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无一用是荔宣

“没有？”谢因蹙眉道，“废物！”

领头的侍卫长连忙跪下：“殿下恕罪。但卑职已将整条路都寻遍……”几乎整座山都要被他们翻过来，但就是没有太子侍妾的踪迹。

谢因抿着嘴唇，他当然知道他们走遍整座山，不可能有地方遗留。可小花精就是没有被找到，好像无故消失一样。是他想错方向了吗？小花精不是走失，而是被人劫走。所以他一点动静都没察觉。会是谢青做的吗？他往年都陪父皇一同避暑，今年却莫名其妙告了假。小花精从皇子府出来，谢青不可能不知道。谢因在谢青府上安排了人，谁知道谢青会不会也在太子府安插人手呢？一直忍而不发，等到谢因带着荔宣到行宫避暑，谢青有了机会，所以叫人把小花精又劫了回去。

“找着了？”周慕看他脸色，不敢确定，于是问了一句。

谢因摇头，又沉着声音道：“你跟我来。”

周慕二话没说就跟了上去，一面飞快往路上走，一面轻声问道：“你知道在哪里了？”

两人穿梭在昏暗的林间，谢因绷着脸没有表情：“谢青。”

周慕脚步一顿，连忙拉住他：“你、你确定了？”

谢因甩开他的手：“不是他还有谁？”

周慕懵：“他，他不至于偷你的侍妾啊，图什么？你可别乱来。”

周慕不知道荔宣的身份，也不知道荔宣是怎么才来的太子府，在他看来，谢因因为宠爱他的侍妾所以心急，想要早点找到她，这也没什么。但因为这件事扯上大皇子，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谢因垂眼看向一边的地面，远处是各色各样喊小花精的声音。他不能向周慕说出小花精的事情，这是他和谢青之间的恩怨。

过了半晌，谢因低声道：“你回去吧。”

周慕瞠目：“你干嘛？你真要去、去找谢青？”

谢因恼道：“我有我自己的办法。你别管了。”

周慕不肯：“什么办法？你怎么去找谢青？说你是不是偷了我的侍妾？谢青会理你？”又苦口婆心，“因为公主管着这里的事，她能替你瞒着消息，可你一去找了谢青，谁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子？陛下那里也不好说……”

谢因听不进去，他满脑子都是小花精形容枯萎，被炼成丹药进贡到谢询面前的可怜模样。周慕又喋喋不休，吵得他头疼。

“别说了，我已经……”

“找到了！”

周慕闻声回头，有侍卫提着灯奔过来，一面高喊着“殿下”，周慕正要去拦，谢因一把推开他，止住了来人。

“人在哪里？”

侍卫连忙跪下回禀：“就在山头，现在由雁书姑娘陪着。”

他指了个方向，还来不及细答，谢因就朝那里冲了出去。

“哎！”周慕在后面挠头，对着一脸茫然的侍卫道，“走吧，跟上去啊，愣着干嘛。”

侍卫应了一声，迷迷糊糊跟着周慕走了。

——他还没说是哪个山头呢。

原先作为寻人主力的侍卫都避到了一边，垂着头不敢看中间灯笼簇拥的地方。婢女们挡住身后的景色，默不作声提灯照亮周围，等着太子过来。

来回跑了几趟，谢因有些喘，他抬手拨开其中一个婢女，然后看到了被雁书和倚翠一同搀住的小花精。

原先娇艳的红裙现在隐入夜色再看不出来，小花精的脸红红的，头发被雁书匆匆挽了一遍，但还是有几缕垂在她耳边额前。谢因走上前，伸手摸了摸小花精的脸。

黏黏的，热热的。

“哪儿找着的？”

雁书低声回禀，谢因借着光仔细打量小花精。她一定哭过了，眼皮泛着深粉色，怯怯的不敢望向他。夜风吹起，谢因轻易就闻到茉莉的香气。

她吓坏了。

谢因听完雁书的话，确认没有谢青在中间捣鬼，松了口气，又问道：“怎么不会叫人吗？这么多人在找你，没听见动静么？”这次是对着荔宣。

荔宣看他一眼又垂头，声音打颤：“我害怕……”

“怕什么！”目光扫过她的裙摆，底下堆了一堆茉莉花藤，已经枯死大半。这些都是被硬拽下来的，谢因在马车上揪过小花精的花藤编手环，知道如果是拽断的花藤，最后就会变成这样。

荔宣磕磕绊绊说不利索，谢因心里有了底，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又恼怒起来：“怎么就走丢了？你去哪儿了？跟着我都不会跟吗？”

“有兔子，我去追……”

“追什么兔子！有我在还用得着你动吗？”谢因气急败坏，他一面觉得庆幸，一面又觉得小花精实在可恶。

他还想着怎么去和谢青对峙，去把小花精抢回来，又怎么开口对清河解释，为什么荔宣对他这么重要，不能分开。但瞧瞧这小花精做了什么？

追兔子。追个什么破兔子！

既然人没事，浩浩荡荡一行人也就打道回府，谢因气冲冲先走了，荔宣被人扶着，她踟躇一阵，腿上的花藤还在慢慢往上爬，但是雁书和倚翠就在她身边。

她只轻轻地握一握手腕，这样应该不会被发现吧？但是谢因说，不能被人看见。

雁书见她神色犹豫，还以为是怕谢因的怒火，她便温声安慰荔宣道：“夫人不必太过担心，殿下心里还是有您的。”

不然也不会这样大张旗鼓，最后还气恼到甩手离开。

荔宣抬头瞧她，雁书正望着她，没有余光注意别的。她于是鼓足勇气，正想趁着这机会握住手腕。

一只手伸了过来，准确抓住了她蠢蠢欲动的爪子。

第二日临近中午才醒过来，荔宣朦朦胧胧睁开眼，屋子里天光大亮。雁书已经在帐子外久候。

“夫人可醒了？”见到帐子里人影微动，雁书走近问了一句。

“唔。”荔宣哼了一声，问她，“谢因因呢？”

雁书轻声回：“殿下在偏殿睡着呢。夫人可要去请殿下过来用膳？”

“好呀。”

荔宣说完就要下床，雁书连忙替她披上外衣，又给她穿了鞋子。转身要去叫水，但荔宣已经啪嗒啪嗒跑出去了。

“夫人！”雁书立刻叫上婢女一起，追在荔宣身后赶了上去。

偏殿不远，荔宣提着裙子跑出门外，外面侍立的倚翠看见她，连忙低头行礼：“夫人。”

“偏殿在哪里？”

“呃，就在前面。”倚翠脑子转过来，“夫人要去偏殿找殿下吗？”

荔宣点头。

倚翠松了一口气，柔柔笑道：“奴婢带夫人去吧。”

雁书已经赶了上来，听见两人对话，刚好同抬起头的倚翠视线对上。两个人心照不宣，一同领着荔宣去了偏殿。

谢因还在睡觉。他比小花精喝得多了去了，不过好在酒并不烈，他睡了一晚上，也差不多缓过来了。

正睡得香，突然就觉得身上沉了起来，胸口也闷闷的透不过气，谢因呻吟几声，不情不愿从梦中醒了过来。

侧脸还有湿漉漉的感觉，谢因睁开一只眼睛，发现是小花精在亲他。她整个人趴在被子上，小狗一样对他的脸又咬又舔，亲热极了。先前雁书替她披上的外衣已经掉了下去，衣领里可以轻易望见圆润的弧度和玉一样的肌肤。

“哼。”谢因闭上眼睛，喉结上下一动，把小花精往旁边推了推，然后打开被子一个角，“进来。”

荔宣于是钻进被子里。跟着来的婢女在看见她爬到床上去的时候，就已经识趣地退下，现在整个偏殿就只有他们两个。

谢因摸着她的鬓发，小声问她：“今天怎么这么热情？”

“嗯？”荔宣不解，她的手抵在谢因的胸口，想撑起身子往下看。

“别动。”谢因先阻止她，然后问她，“哪里不舒服吗？”

荔宣努力感受了一下，然后摇头。

谢因的兴子被她撩起来，昨晚没做的事又浮现在他脑海里。他于是捉住小花精的手，一面去亲她的耳朵：“昨天你睡过去了，还记得答应我的事吗？”

荔宣被亲得昏头昏脑：“……什么事？”

谢因放过她的耳朵，转而进攻她的嘴唇，又一边解开她的衣带，继续问她：“摸到了吗？”

是之前荔宣见过的东西，她用手心蹭了蹭，然后一本正经地对谢因说：“谢因因，你的裤子湿了。”

谢因懵住，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荔宣说的是什么东西，他便故意气道：“为什么湿的你不知道吗？”

荔宣当然不知道。谢因放开手，她的手也收了回来，但腿上还能感觉到。她趴在谢因身上一动不动，慢慢眨了眨眼睛：“为什么呀？”

谢因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等那阵劲儿过去之后，才捏着她的脸装出咬牙切齿的模样道：“我可不想让你吃药了。下去。”

下床时的动静又是折磨，谢因睁着眼睛看向床顶，完全生无可恋。

荔宣已经起身，她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突然又“嗵”一声在床沿坐下。

谢因掀开被子的手一顿：“怎么了？”

小花精蹭过来抱住他的手臂：“难受……”

现在才有了宿醉的反应。

谢因无话可说，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给你叫醒酒汤。”

沐浴之后浑身舒畅，谢因披着半干的头发进来，婢女烧起了熏笼，又绕到他身后替他擦头发。

吩咐下去的时候顺便叫蒸了蛋羹，现在小花精正坐在美人榻上吃。

因为谢因在，所以雁书就问他的话：“午膳已经备下了，殿下是要现在用么？”

谢因闻言随意点头，宫人就将一个个食盒呈上来，摆齐菜肴之后又退了下去。荔宣已经捧着蛋羹坐到他身边来了，谢因便问她：“好吃吗？”

荔宣真心诚意道：“好吃的。”

谢因又问：“昨夜的酒好喝吗？”

荔宣眯起眼睛笑：“好喝的。”

“小醉猫。”谢因摆手让替他擦头发的婢女下去，婢女于是将他的头发束起，以免落下来挡住他。

用了午膳后荔宣被叫去歇息，谢因才睡了个饱，不想再上床，于是自己叫上周慕出去。一路上周慕都怨声载道，问他怎么不去清河公主那里玩。

“她在准备晚上的宴席呢。”谢因领着人上了行宫外围，这里有小路可以通往后山。“我可不想被捉去帮忙。”

周慕皱着眉跟在他后面：“那你就祸害我来了？”

谢因“嘶”了一声回头：“给我收回去。”

周慕于是用手轻拍自己的嘴：“收了收了。”但他还存着一点希望，想让谢因去清河公主那里，“你真的不去吗？这不是挺好一个机会？上次的庆功宴不就很好吗？你要是去的话，清河公主不但能省心，你也能、也能锻炼锻炼。”上坡的时候踩到一颗小石子，脚一滑，周慕缓了缓，才把一句话说完。

谢因不回头：“我才不去呢。”但又觉得周慕说的有那么一点道理，谢因就松了口，“等等吧，要是这里没意思，我就去那里看看。”

周慕兴冲冲道：“带上我！”

“行行行，小声点。”谢因猫下腰，好像看到树丛里有什么东西掠了过去。

“是兔子吗？”周慕见他停下，轻手轻脚凑上来问道。

“是吧？”谢因并未看清，只看到白绒绒的一团，“是兔子！你在这儿守着，我去拿东西。”

周慕恹恹道：“那你不去啦？”

谢因站在坡上，闻言单手叉腰，对着他居高临下道：“周慕你藏的什么心思？”

“没、没啊。”周慕心虚，别开脸不看他。

“滚吧。就说小爷让你去看看，有什么事你能帮的你就帮。”谢因不想理他，自顾自先往下走了。

周慕在他身后蹦得老高：“多谢太子殿下！”

少了一个玩伴，谢因也没失去兴致，他回了长秋殿，问荔宣是不是睡醒了。

雁书有些为难：“夫人才睡了一刻多钟，应该还未醒。”

“是么？”谢因双手勾在腰带上，又很快收回来，“爷去看看。”

剩下的婢女阻拦不及，就这样让他闯了进去。不过谢因没有吵醒小花精的意思，他摆了摆手，让屋里守着的婢女轻声退下，然后自己坐到了床沿。

小花精正睡得熟，她侧身向外，被子将将盖到胸口。一头长发窝在枕头上，缠住她露出一半的手臂。

谢因凝神看了一会儿，最后才伸出手，捏住了小花精的鼻子。荔宣很快就蹙起眉，她闭着眼睛想转头躲开，谢因于是松开手，等她转好了，然后又立刻捏住她的鼻子。

躲了几下没有用，荔宣微微张着嘴醒过来，谢因收手之前还在她鼻尖揉了揉：“醒了。”

眼睛里还带着困意，荔宣嘟囔了一句，然后半阖着眼皮坐起来，抱住谢因的腰，倒在了他的怀里。

“别睡了。”谢因拍拍她的后脑，“睡傻了。”

怀里的美人抬起头，谢因也低下眼睛看她。

“谢因因……一起睡。”

“睡什么睡。”谢因被逗笑，他握住小花精的手臂，“起来，带你去玩。”

“不要。”荔宣松开手往后倒，自言自语道，“你自己去玩。”

谢因搂住她的腰：“岂有此理！不行，快起来。跟我去捉兔子。”

谢因终于呼出一口气：“继续找。”

周慕立在人群中央，他也在找。正要打发人去清河公主那里禀报情况的时候，谢因突然在他边上出现。

谢因面如沉玉，眼底压抑着愤怒。谢青原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世界上，他要是老老实实碌碌无为还好，可谢青却偏偏八面玲珑，游刃有余。甚至因为替谢询找什么长生之道得到重用。朝中的大臣对他的言行无可指摘，有的甚至已经默默成为皇子一党，要和他这个太子一争。

先皇后因为谢青的出生而郁郁寡欢，又因为生产伤了身子，最后坐上皇后的位子不久就薨逝。而谢询那里，因为谢青的添油加火，让他愈发不理朝政，沉迷长生之道。连清河都为此事烦恼许久。

谢青可真是一直都这么容易就让他生气啊。

这一片都找过了，还是没有踪迹。谢因听着侍卫的汇报,脸色很差。

“继续找。”

侍卫领命下去，谢因微微抬起下颌，视线迅速在这一带的林子里掠过。

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谢因垂着手，指尖开始颤抖。

从知道谢青的存在开始，谢因就不待见他。先皇后还是太子妃时，因为多年无孕，被当时的皇后明里暗里敲打。谢询不愿意纳妾娶侧妃的原因，也被按在了先皇后头上，觉得是她妒性太重。先皇后没有办法，偷偷安排人去谢询房里，最后谢青的生母为谢询生下了第一个孩子。要不是后来先皇后生下了清河与他，谢青今日的地位说不定会更高。

谢因于是道：“去告诉姐姐，我要借多多的人。”他侧过一点头，远处近处都是层叠的火光与灯光，“我的侍妾丢了，让她帮忙找找。”

找了一个多时辰，无功而返的侍卫都立在谢因面前，长秋殿的宫人婢女则在另一面站着。

小花精不可能走那么快,她后来都没有再说话,是跌倒了吗？可是没有一点动静。也或许是自己太专注脚下，没有听到她的呼救。

谢因闭上眼睛,身边跟着的侍卫轻声对他道：“殿下不如先休息一会儿,我们的人都在找呢,夫人一定平安无事。”

只希望快点找到,夫人平平安安。

雁书在心里默念,而后继续跟着人群往前走。

正要开口,从后面又跑上来一个人,径直朝着谢因行礼：“太子殿下,公主派奴婢来看看。这里这么大动静，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谢因没有瞒着的意思，发现小花精不见之后，他下意识先跑了回去找她，等到一路都没有小花精的身影，他就立刻叫人来寻。

本来应该他出现的宴席谢因却没有出现，后山又是一片喧嚣，难怪连清河都惊动了。

结果却不是这样。　　倚翠想过来扶她,雁书把她斥退：“先找夫人要紧,眼睛放亮点。”

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一半是热的,一半是急的。她们原先等在山下,后来就看见太子一个人飞奔下去，说夫人不见了,让她们去找。

谢因没说荔宣去了哪里，婢女们也不敢私自猜测，让人拿了灯笼过来，所有人开始在逐渐暗下来的后山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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