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回:往事辛酸前空茫 现实严酷往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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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简单地问了句:“轩子在台湾、真是有钱人?”在此之前(除在树荫下那次外),和她在一起,他从不主动说话,搭话也不过吭哧、一字一字迸而已。在她看来,不仅是“不苟言笑”能囊括他的包蕴、内涵的,一度认为他不为名利所累、游离在世之外、一个超凡脱俗的人,他就是在自己这里寻找一种摆脱不了尘世的寄托,要是他摆脱得了早霞飞鹏举了;另一方面,他走向自己、年龄差距这么大的女人,除了互相认可外,更需要一种像母亲一样的关怀。这样的他,她就敞开胸怀地接纳了,觉得自己和他就是同病相怜,都为在人世里创造一个能释放压力、人生蹭蹬难遂的场所;在场所里只需要一方不停地旋舞,另一方静静地观看,除此之外,都是饾饤,都是被歧视的。在那山里那次后,他追上来说的那些话,在她回头看来都是他说服自己加入“俩人激情场所”所不得不说的话,甚至觉得他找上来,就是看上自己曾禁锢、煎熬过的原因。这样的双方在一起那就是自然而然、相见恨晚的,在双方都没配偶、孩子的背景下,别说是精神层面的,就是肉体上的交媾又怎么样呢?至此,她以为不要和他有过多的交流,不需要走进他的心里,就是全身心地给他旋舞,如果他颖慧、懂得欣赏的话会在舞动的韵律中愈合伤痕,这才是伊甸园里该发生的事。

可沈洁觉得对他的感觉错了,他要么不说,要说就刺痛心灵。当在旋舞的她听他提起轩子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困顿,简直立而心力竭尽,向坐在一旁的他倒去……而他逃之夭夭了。在寂寞、冷清的室里,她真觉得对他的感觉错了,他就是一钝拙之人,原本就看不出在禁锢时代舞者的美感,听不出不意心灵发出的韵律,他不说话是在“艺术”面前故作深沉,在天宫仙子面前喑哑糊涂!对,如果他是笨拙的,自己旋舞的样子就是在挑逗欲望而不是向这个时代发出的挑衅、对命运的控诉。至此,他再次来时,她再也不舞了,而是向他索要,赤裸裸地索要。

而他不再“强大”了,或说被索要得难以应附了,因此一再地逃避,一再问有关轩子的事。过去和轩子的事根本不要隐瞒,轩子在哪也无关紧要,关键他问“轩子是不是有钱人”,这让沈洁认为他就是小人、欲望家,在索要时他把打探轩子当成筹码了。沈洁懊恼极了,真想把他踹出去,现在明白他和轩子的差距在哪里:轩子攫取女人心的手段是魔术师,一吻之约能让女人一辈子醉生梦死,而他就是一堆笨重的肉骼、就是一头蛮牛。

他接过她五毛钱就问出了口,如果有些不妥,有些让沈老师反感的话就是不该问“是不是有钱人”。当时感觉不到这句话哪冲撞了她,反而觉得冒渎了自己,好像刚要了五毛钱,就又惦记着什么似的。可被她一次次索取后,他才感觉出来她也想到了。看着她跳舞,他真看不出她是施展什么有魅力的艺术,但在她浪荡的索取下,反衬出是“艺术”。

从监狱出来的他又来找她了。她还是从前的沈老师,还是觉得她有气质,可她毕竟有年纪了。他更觉得和她已是“上辈子的缘了”,才知道想着和她“上辈子的事”来找她的自己就是为了轩子的事,为逝去的年华,为过去的潘家有个交代,为闻之憬悟。他不能濡忍她抛鞋,就如二十年前不能把迎上来的秋苇载回潘家一样。

如果说以前想着秋苇而和沈老师有过一段的话,再次走向沈老师后,让他决定也抛弃对秋苇的念想了(具体来说是抛弃了她在心里那一张照片的样子)。他要去打工,哪怕在外面像大哥一样一辈子不回来、也不惦念这山里了。他在等待,给潘家在外打工的每人发出了一封“求救”信。在等待中他挺平静的,像水库里的水一样,他甚至帮着六房的干农活。连各房的都交口称赞,说六房老三改过自新了,真是浪子回头金不换。

几个月了,外面联系打工的门路没有一点消息。这期间,田里的水稻收割完了,栽上的又分蘖了。这天,有哪房的问他:“你和沈老师咋的了?以前听哪房的说你们快要成家了,咋到头来瞎闹一场?”

他由此想起了沈洁,也觉得可以用欣赏的眼光来审视她,还是得用有气质来形容她。在头上被轻敲了一下后,他道:“可不瞎闹一场?这么大个人也没个准。”

这是应附之辞,可对她来说有多没个准,“嘭嘭”敲着他的头,叫道:“欸,你这是木头的呀?”

“啥?”他抬起头来,转即道:“人各有志。”

她又在他头上戳了一指,叫道:“潘家人有啥志?都是一群混蛋。她这么好的条件你咋不抓住?抵不得以前(轩子),各房连半个子儿都没见着就打得头破血流的。这只能说明你没用,没人跟你夺,没人跟你抢,连个老女人都拿捏不了。潘家男人都这样,这是遗传,没骨头,一个比一个没用,以前搞不准哪个比哪个软耷,现在知道你最不是东西了。”

要是以前在社会上晃荡的年代,听着这些话,他准定把她宰了。可这时他没发火,反而讪笑道:“可不,我就这样,要不四十多岁了连个家都没有,这都是命呀!”

“命!”她一瞪眼,叫道:“各房里的啥命呀?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你,你却用‘命’来答复各房的。命值几个钱,你就是不要命了也要抓着那么多的美金呀!”

他站起来了,道:“啥美金呀?”见天从各房的嘴里听见这玩艺,这山里人谁见过美金,莫不是让钱蒙眼了吧?

她嗤之以鼻,叫道:“别给我装神弄鬼的,没美金你要那老女人?准不定给了多少才买你随了那些年呢!可这是踩你吗?我巴不得房里的都有这出息。可惜人家去美国去了,把你这穷小子撂在山里过穷日子。听说美国那地方只要有钱,啥快活都找得来。要想人家想起你,怕要折腾到快断气了吧!不过你好生等着,准不定过不了几年,人家念着你伺候过,寄一大批美金来也说不定呢?”

听出来了,损为钱而吃软饭,她有钱吗?……他再次抑制情绪,可还是道:“你弄错了吧?我出来后找她是为轩子的事。”

她怪样了一阵,好像发泄孤心苦旨遭亵渎之不满,转而就走开了,在不远处还啐了一口。无端被凌辱了一番,她就是六房的也会介意,就那一口,让本峻急的他欲追上去提拿、伤害、甚至是毁灭。回到家里从六房的口中知道她真去美国了,而且她哥沈云腰缠万贯。听到这消息不以为然,但知道在山里再也见不到她了,由此有些些失意。甚至弄不明白自己和她是怎么开始又怎么结束的,弄不明白怎么把敬仰的沈老师弄丢了?

他首次伸手向她要买烟的钱了,她也爽快给了。人冒昧说出的话是不是都有目的,或说价值取向,特别是和她这种情况?他说话之前就这样问过自己。就为了五毛钱,他问了“轩子在台湾、是有钱人?”他从不夸饰,肯定向别人伸手要钱时没有“后赘之辞”,难道面对冷艳、居高临下的沈老师时为五毛钱而感到臊、愧,想和她说几句闲话,结果这两句就从口中冒出来了?

这不是随便就踅摸到的话,其实走进她住处就迸于他的脑皮层了。潘家各房的为什么撇开各房许多子弟,翕然、积极、热忱给他找对像,并且找的是沈老师?他洞察她们这么上心的背后目的。对于他来说是有切实体会的,在失去参军机会后,就想对轩子的事刨根问底。不为各房的,不为潘家,就为了自己,他迟早要向沈老师探这谜底的。

他的再次踏入,如果不阻遏,沈洁觉得他要变成对自己之强人所难、要挟、索取了。她不想从他口中听见有关“钱”字的话题,特别是跟轩子有牵涉的“钱”字问题。她不知道轩子在哪里,更不知道他死活,可知道潘家为“轩子钱的问题”已经多次大动干戈了。如果愿意养着他,愿意为他付出的话,那就是不愿他借口轩子而要挟到什么。可他的出现,她觉得不是一无是处,至少打破了沉迷于往事、只能沉迷于往事的怪圈,这只有他的热忱、欲望才能打破不合现实的怪圈。对这方面来说,不得不感谢他的出现,让她明白一吻之约只是记忆里一种精神享受,现实原本就是粗俗不堪的。在山里,她和他这样的交往太受世俗偏见影响,她需要去一个更加开放的国度里,放纵被他撬醒的欲望。

在被他撸了一顿后,她就两手空空离开了山里,一月后她已经坐上了飞往美国西雅图的飞机。在此之前,在美国的沈云多次催她起程。她能为轩子一吻之约留在山里,能为他的“激情游戏”留在山里,可现在这两种挽留打破了,她只有远走高飞了。坐在飞机上,望着舷窗外掠过的云堆,她觉得心里割舍不了的就是那如水而逝的青春,该把这孤独青春置之何处?高空抛下?冰雪封存?……个中况味,她自会自尝,难以言表。

在潘贤民心里,一直敬仰沈老师,至少没有对她动粗之前是这样的。当在看清是她后(在绿丛中那次),他觉得她跟上十年前的她一点没变,跟她接触一段后,就能用“有气质”来形容她。他解释她的有气质有三要素:有学问,漂亮,不苟言笑。说是他对美女的评价,还不如说是先看见了沈老师,再说出心目中美女就是这样的。关于他对待秋苇时有没有找到路的藉口,那为什么对沈老师说我是认真的呢?他对沈老师的感觉,和沈老师前段对他的感觉一样,就不再琐碎了。可到底坠入了尘世里,到底离不开嚼用,可怎么从云端坠下来的呢?

沈洁看出他的情形像一位犯错的学生,在等待自己的宽恕、教导、容或指明未来的方向?她想斥责他,鞭挞他,以在学校教育学生一样,要他做一个安份守己的孩子,要知错就改,积极向上,不矜不伐……可他已不是自己的学生了,此时沈老师也没有教导一个有自我行为能力之大人的他的权利、义务、甚至是资格。面对着比自己高半头的他,想起才和他缠绵在一起的画面,欲对他扇出的手而转变成对他肩上拍了拍,算是对他的一种鼓励吧!只希望他把才的事给忘了,要是他也有人格魅力的话最好维护沈老师的尊严。

这“尊严”二字,让她扭头走,因为不但清醒地回到现实中来了,还看见前面走来了放学、天真无瑕的学生,在其中就有潘家的、自己正教导的。当一行人行着队礼、叫沈老师时,她不禁口噤难言,首次感到脸上讪讪的。

走过一桥,看见他在前面树荫下等了,看出他有所要求,甚至看出强壮身体欲喷发的能量。她蹐向树荫下,决定教育一番他的“鲁莽”之举,甚至决定摆出一段竭蹶感情、几十年的艰辛等待让沈老师迷失自我下做出有失理智之事实,希望博得他的原谅。可他率先道:“沈老师,我是认真的。”

几年后,他又走进了密室里。他一进来又问轩子的事,转而又说:“潘家人都说,是你告诉四房的说轩子在台湾……”

沈洁忍无可忍了,抓起一只鞋向他打去,嘴里痒痒想骂些什么,却抓不准哪样的粗语。在十八年里,沈洁看出他就是一酒囊饭袋。面对这样的、从监狱里的他,就只有用鞋子打出去了。潘贤民没有躲闪,在鞋子重打在身上后,就对她揍出了手。随着他的拳头来了,她终于叫出了,“猪屎……”

潘家各房的要给自己找对像了,沈洁看清便条后第一感应是她们终于想起人世间还有一个自己了,也才知道这些年没有阻遏、泯灭这种渴望。于是她穿着最艳丽、时髦、暴露的来了……对于他的追上来,虽觉的他的表达是严肃的,也不乏动心,只对望了他一双要回应、期待的神。做为一位可以做他娘的沈洁来说,只能用一个眼神回应,或说表达,这要看他以后的行动给这一眼灌注什么样的具体内容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他的到来,似灌满了沈洁原本一颗寂寞、空虚、悲愤、失望……百无聊奈等所有不良情绪的心,这让她忘我地投入、享受、甚至觉得有幸福感,几度觉得就是轩子的灵魂倾注在他身上来履行“一吻之约”的。他一来到,她就穿着时髦衣物,给他翩翩起舞,不知疲倦,哪怕舞动一个春宵,把原本像和轩子舞动的感觉渐次把他熔入到这氛围里来,直到熔入心里的氛围。即使不顾外界、出身、甚至不顾时代,沈洁觉得这样的结合不会长久,这种隐约的担心随着他提起轩子而走向明朗了。

她都要“屈尊”了,却听着他的表达,没有任何感觉,心里更没嘲笑:难道潘家第四代都沦落到这地步了?没有。他道:“我知道自己配不上沈老师,又没有学识,长的也不好看。各房的告诉我,给我说好一对像,叫我来山沟里与她见面……你知道我刚二十二岁,不愿在队里挣工又没啥出路……”

他就应该用这样的语气说的,沈洁不明白他的话里为什么始终没有一句“对不起”,难道他在等沈老师开口?

在往回走的路上,她想明白了,就一双手袭来而回身就看出他是潘家哪房里的,甚至想起他小时候邋遢不堪的样子。可他那一刻是如此强大,像一座山迸发着炽烈岩浆,立而把人包裹着,摧毁着,吞噬着,熔化着……轩子没这么大的能量,他甚至不敢履行一个吻之承诺,这证明他是懦弱、不堪一击的。没有强劲的吸引力,没有巨大能量,他是一个男人,是一个人吗?在欲望需要暴发、中和的时候,轩子的外貌、学识、甚至那些装饰过的文字连花拳绣腿都不是,都是骗人的,是虚伪的,是没有实用价值的……对,那“一吻之约”就是践踏心灵的毒瘤,让原本健旺的心灵上面滋生了多少病毒,让心灵变成了空茫的荒漠,以至于荒芜了多少青春,吞噬了多少美丽,淹没了多少快乐,就是用不尽的泪水也浇灌不回一个春天,浇灌不回一只朵、一株草、甚至是一根能扎痛心灵的荆棘……

“沈老师,你等等……”潘贤民追了上来,转而站在她面前一副佝促不安的样子。

她也是接到通知,要她在相约的时间、地点等候各房的介绍的对像,这是潘家闺女(女学生)以便条的形式传达的,现在从他口中知道真是各房的掺和的结果。

自她接到便条就开始有异样,自己也感觉到了,在四十五分钟的课堂上出了许多差忒。下课以后,兴冲冲走进了内室,换了件这个时代最时髦的一身衣裳。她有许多衣裳,在这年代,在这山里,脱离了黑灰绿的主时代的色彩,都可以说是时髦、甚至出格的。可她不太穿,也是做为为人师表的,又身在要严肃、端庄态度的学校里。只有在封闭、孤单、沉昏的室里,才会穿上这些花花绿绿的,舞动着,旋转着,她在体会着被轩子紧拥着在霓虹灯下轻歌曼舞是一种什么滋味,一直到流出了泪,一到倒在上……

这其间,也有人给她介绍过对像,可大多是丧偶的,也不乏生理不健全的。就轩子日夜在心里,念着他“一吻之约”的孤高清傲的沈大小姐,对他们没有一点感觉,更遑论爱了,见到的不是肉欲堆砌的就是没有生命的外物,于是她就托托拉拉过来了,直到发现自己成为同事、学生们眼中为坚贞爱情独处、身心都健康、美丽的沈老师了。她也觉得这辈子就这样在思念轩子中、悄无声息地走过了。

思念是什么?在小许多岁、完全可以做儿子的潘家六房第三个儿子潘贤民出现之前,对沈洁来说思念是一种寄托在轩子身上烟雨空蒙、美好的想像,是一种强烈地渴望、要求,是释放身心之前的一种煎熬,是一种枷锁下的欲望折磨,逐渐变成一种目无尘下、高高在上的清高,最后又变成心灰意冷的一种嫉妒,一种脱离尘世之间的封闭、保护,一种憎恨轩子再而转嫁于人类、特别是男人的一种仇恨……这一过程经历了漫长岁月,由妙龄季节步入中年的沈老师了。真是忆往事辛酸,向前看空茫,只有无尽的泪水和无边的枯寂是真实的伴侣,形影相吊。

当觉得背后有“野兽”袭来时,沈洁不得不承认心里的渴望如此强烈,封闭许多年的心在哭泣,在咆哮,最后演变成一种暴发……当一双“兽爪”从背后拢上来时,撬开了她一段尘封的记忆,此刻变得如此清晰,使感官神经在巨烈暴炸,在訇然作响的欲望下摧毁了一个人的思维、判断力、自控力、甚至是免疫力、五脏六腑……只希望这一刻与沉沦长眠:这一记忆画面,甚至觉得亲眼所见过,那就是轩子在霓虹灯下搂着新欢,伴着舒缓节奏在曼舞;二十多年过去了,可沈洁看清身后袭来的是一强壮肉体时,这一画面是如此的清晰、赤裸,不禁跳进“舞池肉林”中和他缠绵在一起……迟来的欢娱,是两种能互相摧毁对方如黏胶一样不分彼此的燃烧之过程。

这只是片刻的欢娱,这不是出轨!沈洁的心里在呐喊:自己是单独之个体,有权力享受人之本性的欢娱,自己不为任何人所束缚、羁绊,更不是轩子的什么人。她甚至连襻扣扎衿的动作也慢了下来,要不是顾忌于为人师表,真想赤溜着在碧草蓝天中、绿影花丛旁狂奔,或是向潘家知道自己和轩子的控诉、乃至向所有男人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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