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载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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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河早就意识到相较于依靠贵族,在这种国家依靠群众,和群众拉近距离,才会能够在战争、在政局中让自己利于不败之地。用近乎冷酷的理论来说,群众是军队与赋税的主体,而且他们的力量也不足以联合起来反抗王室。

国君就算做做样子的表现出自己诚信与仁爱的一面,会怀疑国君的也是少数。毕竟对于平民来说,怀疑与内心的激愤也不能改变任何事实,反而会让自己陷入痛苦,在人安于现状乐于幻想的本性下,只要不去对他们的财产人身造成毁灭打击,只要不让他们连口饭都没有活不下去,就算高税收高人力支出的情况下,就还是会有绝大多数的百姓相信国君的诚信与仁爱,并且和他站在一起。

南河也本来不打算和贵族关系太亲密,而且晋国遭遇饥荒与战争,未来还要有很多困境,她必须尽量和百姓站在一起才能保证晋国的稳定。

他愣了一下,或许是这老农也不知道什么叫委婉,什么叫不该问的,就跟在村头聊天似的,指着她的手问道:“大王的手怎么弄得?”

田垄上站的群臣都微微变了脸色,屏息不敢说话。

南河低头,抬起手来,笑道:“不小心被歹人所伤。”

那老农竟然接口道:“歹人就是白矢吧!我们前些年还听说什么公子白矢会打仗,保卫边境,谁能料到他会做出弑父这样的事。”

南河没料到白矢的消息已经传出来了。不过这件事怕是也有群臣和贵族的助力,再加上先秦时候四处游历经商的人也不少,许多故事和消息都是口口相传,晋王扶棺回曲沃的那日,曲沃百姓得知消息,几乎所有人都走上了街道,云台下贯穿城郭的土路上挤满了边哭边随着车马走的晋人。

南河那时候心里的震撼难以言喻。虽然在史书上曾多次看到描述先秦时君主和百姓的关系的段落,但当她扶棺坐在车上,俯视着无数张震惊、痛苦或流泪的脸,他们面上还有饥荒的消瘦,衣服也破旧不堪。

他们绝大多数的人可能都没有真的当面见过他,但绝大多数人都是随他一同变老,在他的庇护下长大,大政在民不在朝,晋国的每一场战争与改革,都是这些人与淳任余一同度过的。

能在死后有淳任余这种待遇的人物,并不多啊。

南河摸了摸断指上还包扎的棉带,微笑:“也是因为君父保护我,我才只断了头发,伤了小指。”

那老农低头看向南河掌心手背上还没完全掉痂的细小伤口,想说什么,嘴笨又说不出合适的话。小晋王在这时候,仿佛就是先王还在眼前似的,没有再自称孤,十分顺嘴的自称“我”,语气且带着孩子似的谦卑。

南河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田地周围聚拢过来的百姓,道:“其实我想过,我宁愿自己死,保护君父只伤了小指该多好。”

这话说出口,她自己也愣了一下。这不像是她的性格会说出的话,反而像是她说出了舒的心声。

舒……她在这里鸠占鹊巢,而舒又在哪里?

南河整顿了一下心情,问几句去年耕种与收成的事情,不止那老农,连周围围观的百姓脸色都黯淡了些。

南河叹气道:“去年的灾情,大家都过的不好,活到今年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老农神情更灰暗:“今年还不知道收成如何……”

南河:“一定会好的。孤会尽快令各地县、里租借农具和耕牛,司农也会去各地考察,今年的纳粮也不会再像战时那样高。孤有一种预感,今年必定风调雨顺!”

她说话时有一种笃定的语气,承诺里也有具体的措施,周围的百姓面上神色也轻松了些。

老农到底是王城脚根下的,也不止傻乐,道:“那打仗怎么办?楚国会不会快要打过来了?”

南河:“不会。孤有应对的办法,但现在重中之重,是要大晋上下的百姓有地可耕,有粮可吃。要是大家都饿的没有力气,还提什么打仗。就算真的是有战役,那也是为了自保,不会是去年那样全国动员。”

师泷碎土到一半,听见了南河与老农的对话,忍不住抬起头来。

她倚着铁耜,神态自信且坚定,不论这一刻是不是在百姓面前的作势,但所有的百姓与大臣,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无法离开她。

南河朗声道:“只是如今我站在这儿,有君父的战绩与荣光在先,又有君父的选择,我必须要要求自己能够成为像他一样的人。我知道大晋如今难关当头,但我也有信心和在这里耕耘生活的所有人一起,度过难关。灭国的耻辱与惨痛我们都经历过了,还能有什么阻挡的了我们。”

她语气算不上激昂,却像是与自己的亲人说一件毋庸置疑绝不改变的事。

南河微笑:“我相信一场战争,一次干旱不会摧毁大晋祭台上燃烧几百年的火烟,更不会摧毁素以坚韧素朴为名的晋人。晋人扛得住这些,我作为淳氏的子孙,也扛得住。”

那些百姓神色有些触动,但大家都是勤恳耕作的农人,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只那老农半晌道:“我是不会离开这块地,离开汾水。就在那座山脚下,还葬着先祖和亲人,还有我曾经为大晋复国战死的老父与长兄。”

南河神情有些触动。

光着脚站在田地里的百姓也纷纷道:“我们不会走的!这地方养活了几代人,这才多大点事,我们就要跑走么!”

“就让他大楚来!一个蛮夷,还能毁了我们!”

当南河放下农具穿上木屐,在百姓的簇拥下走过田垄,在两旁果树簇拥的道路上,宫之茕带人正等候着她。群臣纷纷走去乘坐自己的马车,南河也登上车去,宫之茕凑上前来,她挥了挥手:“别着急,到云台再说。”

待马车驶回宫中,到了云台的台阶下,宫之省也备着轿子在等待了,南河钻出她至今无法适应的低矮车厢,走过去对宫之省摆了摆手,干脆坐在了台阶上。

南河用软巾擦了擦脚,就坐在云台长长的台阶上,对着站在她旁边的宫之茕招了招手:“你也坐。”

宫之茕:“臣不敢。”

南河:“怎么,还嫌台阶脏?”

宫之茕这个人也不太爱笑,南河跟他开句玩笑,他依然绷着脸,但还是坐下了,压低声音道:“……舒还活着的几率已经不太……高了……臣已经寻过各处了,汾水周围的大小县、里都找过了,连她的半点消息都没有。”

南河心里一颤。若不是前一天从领导口中得知了舒还在的消息,她此刻心底不知道要有多难受……多自责……

但如果她还活着,却在这样的搜查下还没有被找到,那就说明她可能遭遇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南河心里难受起来了。她年级还那么小,十七八岁不过是现代孩子刚刚高中毕业的年纪,去到温室一样的大学都还有很多人适应不了,她却要带着伤流落到完全陌生的地方去。而且在这个时代,贵族与普通的百姓生活差别极大,语言不通,无法交流,而且晋国境内还面临着饥荒……

南河几乎不敢想象了。

她更感觉自己像是鸠占鹊巢……

宫之茕道:“我们还会继续找,请您别……伤心。这时候您更不能软弱。”

南河半晌才点头:“这次你亲自出去找,确实让你受累了。但请也让各个县里注意着消息。”

她正和宫之茕说着话,就看到师泷的马车从外宫的城墙外驶进来,师泷急匆匆下车,南河叹气。宫之茕微微斜过眼去:“大君现在觉得师君烦了?”

倒也不是烦,她就是总觉得自己是个交不起房租天天被房东追着的住客。师泷一来,必定带着一大堆让人头疼的事儿,还有他本来性格跟她也不是特别相合,南河又怕他瞧出破绽出来,自然有点累了。

师泷手里拿着几卷竹简,他穿着大袖深衣,袖子最长的地方垂下来几乎快从蹭到地面了,阔步走过来。

南河:“看你的神情就知道有一堆事儿。说罢,我也收到不少消息了。”

师泷:“秦国打算在少梁会盟。老地方。您会去吧。”

南河在楚国的时候,就听说过秦晋两国每隔两三年就会双方国君会面一次。这回淳任余死后,秦国就主动表现出修好会面的意思,让南河也觉得心里松了口气。春秋时候国与国之间亲密诚信的遗风,大概只在秦晋两国之间还存在了。

而且四月老晋王下葬,怕是秦国国君也会亲自前来参加葬礼。

南河点头:“去是必定要去的,此次与秦国会面,也有许多事情要商议。”

师泷:“另一边,赵国也提出了会谈,态度十分友好,还有意将女儿嫁给您……”

逼婚的事儿她先装没听见,南河皱眉的原因是:“赵国?赵国会与他国会谈?”

赵国近十几年在北部逐步壮大,挤得燕国都成了边陲小国,幅员辽阔军力强盛。

如今列国的版图,简单说来就是肉夹馍。

赵国北境辽阔,东西跨度大,占据了从榆林到保定,包含山西北部、内蒙古东部和整个河北等一大片地域,是北边那块馍。楚国则占据长江周边几乎所有地区,从川蜀到江东,北部最远伸手到了黄河上游,南部还有几大重镇一直到长沙一代,民族混杂,横踞天险,是南边那块馍。

而秦晋魏齐宋和其他小国,就是被夹在里头的肉了。

但也是秦晋魏齐宋这些小国,占据的地方才是土地肥沃,文明繁荣,华夏正统之地。楚与赵其实都算是被排挤在中原之外。

楚国被认为是蛮夷,没改革之前动不动被各国联手放血割肉,但各国都鄙夷楚国没有文化不出君子,几乎从不把楚国牵扯进会盟、谈判之中。

而赵国则是在这些年主动跟所谓的“中原正统”划清界限,几乎不会面不来往不通婚,唯一的交流就是在战场上。不过赵国也会从各国寻找各种人才,荀囿当年就算是其一,不过很多人进入了赵国也就再没了消息。

总之,在这个念头还能如此神秘……或者说是闭关锁国的国家也不多了。

南河当时就想,或许赵国一直在境内为统一的大战做准备,毕竟各国的军备、人口互相大概都了解,可是赵国境内如今是什么状况,谁也不知道。

这样的赵国,会主动跟晋国会谈?

还是说赵国也像是楚国一样,发现如果要吃黄河沿岸的各国,最好从晋国吞起?

师泷倒是也思量过这个问题,道:“赵国这些年打仗倒也是堂堂正正,不至于在会盟的时候突袭对方国君罢。不过赵国前一段时间开始活络起来了,与齐、魏都有过沟通,或许是也打算与中原各国搞好关系。”

南河点头:“要不我先回公文,和气一些,先不拒绝,让赵国的来使送回去。不过如果要跟各国会谈,必定还是要先见秦王。”

这会儿正是云台被日落夕阳笼罩的时候,师泷看南河没有起身的打算,也坐在了台阶上,忍不住看了一眼她耳垂。宫之茕对她行礼默默走开了,南河过了一会儿,看着外宫的空地被云台的庞大阴影笼罩,道:“我说的编户齐民的事情,相邦回去考虑了么?”

师泷转过脸去看了她一眼,南河没有看他,而是看向了远处的城郭。

师泷轻声道:“臣想了。听说靠近上阳附近许多村落都已经空了,都举族举家搬到了楚国境内。而楚国也在这两年实行了编户,听说他们连身份都已经在楚国录入,怕是也不会被放回来了。”

南河之前就与他说,想要对百姓人口进行详细的编户,各家男女姓名年龄甚至体貌特征,连带家中拥有的田地甚至牛羊农具都要做详细的核查。而后为了鼓励开垦拓荒,税收不按土地面积来算,而按照家中可劳动的人数来算。

这样不论是能征兵的数量,能收粮的数量,都能由曲沃的朝堂掌握实时的动态,也能够为战争、灾荒做出长远的计划打算。

更重要的是掌控人口,进行编户和更正规的税收,就需要更完善的县衙与里长的设立,地方村落中低层官吏的普及,也能进一步削弱大小氏族在当地的控制力。

师泷:“这项政令本是没有问题,但大君说要将它当成必须贯彻的国策……那在地方就需要设立很多县衙与里长,需要提拔很多的官员。这也都不是问题,只是我这两天都在思考,其实这个政令下去,迟早会变个样子。“

南河没说话,她心里有数。

师泷:“只要用人口来定税,地方氏族可能会大量侵吞土地,趁着荒灾更去以粮食来交换百姓的土地,让百姓没有土地可种。就算百姓平民再去垦荒,但垦荒到真的收成可能需要几年时间,这期间就可能因为无粮被迫为奴……而地方官吏再怎么样也大不过氏族,就算刚正不阿的人也不敢与地方氏族起冲突,肯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师泷盯着她,南河神情并不吃惊,她轻声道:“你一向很会在朝堂上说话,我知道,你提出问题的时候,永远心里都已经想好了答案。那你打算怎么来保证这个政令的实行?”

师泷低下头去:“如果是臣,就会要求编户的每一户下,平均每个人拥有的土地是有上限的。当然一般百姓都不会能耕种那么大的土地,这个上限是来限制氏族的。如果哪一户超过了上限,从他所拥有的土地中,选良田充公。公田属于大君,暂管于县衙,公田每年要借给家中有伤残老兵的军户、或者是受灾遭遇不幸的人家,县衙则要每年将公田的使用汇报朝廷。”

南河微微点头:“不错。不单是公田,属于公家的农具和耕牛也可以借出。虽然这个方法也会让人钻空子,但也算好。”

师泷:“是臣也觉得会有人钻空子,所以可以派朝廷官员随意到各个县内进行督查。只有曲沃的官员才有能力和地方氏族对抗。”

南河:“可以,御史大夫监察百官,可以在他手下设立更大的部门,用来监察地方官员。”

师泷神情微微有些激动:“而且也可以削弱氏族的食邑,否则光是食邑就占据了不少本应该用于军饷或灾荒的税收粮食。”

南河转过脸来:“善。整体收税可以教往年有所降低,编户下会有更多的隐藏户口被放在台面上,降低每户的税收可以让更多百姓愿意配合,但朝廷整体税收却反而会上涨。不但如此,登记农具和耕牛可以防止犯罪偷盗与私造兵器;给家中有伤残老兵和在伍军人的民户大幅降税以鼓励入伍;给有军阶的大小军官免税以鼓励战场拼搏厮杀。编户齐民就像是云台的石基,有了它,才有以后更多征兵、造甲、收粮政策的实行。”

师泷因她列举的政令而心潮澎湃。之前就说只要太子登位,就有他大展宏图的日子。果然来了。

他道:“那臣这几日再考虑一些,关于监察地方官员的事情,还要与郤君商议,之后就写案牍递交给大君。”

南河应了一声,这才转过脸看了一眼师泷有些兴奋的面容,道:“但这些都无用。都无法防范。这些政令迟早会变形,氏族侵吞土地,百姓流离失所,开始逃户装死避税,是必然的结果。”

师泷懵了一下。

大君还真是年轻有干劲啊。

那老农似乎也很喜欢小晋王,看到南河干活一段,累了正撑着耜擦汗,那老农走过去又跟她搭话。师泷在后头喘着气碎土,老农一抬眼,看见了小晋王撑在耜上四指的右手。

跟在他后头的师泷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拿着铁臿,要把翻上来的大块硬土再敲碎。师泷就算游学过,也是贵族出身,哪里干过这种农活,他把手里的铁臿当劈柴斧头用,挥起来一下下砸在硬土上,看的那老农直着急。

老农上来忍不住插手好几回,师泷才勉强学了个样子,进度已经比南河差了一大段距离了。

他光着脚还踩到几块小石子儿,脸都皱了皱。

南河咧嘴一笑:“农乃国之根本,孤不但要了解,也要当个虚心受教的学童。公不若让我来试试。”

老农呆了一下,田垄上挤得一群大臣也呆了呆。

虽然看晋王今日穿着窄袖胡服与到膝盖的袍衣,就知道估计他要活动活动筋骨,却没想着是要下地。群臣一个个穿着长衣站在田垄上对着满脸笑容,光着脚走进田里的晋王发呆。

这样亲自下地耕作,走入老兵与百姓中,是许多这年头的国君都会做的事情,他们的美名也在战争与发展中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

南河此刻手里拿着耜,插进地里翻土,做的不太好,那老农给她比划了好几下,她才掌握窍门。然而这样弯腰一次次翻土起地,走出去没几十步,南河就觉得自己腰要废了。

不单在先秦,就算是秦汉时期,君主也绝对谈不上天高皇帝远。就算汉代帝王,也曾多次走到县、里中做登记人口的工作,单是历史上记录的他离开王都走到各地视察的史实就有不少例。更何况晋国也算不上什么大国,她也不算皇帝只是晋王,在刚刚经历战争、宫变之后,更应该多露脸多走下云台。

与后世那样皇宫远离平民生活,官僚体系异常复杂的封建社会不同,这时代的王国,更类似于欧洲中世纪,有复杂的国家间王室联姻,有城邦为单位的攻守战争,有壮大且立场不坚定的贵族存在,还有着列国之间“讨伐”“围护”等概念的战争道德体系。

最高兴的就是大司农,他平日就是出入朝堂也是短打胡服,看小晋王这样重视农耕,也想要下地来搭把手。南河却摆了摆手,大司农平日躬亲田野,慰问农户,已有美名,还让他来参与这种活动没意义。她抬手指向师泷:“相邦别站着看了,平日里辅佐孤治理国家上下,这时候还不下来帮帮孤?”

师泷就猜到小晋王不会放过他,叹了一口气,挽起衣摆脱了鞋,也走下地:“大君,你叫臣来也没有用,臣也不会耕地啊。”

耜是起土的农具,形状像个半人高弯柄的两叉的大叉子,弯下腰插进土中,一推一撬,过冬后硬邦邦的土块就被撬开了。

老农笑出了一口残牙:“哪儿有牛,一般人家有几个有牛的,再说,有牛也祭天了啊!不过大君知道这个也是不容易了。”

南河将耜插入土地,道:“我知道你不会,我叫你来,是不想一个人丢脸。”

老农又递给师泷一把铁臿,道:“他在前头起土,你在后头碎土就好。”

眼见着这一块田地周围,已经围了一大圈百姓,有的还兴致勃勃的喊着别人挤到前头来看。春季的播种耕作已经要开始了,南河自作主张的要带群臣到曲沃周边“视察”。

南河站在田垄上,身后围了一大群的人,烈日曝晒,她穿着一双木屐,将胫衣裤腿挽起来,以手撑在眉眼上。

一老农将农具递到了南河手里。

南河呆了一下,用刚学了没几句的带方言味的晋语道:“就是用这个起土呀。我知道,这个是耜。只是公为何不用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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