叹道:“又来了。”他手扶额角,半是昏沉半是倦怠的眯起眼睛,眼角泛起红晕,问谢离:“可有感觉?”

谢离不答,揽过他肩膀,稍一用力,两人双双躺倒,谢离以肘撑在他身侧,道:“小兄弟,得罪了。”

林故渊眉头微蹙,紧闭双眼,等待许久,不见谢离动作,将眼睁开一线,只见谢离凝视自己,神情古怪。

林故渊笼在他全身气息之中,呼吸微乱,嗓音沙哑:“有何不妥?”

谢离摇头,深深低头,摘去两条杂乱眉毛,将手伸向自己下颌,在项侧摸索一阵,似是找到关窍,揭起一块人皮,变戏法似的向上拉到鼻尖,停住不动,那人皮甚是厚重,隐约可见皮下的脸肌理光滑,颌角锐利。

谢离听他言辞恳切,他虽非断袖,但林故渊年纪小他许多,生得一副好面貌,性情极是骄傲,此时睫毛垂落,面孔白得近乎透明,神情哀伤驯顺,竟觉无比动人。他知道是白天口不择言唐突了他,惹得他为那毒蛊再生惆怅,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急忙道:“是我不对,都是我不对,我知道那些非你所愿,以后再不说混账话伤你心了。”

林故渊道:“这三条,可应允?”

林故渊狠剜他一眼,谢离往后缩去,嗨嗨笑着赔罪,林故渊深吸口气,又道:“无论少林情势如何,你绝不为魔教出手,这你已然应允,我不再提;第二条便是不许做鸡鸣狗盗、滥杀无辜之事……”谢离急着辩白:“小兄弟,你这是欲加之罪了,你见我何曾杀过无辜之人?”“你这人怎如此话多!”林故渊恨道:“你敢说你没小偷小摸?”谢离冷哼道:“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拘泥于这些,能成什么事!”见林故渊面露怒容,只好把后面一大车话憋了回去,好生郁闷。林故渊唇边却又浮出一丝浅淡笑容:“我出师门时带够了盘缠,你喜欢什么,只管问我要钱去买,犯不着做偷盗这种自降身价的行径。”

谢离眼睛一亮:“酒可买得?”林故渊道:“只要不喝酒误事,管够。”

又道:“第三,见到我师尊及同门,不可口出恶言,不可言语无状,至于我与你之事……”他向另一侧偏过头,眼中大有苦闷之色,声音渐低,“我此时确无力反抗,只求你不要乘人之危,看在一路扶持的份上,为我留三分颜面。”

谢离一口酒喷出老远,呛得连连咳嗽:“别、别,我还没死,犯不着行此大礼。”

林故渊不与他玩笑,神色庄重:“白日在树林中,是我冒失,多有得罪。”他面上一红,“今夜多谢你于危难之际赶来相救,故渊领你的情。”

谢离连道不敢不敢,咱们是互救性命,谁也不比谁高明,却也微露笑容,道:“小兄弟坦坦荡荡,惹人喜爱。”,见林故渊未曾反驳,狡黠道:“不让我走了?”

“你先听完。”林故渊道:“第一,有话需放尊重了说,再不许提我貌美之类的话……”

他尚未说完,谢离打断他:“小娘子也叫不得?”

“若你输给我怎样?”

林故渊道:“这蛊是从你教中传出,更不知你教之中还藏着多少害人毒物、多少屠戮无辜残害忠良的恶徒,只要我活着,便要与你魔教战至最后一刻,我若输给你,必是已然身死,死了的人,还论什么怎样!”

林故渊道:“不了。”

谢离道:“一起去少林?”

他捏了一把,感觉水汽散尽,热烘烘甚是舒服,便扯下一条干净衣袍,回头扔给林故渊:“小兄弟,来,把衣服穿了,山里夜凉,仔细受寒。”

昆仑派地处极寒之地,自有上乘内力御寒,派中弟子一向身体康健,甚少生病,林故渊不做辩解,将衣物一把接住,转头看着谢离,忽然披衣起身,一把抓过身旁朔风长剑,步步向他逼近,目光甚是凌厉。谢离回想白天交手情形,以为他缓过劲后又心生不甘,慌得举着树枝要逃,却见林故渊在跟前站定,双手抱剑,沉吟许久,竟恭恭敬敬向他作了一揖。

林故渊道:“好。”

谢离道:“不嫌我是魔教妖人、混迹一处毁你名声?”

“我为的本就不是名声。”林故渊白他一眼,淡淡道:“我几经思量,你说的对,这蛊威力甚大,非人之毅力所能敌,现如今你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再扯什么正教魔教也没意思,等有朝一日解开这蛊毒,你我再打一架,那时候若你输给我,再不能有一句怨言,立刻跟我回昆仑面见师尊,还我清白。”

他看林故渊面容惨白,形容甚为无助,知道是吃够了苦头,便不再出言讥讽,叹道:“还疼得厉害?你来,大哥抱一抱你。”

这次发作势如翻江倒海,退去的却也飞快,两人体内蛊虫感知彼此,终获团聚,倍感安全,因此不再作怪,各自安静蛰伏。经过此番折磨,林故渊已是精疲力竭,摊开手脚躺在一块毛毡子上,仰头望天,一动也动不了。谢离将篝火烧旺,用一根长树枝挑起两人衣服,在火上来回翻烤烘干,手边放着硕大的一只酒葫芦,时不时抬头猛灌一口。

他不畏寒冷,顶着寒风裸着上身,身躯甚是精壮,臂上黑蚺被火光耀得分外妖异,目光望着群山和远天交接之处,发了片刻呆,猛然回过神,忙不迭收回那树枝子,啪啪拍打衣物上火星:“了不得了不得,要烧出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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