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歃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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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声音开口了:“都别说了,我要练功,你们俩去一旁暂避。”

这声音堪称古怪至极!林故渊惊奇万分,若不是他定力极好,此时定要偷偷睁眼看看能发出这种古怪声音的人究竟长什么模样,那声音湿凉阴冷,雌雄莫辨,既像男子,又像老妪,尖细沙哑如同铁钩抓挠砖面,听得人心头发毛。林故渊心头疑窦四起,心说史不谏虽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可表面还算个气派人物,他的亲弟弟料想也不差,怎么一开口这副德行?

只听先前两名年轻男子恭敬道了声是,退至一旁,一阵衣衫窸窣声过后,四周再无语声,只闻轻而长的呼吸吐纳,林故渊听这声音,知是在练内功心法,便也跟着屏息等待,过了一阵,只听呼吸陡然粗重,一声紧似一声,间或发出一两声短促鼻音,十分痛苦,像是练功时遇到了极强的阻碍,正在聚合心力运劲冲破。又等片刻,只听衣衫声再响,那人提气而起,全身骨骼咔咔而动,突然口中怪啸一声,直如阴风过境,震得地宫嗡嗡回响,脚步也跟着腾挪不定,不像练功,倒像是巫婆神汉招魂一般。林故渊愈发惊奇,心说他虽只练昆仑一脉功夫,但也曾与前来昆仑山拜访的其他武林人士切磋,见过他们修习内功,全不是这般动静,这史可追……难道走火入魔了吗?

另一名男子怒道:“谁知道是不是那陌尘君从中作梗,歃血书失传已久,《歃血书》更是隐于江湖多年,他陌尘君就算居于魔教右掌教之尊,又从哪里得来?谁知是不是他瞎编乱造!叔父不可尽信于他!”

那怪人厉声道:“住口!不肖小儿竟敢妄议陌尘君,不想活了吗!”

史均和他唤作兄长的那位一起噤声,那怪人幽幽叹道:“齐儿,不是叔父要责怪你,沧海君已死,陌尘君一手遮天,现在天下到处是他的耳目,这些话不要再说了。”

怪人调息片刻,复又道:“陌尘君一早已警告于我,《歃血书》中记载,‘练至三重,威力猛增,意之所及,举重若轻,飞花摘叶,俱能破敌于无形……凡我门人,切切谨记,万勿急于求进,心浮易生异鬼,气躁则入邪道,周身津液气脉腾腾若沸,血如热泉,汗如丹朱,筋脉错位,心肾皆损,重者全身溃烂,状若活尸’……是了,歃血术邪煞阴毒,稍有不慎便会反噬练功者,他也未获破解之法,我只是不甘心,我自付绝顶聪明,竟在第三重便败下阵来,还用了整整四年时间,而陌尘君却早已进入第四重,确实……确实是我不及他。”

他不再说话,颓然叹息。

史均道:“陌尘君能进入第四重,说明尚有办法,叔父切不可操之过急,我瞧着这两年‘阴阳之术’便大有文章,师父武功进益不少,反噬之力也减缓了。”

那怪人思忖片刻,话语里带了一丝欣慰:“是了,说起来还是侄儿聪慧,看懂了歃血书中窍门,‘阴阳相合,乾坤相交,可制丹田逆行之气,助尔破除魔障,早成神功’。幸好叔父将歃血书中疑难之处与你们探讨,否则现在还在第二重打转。”

史均被他夸奖,沾沾自喜:“并非侄儿聪慧,而是叔父一心习武,从不在意世间俗事,哪知道这阴阳相合、乾坤相交的道理?这一重,若非是我这顽劣脾气,便是兄长也难以参透。”

史齐笑道:“确实,也就是这成天花天酒地的猴儿崽子,否则谁能剑指偏锋,猜出是要在男女相合之时吸其内力来修炼神功?这办法也就是他能坐镇指挥,要是寻常男女,虽是能做那事,却无内力可用,要是绝顶高手,又不能乖乖任我等驱使,正好咱们家这群废物护院有三分功夫在身,又耿耿忠心,正好使得!”

史均得意道:“大哥只赞我这一项聪明么?”

史齐大笑:“是了,是了,还亏着均儿弟弟从青楼弄来那药方,再命咱们家药局潜心研究,才制出那味烈药,让人昏昏沉沉、欲醉欲死。”他拍手笑道,“否则一众人盯着,又自知死期将至,再好色的采花贼也硬不起来!”

林故渊听完这一出原委,顿感惊心动魄,又哭笑不得,惊得是风雨山庄私通魔教、暗修魔功已有数年,为了一部歃血书,竟能如此草菅人命。哭笑不得的却是这三人自付聪明,于道法一理竟一窍不通,就连他这从未读过歃血书的都知道,阴阳相合、乾坤相交指的是道家理论,阴阳二气化生天地万物,万事万物又包含阴阳,阴阳乾坤四个字,涵盖自然事物推演的无穷真理,他们不从此处理解,偏能想到男女床笫之事,简直呜呼哀哉,如让玉虚师尊知晓,片刻就要气炸了肺。

昆仑派从全真教延伸而来,弟子皆修《易经》、拜三清,山中有书院藏书千万,可供弟子们阅览探讨,因此大多在文墨上颇有造诣。他却不知一般的江湖门派尚武轻文,大字不识的占了多数,识字的也仅是能看懂些秘籍剑谱,要说能吟诗作对、谈古论今,早去考了秀才,谁还拜师习武?因此史家兄弟曲解秘籍涵义,倒也不足为怪。

听到这里,那怪人一扫方才颓态,倏然站起身来:“好、好,侄儿为我尽心尽力,老夫若再自怨自怜,难道连少年人也不如吗?”说罢尖声道:“走,去看看两味‘药引’醒了没!”

史均道:“叔父切不可自怨自艾,还需来日方长。”

那怪人尖声道:“来日方才?你们看看我,还有多少来日可以方长!”

他语气怨毒,似是积恨颇深,恨道:“为何如此,为何如此,凭我的资质,为何整整四年还冲不破这第三重心法?难道真像世间传闻,歃血术除了长生老祖,再无一人可成?”

“……歃血成书,两相为盟,其奔若虎,动若风,轻若尘,气若杀,真气游走任尔东西,绝顶览众山,则天下武学尽溃于此……尽溃于此,尽溃于此!”他阴声念道,语含无限伤心,“难道是我资质鲁钝,不配练此神功?”

又是歃血术!林故渊暗惊,心道先前范千休也是为歃血术丢了性命,这帮人枉称正义,竟偷偷在练魔教的功法?

来者沿石阶走入地宫,脚步声越来越近,此时已可以凭步声略作分辨,只听其中两人内功相仿,功底都甚为扎实老练,若是要单打独斗,一时也难占上风。第三人却差得多了,只听那人步履虚浮,倒像是无甚功夫在身。

再听一阵,唬得冷汗都快下来了,原来那第三人并非功夫劣等,而是太强,那人脚步幽若无物,乍一听好似下盘虚浮无力,再仔细分辨才知道是用绝顶内力控制着每一步的力度,踩着地砖却如踏云踏风一般,林故渊心中暗惊,心说能把如此造诣的内功心法化入举手投足却不是刻意为之,怕是到了玉虚师尊的境界才能做到。

就算他年轻好强,也不得不承认,要是跟这等高手过招,凭他现在的武功,并无半分胜算。

他正奇怪,只听噗的一声,那怪人吐了口什么东西,先前两名男子奔跑上前,齐声喊道:“叔父!”

那怪人盘膝而坐,阴声叹道:“不行,还是不行。”

林故渊听他们说‘咱们史家’,又说自家药房,心说原来这两位都是史家子弟,听他们议论中的叔父和父亲在史家权力甚大,史家现正是史不谏、史可追兄弟当家,他心思一动,揣测道难道他们是史不谏的儿子?口中唤作叔父的就是史可追?

那在场的第三人,岂不就是史可追本人?他心里咯噔一下。

三人距离石床二三丈远的地方停下了,并不靠近,只听一名男人声音说道:“咦?还没醒么,这次药力好像使大了些,药房那帮伙计越发不上心了,每日只知道耍钱吃酒,叔父抽空可要好好整顿他们一番。”

听声音,这男子甚是年轻,另一人笑道:“我看整顿是假,公报私仇是真,听说均儿前些日子去药房要拿些……嗯,助兴的东西,药房压着没给,均儿心里不痛快了吧。”

他不能抬头去看,只用耳朵细细分辨,听脚步声,来人仅有二至三名,他心里松一口气,然而再听下去,只觉人数虽少,这几人步履却甚是沉稳,习武之人研判别人身手,并不一定要亲自过招,只须听他脚步身法、有经验者甚至仅凭呼吸吐纳就能把对方的内功造诣摸个大概。

他此时双目紧闭,全身意识悬于一线,听觉格外灵敏,只听这几人步履就知道先前追杀他们的家丁杂役跟这几人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因此来者数量虽少,他却不敢小觑。

这人声音略年长些,方才被唤作均儿的答道:“这等小事也值得传来传去,吃酒也堵不住他们的嘴。”

那年长些的又道:“虽说是自己家,也要收敛些,叔父疼咱们,父亲那边可不是玩的,咱们史家声名远播,可别让这些小打小闹坏了名声。”

年轻些的道:“兄长教训的是。”态度恭敬,语气却有些不忿。

他俩正打嘴上官司,冷不丁听见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地宫空旷,回声格外清晰。

谢阿丑呼吸一紧,往林故渊肩头重重拍去:“小娘子,躺好莫动。”

林故渊反手要制他脉门,谢阿丑行动如风,瞬息之间已窜出一丈来远,躲进石床背后不见人影,林故渊咬牙切齿地在石床躺下,将一柄长刀压在身底,脸上端端正正蒙着一方绢凉喜帕,闭目静静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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