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小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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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翳还是年少,被荀南河这玩蝎子蜈蚣如猫啊狗啊的姿态,弄得有点发懵。

荀南河拿一小竹夹子,毫不费力的拈出一只不断扭动的大蜈蚣,毫不犹豫的一手拿着细竹签子,就从那蜈蚣头部插了进去。竹夹子再一配合,就跟穿针引线似的,那竹签子穿过大蜈蚣身子好几回,总算是将它成串了。

他还颇有心思,将那大蜈蚣捋直了,变成一支姿态优雅,足须颤抖的串儿。

他怂的倒着爬下了树。

五毒都使出来了,荀南河不但不害怕,竟然还能油炸吃了……

那真是不知道他是何方妖魔鬼怪变的了。

硬的不行,软的总可以吧。

辛翳虽然年纪小的,但也知道荀南河快二十了,送美人总是能行的吧。虽然看他那小体格,还有一张温良恭俭的脸,也不像是能把女人怎么着的,但听说送出宫的宫女外头都抢着娶,找两个漂亮的去送给荀南河,总归是能把他缠住几天的吧。

辛翳特意叫景斯来:“寻两个貌美的宫人来。”

景斯:“喏——啊?”

大君这毛都没长齐呢就想开窍了?!

辛翳没觉出来景斯的意思:“去送给那个什么荀南河。”

景斯:“哦……”

景斯:“那荀师喜欢什么样的?”

辛翳满脸奇怪:“我怎么知道!要不你什么样的都给送去一个?胖的瘦的高的矮的,老的少的凶悍的温柔的。他想留哪个留哪个,他要是想翻牌子轮流召幸都无所谓,反正就拿女人堵着他门,抱着他腰,让他别出来就行了——”

景斯:“……”

景斯觉得荀君看起来正人君子,口味应该也没那么重,就从宫内找了两个年轻又身材娇小的宫女,让她们化妆熏香更衣,提前给送进去了。

辛翳兴奋地搓手:“那我今夜倒要看看荀师是什么反应!”

景斯惊:“大君还要去听?”

辛翳不太懂事:“不行么?你说荀南河那种老古板,会不会被女人吓得跑出来!”

景斯:“……奴觉得荀师应该不会跑出来。只是怕那女子被荀师……打了。”

辛翳好奇:“打了?荀南河长得那副样子,还会动手打人?”

景斯难以启齿:“总之,大君若是真的去听,倒是真可能听见那女子挨打的直叫唤了……”

辛翳兴奋:“看不出来荀南河还是人面兽心!他要真的敢对女子动手,我就冲进去,戳穿他的虚伪面孔!”

景斯慌了:“大君!万万不可啊!”

荀南河已经养成了回了房间先四处检查机关的性子,只是这天回屋比较晚,她拿灯笼放在靠门的架子上,然后点了屋内的几盏铜灯,正准备晚上也读些书。只是房间才亮起来,她就眼尖的看到被褥里有什么东西隆起。

而且看这个大小,肯定不会是蛤|蟆、蛇之类的玩意儿了。

荀南河心道:难道辛翳还让人扛只大母猪放在她床上了?!

荀南河想着,拿起支衣服的杆子,靠近过去,猛地掀开了被褥。

先映入眼帘的是白花花的肉。抱歉,她一时间以为自己床上真的是……仔细一瞧,才发现是两个年轻女子,浑身赤|裸,裹着一层轻薄的淡黄色纱衣,身上跟拢了一层烟似的,身子绞着纱,两人似乎又害羞又紧张的抱在一处。

面上画着很浓重的妆容,红唇白面,这似乎是楚国的时尚,看两个小姑娘身材都很好,该有肉的地方都特有肉。

荀南河咋舌。

两个小姑娘也有点懵。

说是被送过来伺候王师,她们都以为王师肯定是那种一把胡子的臭老头,谁能想到是个弱冠年纪的青年,而且看面容,生的也秀致,而且看着装姿态也都像个得体君子。

荀南河仔细打量:看着画的妆容都差不多,但这两个小姑娘,一个圆脸娇软,一个细瘦纤长,眼神气质也大不相同。

他刚要开口,两女先抢了话。

楚语娇哝。

“婢名藤。”“婢名森。见过夫子。”

听着名字,估计也是普通人家出身,看见外头的树木丛林就起了名字。

两女毕竟年少,神情怯怯,荀南河又不动作,二人脸颊绯红,想要再把被子拥过来挡住身子。

突然荀南河蹦出了一句话:“你们俩长这么好看,就败在这眉毛上了。这个眉毛画的太窄了,要稍微再宽一点就好看了。”

辛翳坐在上头听了半天,也没听见荀南河打人。

他觉得自己也挺闲的。也不知道是有点失望,还是有点心安。

嗯……邑叔凭虽然不会给他送来有真才实学的人,但也不至于送来个人渣嘛。

第二天清晨,这两个女子红着脸,顶着崭新的妆容,说笑着走了,也没能留住荀南河,荀南河就继续开始了追击辛翳的生活。

辛翳不信邪,又让人送去了几次女人。

也不知道荀南河有什么本事,说几句话就让这些女人对他喜笑颜开,却也不太纠缠。景斯也不得不感慨,女人这招似乎对荀南河没什么用。

辛翳也快被荀南河折腾的受不了了。

他终于前来求和了。

在某日荀南河醒来之后,就看到外头天光微亮,某个小屁孩十分不雅的箕踞而坐,披散着头发,穿着见窄袖皮衣,下头到膝盖的短帛衣,光着小腿,蹬着一双燕赵流行的皮靴,托着腮百无聊赖的翻着她的竹简。

也不知道他识得那几个字能不能看得懂。

荀南河在被褥下暗自摸了一把胸口,拥着被子坐起身来:“大君送了这么多礼之后,终于造访寒舍,可是想通了?”

辛翳听见她说话,转过头来,两道好看的眉毛拧了拧:“寒舍?不好意思,这是我家,这是我楚宫,一点儿都不寒。”

南河:……行行行小杠精,你家最有钱行了吧。

南河略一挑眉:“所以,有什么事儿么?我以为大君不想见我的。写个牍板扔门口就是了,真没想着大君竟肯出面啊。”

辛翳忽然觉得这先生长得怎么跟他第一印象不太一样。

他承认邑叔凭领荀南河来的时候,他因为心里不平,印象里总记得这先生长了一张死板的脸,还有满身无趣的正义凛然。

这会儿细瞧,或许是因为荀南河也散着头发披在肩上,辛翳觉得他生的一副淡漠清秀的脸,上眼睑平的像条划开的直线,瞳孔澄澈,只偶尔一抬眼,从细长的睫毛下显露几分神采。

荀南河面容和神情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是两种不太相合的气质交叠在他身上。像是极其干净也极其冷漠,好似懵懂却又隐隐有种强大,顶着那张单纯的脸却像是没有应对不了的场面。

辛翳反应慢了半拍,却看着荀南河展露了半分笑意,她双眼微眯,整张脸生动起来。

南河微笑:“哦,懂了,原来是大君不会写字,没法留言啊。”

辛翳瞪眼:“谁说我不会写字?!”

南河不说话,保持微笑,一脸“那你写啊”的表情。

辛翳气得从桌上拿起笔来。这年头的笔不比签子粗多少,长毛细痕,桌案上有她昨夜没用完的半干墨池,他沾了沾,直接扑到她被褥上,在她白帛做的被套上,写了个行迹飞天的大字。

南河端详了半天,拊掌:“大君这个菜字,写的可真够菜的。”

辛翳捏着笔,脸色难看。

南河:“难道是臣认错了?莫不是大君写的是喜字?”

辛翳憋得脸红了:“我写的是虞字!”

南河故作恍然大悟:“原来是虞字!大君这字,可真是……龙飞凤舞,神形兼备,这个艸字头1写的,有虞舜之时艸木萌芽、野草郁葱之感啊!”

南河早猜到他写的是这个字。因虞舜位列夏商周之前,为王朝之首,所以不论各国习字,最先习的大多是“以虞为首”的虞字。辛翳估计是启蒙课都只上了半节,这个字比划错的把从大篆逐渐转为隶书风格的楚文字,直接写出了上古甲骨之风……

辛翳让他这满嘴扯淡的嘲讽气得连都绿了,一扔笔,丝毫不顾南河被褥上多了个大错字,道:“孤也不是不愿意跟你学习,但你年纪轻轻凭什么就能做王师!我让你先教他们,你却不听——这样孤是瞧不起你的!”

南河:……我都没瞧不起你这个小文盲你还敢瞧不起我?!

南河:“我以为大君只是为了自己去玩,所以才让他们缠着我。更何况他们也没表现出想学习的样子,楚宫内更没有能这么多人教习的场所。”

辛翳显然被她说中了心思,脸骤然泛红几分,却擅长强词夺理:“那是他们态度不够好,我去训斥他们!但前提也是荀师愿意教!所谓:‘有教无类’,你不能瞧不起他们!”

南河:小文盲别一脸正经的说成语了行不,有教无类不是这个意思啊喂。

荀南河又转念一想,来日方长,至少这小楚王没有使出太过歹毒的招儿来折腾她,她若是先制服了眼前这群奇形怪状的少年们,以后可能在宫中也能少些阻力。

南河:“若他们愿意学,我自然愿意教。”

辛翳眼睛一亮:“那你必须要认真教,你打算如何教我,就如何去教他们,我检查了他们的学习成果,再考虑要不要跟你学习!”

南河:以您的文化水平,都未必看得懂他们的学习成果。

南河叹了口气:“好。”

辛翳一下子蹦起来:“行,那就说定了。等你教好了他们,我再来!这期间你可别来烦我!”

南河循循善诱:“大君不和他们一起来上课么?他们都在这里听课,大君一个人岂不也是没有玩伴?”

辛翳:“切,我有的是玩伴,不差他们!你少管我!”

南河斟酌了一下:“我还有一句话,大君听了别生气。”

辛翳起身,甩手:“有话快说!孤要走了!”

南河:“大君可知为何列国都以箕踞是粗人坐姿,十分不雅么?”

辛翳最烦别人说什么礼仪姿态的事情,这荀南河倒是行止得体的很,不还是穿着旧衣麻袍跟在他屁股后面跑么?

他道:“我愿意!我觉得这样舒服!”

南河欲言又止:“舒服是肯定的,跪坐容易腿麻。但大君今日穿的是袴吧,若是箕踞,臣可真是……一览无遗。”

其实南河没看见他走光,只是看见他的腿了。她只是觉得自己再挪挪身子,可能真就看到……呃、童子鸡了。

先秦的袴就是短裤,基本都是没裆的,只是关键部位有布料重叠,平日站着虽然不会走光,可箕踞就是分开腿坐着……

辛翳呆了一下,脸猛地炸红了,人跳的老高:“你、你!你敢偷看!你这叫什么君子所为!你长得那张道貌岸然的脸,竟然干这种屁事!”

南河有意刺激他:“真不是偷看,大君那样的坐姿简直就是……请君入瓮似的。再说,屁事不屁事臣不知道,屁股倒是也看见了。”

辛翳身子一哆嗦,指着她,倒退半步:“——人面兽心!不知廉耻!”

南河:“……”

南河:我这真的是为你好。就是裸奔小屁孩,在八|九十年代夏季海边,一抓一大把,老娘眼都不会多眨一下的。

辛翳夹着尾巴红着耳朵仓皇逃了。

逃走的时候还在不断回头,生怕她这个变态追上去。

南河叹口气,摸摸起身,开始准备十几个孩子的习字课程。

但这件事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简单。

荀南河一脸满足:“真香!真香!”

辛翳看房檐下挂着的一排蜈蚣,如同大军屠城后城门下挂着的将军人头。

她以前装作卖药郎游历各国的时候,少不了拿蜈蚣和蝎子入药,她学着处理过,如今早就是熟手。蜈蚣就当晒做药了,蝎子倒是可以做了吃着玩玩。

等一会儿筐里的都成串或者泡汤了,她才把盛油的铜盘放在小炉之上,把在盐水里淹死的蝎子放回竹筐里沥水。那头油热好了,蝎子下锅炸,蜈蚣小火烤。

荀南河似乎被油炸蝎子的味道迷得不得了,等她把蜈蚣烤好,挂在屋檐下晾晒时,蝎子也炸好了,就在辛翳的呆滞目光中,她趁热夹出一个,甩了甩油,扔进嘴里。

田蛙不成,五毒也行。

虽然有点心狠,但荀南河要是真死了,也算是他达到目的了吧。只是到时候,估计朝堂上对他的斥责,邑叔凭对他的控制又要变本加厉,什么歹毒,什么凶兆,什么克星,他早立体环绕听了不知道多少回的闲话。

你邑叔凭敢这样放眼线过来,还日日追着他逼着他,就该想着这个结果。

辛翳在树上打了个哆嗦。

荀南河一边穿蜈蚣串,一边随手把蝎子夹起来,扔进盐水陶鼎里去。

辛翳探身看去,只见到荀南河把手里罐子的东西,倒进小筐内。

正是他派人送过去蝎子蜈蚣。还在兀自扭动。

让胆战心惊的寺人做下手脚,辛翳坐在树上,一边做自己的事儿,一边等着看热闹。结果这回,他连荀南河的惊叫都没听见,就看着她一会儿抱着一小罐,哼着小曲儿出来了。

刚刚进去把蝎子蜈蚣倒在被褥里的寺人,这会儿又哆哆嗦嗦拿东西过来。

这荀南河毕竟地位还在,寺人几个时辰前帮着小楚王塞进荀南河被窝里,这会儿还要硬着头皮把做成缸中盆景新包装的田蛙给送回楚王住处去。

辛翳坐在回廊下,看着那缸蛙声,咬牙切齿的生闷气,拿着把铁剑抽出来把缸给劈了。只见缸身五裂,池水四流,一群历经颠簸的田蛙悠闲的蹦跶着,一蹦一呱呱。

一竹篾小筐,一红泥火炉,一盛油铜盘,一盛水陶鼎。

荀南河悠闲坐在席上,问那寺人:“这是盐水?”

寺人以为他要做法下蛊,吓得浑身哆嗦,连忙称是。

比如追逐一天无果的荀南河,累的腰酸背疼的回到宿处,还没坐在床上只听到蛙声一片,她四处找都没找到声音的来源,不得不望向自己的床榻——掀开被子,只见一片田蛙大眼瞪小眼,蹲在她被褥上,张口一片蛙哈哈。

辛翳坐在屋顶上,得意洋洋的听见了荀南河的惊叫。

却没想到第二天,荀南河向寺人要来了大缸,舀了池水种了小荷,将那蛙声一片养进了缸中,送去给他主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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