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关于奴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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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熹望着窗外的灯光成河,微叹口气,说:“我知道。”

印山月皱眉:“我这么跟你讲,以前也有人拒绝过他,但是那个人没多久就被迫退圈儿。倒不是被全面封杀,而是家人差点出车祸,还被三番五次寄死掉的动物尸体到家里恐吓,甚至被跟踪。尽管后面没出大事,胆儿也被吓破了。后来那人直接退圈儿,带着父母回了老家。今晚的事,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林熹说:“我对张俊峰也有一定的了解。我小时候挺我爸提起过,他说这人胆子不大,就是心硬,惯会欺软怕强。他睚眦必报,记仇不记恩,没得势的时候趋炎附势,陪着笑脸给人做奴才,一旦得势,就趾高气扬,恨不得所有没他有钱没他有地位的人都给他跪下唱征服,而他自己,则一边让别人给他作奴隶一边给更有地位的人做奴隶。这也是我今晚发作他的原因,如果几万我压制不了他,将来的麻烦只会更多。就算以后他、甚至是别人,因为二哥的原因对我礼让三分,不敢动我,那也都是因为二哥。我不会被看成一个独立的人,而是二哥的附庸。这件事,我想这么办——”

“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林熹就一五一十地讲了,江临眉宇间的疙瘩越来越紧。

“是的,作为一个成年人,也许你会说我做事傻,又或者是幼稚,不考虑后果。但是,我就想打他,尤其是在他不把女人当人看,以为自己多了二两肉活在男尊女卑的时代,展现出那种可笑的优越感的时候,我就特别想看他被打得满地找牙的样子。特别想骂一句‘傻逼’玩意儿。他要不招惹我,我还能做一个理智的人,毕竟世界上这么多人,那我也不能要求大家都和我一样的想法。但是,他来招惹我,我脑子里崩紧的那根弦儿就断了,只有一个想法——教训他,必须要教训他。”

江临垂眸,一直在做安静的美男子,没说话。

林熹停了下来:“二哥?”

江临抬眼和林熹对视,语气里是相当疑惑:“如果这算傻和幼稚,不够成年人,难道你要做忍者神龟?做忍者神龟就不傻不幼稚,是成年人了?这才傻。”

他的声线低沉悦耳,讲的话也正合林熹的心意,林熹忍俊不禁,江临眼中便也有了笑意。他唇角微微勾起:“不管什么时候,你遇到这种事,都不要忍。”

“嗯?”

“因为我不想做忍者神龟的男朋友,那样我也就成了忍者神龟了。我也不打算换女朋友。当然,如果惹不起,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走为上策,要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

他玩笑的语气令林熹耳根音乐发烫。

她咬了咬下唇,笑:“我以为,你会劝我,都二十岁的人了,做事要考虑后果,别这么不瞻前不顾后的,要学会负责任,做事能婉转些就婉转些……”

江临挑眉:“做忍者神龟算负的哪门子责任?”

“噗——”林熹又笑了,数秒钟之后才止住,说,“我是很坚定的。但是,这种做法,大部分人都不提倡甚至是反对的,认为是没情商的表现,受人的社会性影响,当我的做法不那么合群的时候,心里总归还是有点忐忑。”

江临躺在床上,单手支颐,直视着林熹说:“我很喜欢一句话。”

林熹抬眼:“嗯?”

“猛兽总是独行,牛羊才成群结队。”

林熹脑子里突然“嗡”的一声,像是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她怔怔地看着江临,竟不知自己凝视江临的目光已分外灼热。

江临对圈内这些事早已看透。

他坦然自若地顶着林熹的目光,侃侃而谈。

“中国人向来就没有争到过‘人’的价格,至多不过是奴隶,到现在还如此,然而下于奴隶的时候,却是数见不鲜的。中国的百姓是中立的,战时连自己也不知道属于那一面,但又属于无论那一面。强盗来了,就属于官,当然该被杀掠;官兵既到,该是自家人了罢,但仍然要被杀掠,仿佛又属于强盗似的。这时候,百姓就希望有一个一定的主子,拿他们去做百姓,——不敢,是拿他们去做牛马,情愿自己寻草吃,只求他决定他们怎样跑。”

江临停顿了一下,说:“这段话,你应该看到过。”

林熹趴在床头,对着手机里的江临点了点头:“嗯。鲁迅的《灯下漫笔》。”

视频里的江临连讲话都是帅气的。当他逗她时,有种闲淡写意的帅气,像大隐隐于世的名士。当他认真时,又有种精致清贵的帅气,远观已心折,靠近时简直要叫人色令智昏。

至少,交往了快一年,哪怕只是视频通话,林熹仍然在不断发现他不同的帅气,心脏也砰砰直跳。

仿佛那荷尔蒙,通过手机,从他的声线传到了这边。

“这段话,套在这个圈子也是适用的。这个圈子最开始是没有什么规则的,至少在演员酬劳还没高得这么离谱、没有粉丝经济的时候,大家都只是把演员当成一份工作。甚至有些演员都没学过,是导演在民间举行大型试镜选出来的。那时候的人比较简单,说是能上电视让很多人看到,给片酬,就喜滋滋地去了。当然,也成就了一些经典。”

江临偏了下题:“以前的演员演戏是真演戏,所以不出戏,也好看。现在的演员演戏是作秀,所以常有人批评他们演技不好,演谁都是ta自己。”

他又拉回来:“到后来,人们发现上电视能出门,能获得高报酬的时候,就削尖了脑袋想进来,僧多粥少,想进的人多,资源却有限。于是,大家都希望有一些规则来让他们遵守,至少潜在规则,这里不仅仅指□□易,至少潜在规则的存在,给了他们争取角色的方向。”

夜色里,他的声音那样清晰,仿佛就响起在她耳边。

林熹偏头,想了想,说:“规则,只是大家为了所谓安定的生活约定俗成的一些东西。并不是说大家都遵守,我也一定要这样做。”

江临点头:“是的,规则往往是聪明人为了自己获利而主导的,并让信徒相信自己能通过遵守规则达到自己的目的。就比如有些人对上阿谀奉承,对有钱有势的人巴结讨好,对不如自己的有钱有地位的人趾高气扬,这是他们的奴性所致。不能因为大部分人都有这样奴性,你就要遵守不轻易得罪他们的含蓄社交。”

林熹双肘撑在柔软的床铺上,一手放在床上,一手支着头,因为来了谈兴,讲话也不追求逻辑了,天马行空,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我觉得很多所谓的规则和你礼貌,都莫名其妙都虚伪。比如俩成年人,互相看不对眼,偏偏也不会点破,见面还要亲热地打个招呼。还有,有钱有势的人,随便说句什么,其他人都要捧着,提点儿什么要求,不愿意要拒绝还要委婉着来,就因为对方有能力下绊子让人事业不顺。好像能混得好,让别人对你满意,结交广阔就成了情商高,不愿意合群的,就成为情商低。但凡不是有钱有势的人,都擅长忍字诀,得势后就开始炫耀寻求满足感。”

她冷笑一声:“简直有病。”

江临嘴角噙笑,由衷地说:“二丫,你真可爱。”

林熹眉眼弯弯地对手机里的人致意:“谢谢。”

随后,她又加了一句:“二哥,你真帅。”

江临望着他:“谢谢,我知道。”

随后,他又接回了之前的话题:“事实上,在不触及法律底线导致自己身陷囹圄的情况下,所谓社会道德、约定俗成的潜在规则,都可以打破,你可以只遵循你心底的规则。只是,和大众不合群总是会付出些代价。有的人愿意承受,于是遵守了自己心里的规则,有些人不愿意承受,或者说有想达到的目的,就按规则做事。一切都是选择的结果。”

他唇角上扬:“在下混了区区十几年,又投了个好胎,家里算是有点背景,能在这个圈子还是能兜得住,还是能让你说话做事顺心遂意的。”

随后,江临为防打乱林熹和印山月的安排弄巧成拙,先问下林熹和印山月打算怎么应对。听林熹说完,发现林熹和印山月安排得很好,并不需要他做什么,于是他就只提了几点建议。

林熹眨了眨眼,没再说话。

江临望着她,数十秒后,问:“你在想什么?”

他暗暗反省:难道是他提建议的语气有问题,打击了女朋友的积极性?

林熹回答:“我想到一句很迷信的话。”

江临抬眉。

林熹继续:“这句话恰好能表达我现在的心情。”

“嗯?”

林熹一本正经地说:“我可能烧了八辈子的高香,才找到一个这么好的男朋友。”

他不会用他的处事原则和方法去要求她,不会因为社会上一些既定的刻板规则而约束她告诉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林熹从前去咖啡店做兼职的时候,曾经听到有女客人谈论,说她报了个学习班进修,结果她的丈夫和公婆以孩子为由,让她别多事,随便上个朝九晚五的班,回家弄孩子。她还听一女公务员说过,她是公务员,因为不想在安逸清闲的环境混下去,已经拿到外企的offer准备辞职,结果受到了父母、公婆乃至于丈夫的强力阻挠。他们说公务员体面,在外企是给别人打工,不如公务员体面不说,还可能经常加班,没时间照顾家庭以及弄孩子……

江临在她身边,一直都是这样一种姿态——你可以自由选择,而我会做你的后盾。

他轻笑出声:“那我可能烧了九辈子。”

“咳咳咳!”

江临没说话。

林熹蹬了蹬腿,突然情意绵绵地来了一句:“我好想抱着你。”

“嗯。”

“然后呢?”

“你还要什么然后?”

“我肯定只烧了七辈子高香!”

“二丫,我怎么这么爱你呢。”

“八辈子。”

江临的视线渐渐灼热了,他的嗓音也略略有些不自然:“看得见摸不着的,别瞎撩。你二哥毕竟是老男人了……”

“哪里哪里,你老当益壮!”

江临的视线变得有些危险:“你说我老?”

“呸呸呸,二哥正是龙精虎猛的时候,我肯定不瞎撩拨,你放心!”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谁都不愿意挂断。延绵的情意似乎都透过屏幕溢出来。在快要睡着时,林熹突然想起周至,就说:“今天有人和我搭讪。”

江临:“……”这不是很常见的事吗?

林熹继续:“才刚认识,他就想和我约/炮。”

江临心跳一顿:谁这么臭不要脸,瞎撩别人的女朋友?就不能做个正经人?

然而,林熹看到的却是他微微叹了口气,温柔地说:“早想到了,毕竟你美丽又优秀。以后只会有更多。”

“你不问我结局?”

江临瞥她:“这还用问?”

他很自信地说:“我觉得,有我做男朋友,女人一般都不会在关系存续期间打野食。”

口味都养刁了,野食能咽得下去?

林熹深以为然。

她和他说着话,声音飘散在夜晚的空气中。那声音渐渐地低了,一夜到天明。

好不容易睡了个囫囵觉,林熹的精力便充沛了些,洗漱完毕,就和栗子一起赶往片场。栗子在片场把她放下,才开着车去买早餐。

她刚通过门禁,并签到走进摄影棚,前面陆曼婷要风度也不要温度,穿得不多,越发显得单薄伶仃。

突然她一个趔趄,就要摔倒在地上,林熹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

陆曼婷低呼一声,身子一颤,站稳后先避开了林熹的手,眉目间泪光点点,神色间似有闪躲之意。

林熹打量了她一番,总觉得哪里不对,陆曼婷强笑道:“诶,你看什么?”

她手往脸上抹了抹:“我脸上有脏东西?”

“没有。”林熹否定,然后问她,“你怎么了?”

陆曼婷苦笑一声,说:“你大概已经猜出来了吧?”

林熹一头雾水,满心问号:我猜出什么了我?

原本和印山月讲话时,她是冷静理智的。和江临讲话,便随意了许多。没聊几句,她就自然而然地说起了这件事。

视频中,江临当即皱了眉。

在即将挂断时,印山月又说:“我很好奇,你既然不怕得罪张俊峰,又为什么会在意剧组其他人的看法,还要特意回去圆场子?”

“张俊峰的行为,并不是主流社会认可的,我不需要和他打太多交道,就算闹翻也没太大心理负担。但是剧组的人,也许以后会经常在其他剧组重遇,工作人员还好,尤其是制片人、导演、副导演……相处的时间会很多。如果闹僵了,以后会很尴尬,我还是希望工作的时候能少接受负能量的辐射,有个和谐稳定的环境。”

在结束和印山月的通话后,没过多久,林熹就接到了江临的视频电话。

印山月还在办公室里, 她身子往后一靠, 说:“我知道了,可以做。具体怎么弄,我们再商议。”

林熹没详细说, 她已经明白林熹想说什么。

把这件事在圈内传开, 为林熹树立一个暴躁无脑的美人椒形象——没情商、性格泼辣、轴、遇事不肯妥协不肯转弯、脾气暴躁、做事不按常理出牌不讲究遵守已经形成的社交潜规则。

林熹言简意赅地和印山月说了自己的想法后,印山月沉吟片刻,同意了:“可以。这事我来办,你别沾手。”

“好。”

印山月在办公室给自己倒了杯酒,一边小啜一口,一边说:“张俊峰这人,我见过,大致也知道些情况。当初就是一普通白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和天铭企业董事长的女儿搭上了关系,在天铭企业一路高升,哄他老婆把股份转给他,成为董事。前年开始,天铭企业进军娱乐圈,由张俊峰负责这一块儿。除开投资影视剧以外,他基本上没太多话语权。当然,从一个买房都付不起首付的普通打工族,到现在勉强也能算个富豪,对他而言是阶级的跃升。”

她停顿了下,语带讥讽地吐槽:“当然,他是把自己当成成功人士了。这类人都有报偿心理,从前因为遭受过许多白眼,所以发达后大多掌控欲旺盛,九成九会出/轨。张俊峰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喜欢别人吹捧他仰望他崇拜他。他的为人十分狠毒,认识些三教九流的人,也有些手段。你刚刚说的,解决的是你今后可能会有的麻烦,而不是今晚惹出的麻烦。”

以后再有饭局, 再有人要不肯尊重她灌她酒甚至是想进行身体交流, 都会掂量掂量,考虑到她的性格。至少,大部分人为防颜面扫地被一个大姑娘家破口大骂甚至是拳打脚踢,都不会再用那一套来侵犯林熹。不管他们时候能不能找补,人前的体面还是要的。

至少,他们会把带有侮辱性质的言辞和行为改成明显的暗示,口头上的客气还是会有的。

她的声音平静中透着些许疲惫, 并没有因为林熹“惹事”而说教。

林熹单手抱臂,垂了头, 看着窗外的车流,说:“今天发生的事, 虽然是在意料之外,但可以借题发挥, 把事情闹大, 彻底杜绝以后类似的事再发生。”

说白了,就是以林熹激烈的反应旗帜鲜明地表明她的态度——尽管大家都默认了某种交易或者关系的存在,有些油腻的中年男人爱占女演员的便宜,但林熹对这种事零容忍。

林熹应下印山月的话:“好。”

在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带,盛世宇宙的大楼里。

我们极容易变成奴隶, 而且变了之后, 还万分喜欢。——鲁迅《灯下漫笔》。

这个城市,从来都是繁华的,但空气清新和安静从来和它无关。这里,永远充斥着喧嚣与雾霾, 充斥着全国大部分想要“出人投第”的精英,也充斥着全国人民越来越多的浮躁与对繁华的想望。

林熹靠在窗边, 看着窗外绵延成光河的灯,听到印山月问她:“什么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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