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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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裳十分纳闷儿, 为何阿史那叶嘉会对明明是敌人的她如此青睐有加?

难道这就是他们兄弟的脾性——揍的越狠,他们越爱?

华裳忍不住抖了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她“哦”了一声,故作不在意问:“我要求近日成亲是不是难为你了?毕竟现在形势严峻。”

罗护摇头,“形式还不算严峻。”

大周军队扎营于边城,这还不严重吗?

罗护见华裳不解,便补充道:“可汗说他心中有数,眼下还没到要命的时候,他说……”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睫毛颤了几下,语气迟疑,“他说,除了华裳前来,别的人……他都不怕。”

华裳突然伸出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罗护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睫毛一下又一下搔过她的掌心,带来一阵酥麻。

“不会撒谎就不要撒,你在我的面前,一向很坦白的,不是吗?”

罗护不自在地摇晃了一下身体。

为什么容拂晓他一个大男人却能这么顺畅地在男人面前说这种话啊!

“是可汗让你来试探我的?”

罗护犹豫。

一边是手足,一边是夫人,孰轻孰重?孰轻孰重……

罗护咳嗽了一声,搔了搔脸颊,学着部落里一些怕老婆的男人口吻道:“好夫人,你就饶了为夫吧。”

华裳还没怎么,他倒是自己把自己羞到了,那张脸都快变成了紫红色。

华裳放下了手,笑盈盈地盯着他。

他往左边躲,她又往左边去瞧他;他往右边躲,她偏偏又在右边瞧他。

罗护粗喘着气,把大手盖在华裳的脸上。

“你不要再看了啊!”

华裳这才放过他,“好吧,好吧,我也不难为你了。”

罗护刚放下手,华裳又接了一句:“谁让我都猜到了呢?”

罗护:“……”

我家夫人真是气死个人呐!

华裳作势叹了口气,“唉,我就纳闷了,可汗他怎么就会认为我是华裳呢?”

华裳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打量着罗护。

罗护知道自己瞒不住她,就彻底破罐子破碎了,“他一遇到华裳的事儿就犯浑……反正你不用理会他,他没人理会就好了。”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虽然不知道可汗打着什么主意,不过,与你我无关,毕竟你的身份敏感,我跟可汗都商量好了,等你我成亲后就直接带你回都城。”

华裳惊诧,“这件事,你都不用跟我商量一下吗?”

听着她微恼的声音,罗护暗道:糟糕。

他一时之间竟手足无措起来。

他小声问:“那你想怎么样?”

华裳望着远方,“我不想走。”

罗护垂下头。

两人一直避而不谈的身份矛盾问题,并不是不去提就不存在的。

“你若有什么计划偷偷告诉我一个人便好,我为你仔细谋划,别让可汗知道,他……并没有我这么好说话。”罗护还是先低头的那个。

华裳转过头,朝他笑,笑容竟然比阳光还要灿烂几分,“你真好。”

罗护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好男人要多保护我一下啊,要不然我总担心你兄长会把我扒光,来检查我究竟是不是华裳。”

他的脸一下子变得又青又黑。

“嗯。”他郑重其事地点头,听信了他的忽悠,把这件事当作头等大事。

晚上,云遮月。

华裳晃到关押着王问之的营帐后,偷偷拿了他配的□□。

她回到自己营帐的路上,遇上了一个住在阿史那弥真帐篷附近的小孩子。

她问他:“弥真为何还没回来?”

小孩子爽快道:“弥真哥哥出去牧羊了,他可能去远地方放牧,我们这样放牧时,与羊同吃同睡,就算是长时间不回来也是有的。”

华裳露出温柔的笑容,弯腰摸了摸小孩子的脑袋,“原来是这样啊,多谢你了。”

小孩子笑容羞涩又可爱:“没,没什么了,大家都知道这些的。”

说罢,他就转身跑开了。

华裳目送小孩子跑远,心道,这种借口骗骗普通人就罢了,心机颇深的阿史那叶嘉不可能不对此产生怀疑。

月亮从云后探出头。

她负着手,慢悠悠地走在布满月光的草地上。

她溜达到营帐边缘。

附近几个蹲着聊天的男人声音陡然降了下来,他们视线有意无意朝她的方向瞥来。

华裳故意往外迈出一步,眼角的余光瞥到几男人已经半站起了身子。

她翘着嘴角后退一步,又站回原来的地方。

她转过身,溜溜达达沿着原路返回。

那几个人面色舒缓,似是松了一口气。

乌云重新将月亮遮蔽。

华裳心道,看来她的动向被人时时刻刻关注着,他们不允许她随随便便离开部落,这些人应该是阿史那叶嘉安排的。既然她这里有人看着,那王问之那里呢?

华裳从两个帐篷间漆黑的缝隙穿过,甩掉身后令人不快的视线。

转了一圈,她发现,从关押王问之的帐篷出来的几条必经的路上,几乎都有膀大腰圆的突厥勇士把守着。

华裳捏了捏袖子里王问之千辛万苦弄出来的□□,眼珠子一转,转身朝着罗护之前说的放酒水的地方走去。

她到了酒水营帐附近,却发现连酒水营帐前也守着两个突厥勇士。

华裳皱起眉头。

防备的如此严密,她又该如何把毒下进酒水里面去?又该如何在成亲当日弄死阿史那叶嘉和阿史那罗护,带着王问之逃跑?

时间太紧了。

她掰着指头算了算,身后的黑暗处突然探出一只白皙如玉的手,那只手探向她的咽喉。

就在那只手快要挨到她咽喉的时候,华裳猛地后退一步,整个人窝进了黑暗中人的怀里,寒光从她袖□□出,弯刀在她手上挽了个花。

她猛地回身,一手捂着身后人的嘴巴,一手握着弯刀快速划向那人的咽喉。

她的动作太快,如电!如光!

眨眼间,两人的局势反转。

红线刀锋将要舔上来人的咽喉时,那人突然低声唤道:“华裳。”

这声音低沉又温柔。

恍惚间,华裳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明黄帐子环绕的宫殿里,听着陛下的吩咐。

她的眼睛一点点睁大。

“你……您……您是陛下?”

在这里,在这片草原上,在敌人的部落里,她居然遇上了她的圣人,这……这……

华裳又是恨,又是气,又是激动,又是担心。

她吐出一口热气,寒声斥责:“亲卫呢?暗军呢?大臣们呢?难道他们所有人就放着陛下你一个人私自行动,来此危险的地方,你……你可真是!”

她气得眼圈发红,眼神几欲冒火,她声音都被这股火气冲哑了,她粗声粗气骂:“滚你娘个蛋啊!老娘的一家都在守着你们的江山!老娘这么拼死拼活是为了什么!你就这样……这样对我!你对得起死在这片土地的上的勇士吗!你对得起骨灰都埋进边城城墙里的我父亲、我兄长吗!”

她狠狠勒住他的衣领,甚至不顾他是九五之尊,只想要豁上性命揍他一顿啊!

成为斥候被追杀,混入敌营,多个敌人间辗转蒙混,所有惊恐、忧虑、担忧、不安的心情如今竟一齐爆发!

华裳高高提起了拳头,将要重重砸下的时候,笼罩在明月前的乌云突然散开了。

拳头带风,呼呼而来。

然而,她的拳头却在距离他鼻尖还有一寸的地方停了。

华裳手背青筋凸起,胸膛距离起伏,整个人都因为紧绷的精神在颤抖。

可这一切都比不上她看到那张脸时的震撼。

她终于明白,为何太上皇为陛下赐名“无艳”,要用“无艳”。

银色的月光犹如她锋利的刀芒,他的容颜在红线刀锋上辗转,又将红线抛给了她。

她深吸一口气,情绪慢慢平稳下来。

季无艳坦荡无畏地站在她的面前,缓缓弯下腰,直视着她的双眼,然后,伸出双臂,环住她的肩膀。

他温热的身体贴向她,沉稳道:“对不起,朕来了。”

“朕知道朕不对,朕辜负了你的期待,可是,朕却不能放任你一个人留在如此危险的地方。”

季无艳的双臂微微用力,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胸膛。

他声音更有力,带着稳重和值得依靠的力量,“华裳朕还未治你欺君之罪,你如何敢这般训斥朕?朕也只不过做了和你同样的事情而已。”

华裳急道:“这怎么能一样?”

季无艳托着她的双臂,拉开一些距离,认真地盯着她,问道:“有何不一样?是因为天下能失去华裳,却不能失去朕吗?可朕告诉你,天下失了朕也照样很好,而真却不能失去你。”

“你身为帝王,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华裳气急。

季无艳靠近她的脸,气息徐徐抚在她的肌肤上,他沉声道:“朕为了天下被关在宫城中二十年,今日就许朕放纵一次吧。”

他的脸慢慢靠近,充斥了她的是视线。

犯规!犯规!这是犯规!

可恶,面对着这样一张脸谁还能说出重话啊!

华裳一动不动,又给了他机会。

他的唇凑到她的耳垂边,低声道:“自从听闻你要离开长安,朕夜不能寐,便决定偷偷跟来。阿裳,朕一直就在你身边,跟你同一个营帐,跟你同食同行。”

华裳倒吸一口凉气,她仔细回想了一下,不敢置信道:“您该不会是说您就是陆山平吧?”

那个平平无奇,一开口就会怼人的陆山平居然会是季无艳!

她怕是疯了吧!

“不……不不!”华裳捂着额头,推开了季无艳,她喃喃:“您先别跟我说话,我好好理一理,理一理。”

她抱着脑袋在这狭窄的缝隙里转了好几个圈,突然蹲了下去。

季无艳走到她的身边,学着她的样子抱着膝盖,与她并排,老老实实蹲了下来。

他垂眸凝视着地面,月光把他的睫毛涂成了银色小。

华裳的视线控制不住地往他身上溜,心里不停安慰自己:见美心喜,人之常情,人之常情!草!陛下也太他娘的美了!

该怎么形容呢?

她常在书上看人批判人物过于貌美,说什么“妖无格”“艳无骨”,若是那人看到季无艳的样子,就该知道什么叫作艳而有骨,妖且有格。最难得的是姿容貌美的季无艳竟不显丝毫女气,他身上有股久居高位者才有的从容与霸气,这股艳霸之气,当真是对了华裳的胃口。

她转开头,闷了半晌,才低声道:“陛下,请恕臣失仪。”

季无艳抬头望着华裳,他温声道:“你无错,有错的是朕。”

华裳冷静下来,理智也开始回笼,她忙道:“不不不,是臣的错。”

季无艳笑道:“你我这样争着认错,要认错到什么时候?”

他抬起头,握住了华裳的手掌。

华裳指尖轻颤一下,没有收回。

季无艳:“我来到这里自然是因为有把握全身而退,况且,这里只有你孤身一人奋战,即便是激励士气,朕也不得不来。”

华裳低声叹了口气。

季无艳握紧她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她。

“阿裳,看着朕。”

华裳抬起头。

这时,一队萤火从帐篷顶飞来,由两人中间穿过。

他站在荧荧光点的那端,朝她微微一笑,萤火虫一下子散开,那个笑容像是揉碎了星光。

“这个营地里有咱们的细作,你随朕来。”

他拉着她的手,光明正大地朝着帐篷门口走去。

华裳反手抓住他,“不成,有人!”

季无艳:“朕知道有人,有的是咱们自己人。”

季无艳根根如同玉笋的手指探进她的指缝中,一抓,牢牢扣住她的手掌。

季无艳带着她来到放着酒水的营帐前,站在营帐门口的两人死死盯着他的脸。

华裳握紧手中的弯刀。

季无艳神色坦荡,他从袖子里取出一道金牌。

两个勇士顿时清醒过来,两人朝季无艳一拱手,行了个礼,便将二人放了进去。

屋内漆黑一片。

华裳:“刚刚那是宋玉清手下的细作?”

“嗯,宋玉清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他确实是难得的人才,短短时日便将自己手下的人融入突厥部落中。”

“宋玉清……”华裳一个激灵,“有一件事臣要告诉陛下。”

季无艳掏出一枚夜明珠,举在手中,幽暗迷离的光线顿时笼罩住两人。

“你说。”他此时的目光再也无帘幔的遮挡,直勾勾地落在她的脸上。

华裳顶着他如有实质的视线,道:“宋玉清有可能通敌卖国。”

“他?呵。”季无艳轻笑一声,“此人刚愎自用,自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等的贤才,在钻营上下足了功夫,凡是涉及他自身的利益,他必将其牢牢抓在手里,通敌卖国对于他来说,非但无益,反倒有害,他不会这么做的。”

“倒是阿史那叶嘉此人,豺狼心性,说不定是故意让你知道这个消息,想让你传回大周,好叫朕失去一个左膀右臂。”

被他这么一说,华裳恍然大悟。

季无艳抬起手,轻轻拂了拂她肩上的毛絮,说道:“朕不妨再告诉你一句真话。”

“朕若想要坐稳皇位,必杀宋玉清。然而,宋玉清此人可用之,杀他要讲究时机。”

帝王心术,此时此刻明明白白地袒露在她的面前。

华裳却为此等盛宠不安。 166阅读网

华裳目光闪烁。

城中有内应!

罗护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僵硬的脸上浮现一抹不自在的笑, 他垂着眸子, 低声道:“我在安排咱们成亲的事宜,即便如此匆忙,我也不想委屈了你……哦,对了我刚买了一些酒。”

“边城戒严,你是如何买到酒的?”

罗护小声道:“钱给到了,自然就能弄来。”

华裳堵住正在巡视部落的阿史那罗护,小声问:“你兄长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阿史那罗护愣了一下,不解她为何如此发问。

他道:“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吗?”

罗护张开双臂,环住了她,“冷吗?草原上的清晨的确有些冷。”

华裳攥着他胸前的衣服, “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我怎么都看不到你人影?”

罗护这才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什么,他耳尖发烫,咳嗽了几声,道:“不, 不会吧。”

可他现在明明就把我当成华裳了!

“不,不是那个……”华裳挽住他的手臂,压低声音道:“我觉得你的兄长怪怪的。”

罗护瞥了她一眼,钴蓝色的眼眸深处闪过深思之色。

华裳打起精神应对,甚至反试探。

试探到最后,华裳甚至都不愿再跟他待在同一间帐篷里了。

“你兄长该不会对我……”

罗护立刻反驳:“不, 不会的, 如果不是对的人,我兄……可汗他不会委屈自己的。”

华裳慢吞吞地将后面半句话补完:“对我起了疑心?”

距离成亲之日还有两日。

华裳近日发现阿史那叶嘉看她的眼神越来越透着一种古怪。

明里暗里, 他不断暗示她,试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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