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回:生怨子午互抵牾 为奸狼狈肆搜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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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头分析一下她要给妇人布的心态。眼见布庄难乎其难哉!在乏术时给妇人一些甜头,山里村妇一定在山里山外传扬这几块布的便宜。她注重这些,哪怕布庄开了不到四月就倒闭了,也要让山里人在她的大方之余发出一声声惋惜。当年项羽被困垓下,面对四面楚歌之际,他吟唱着悲天怆地的垓下歌,怕江东父老嘲笑而不过江,在被敌人围困时对昔日手下叛卒说:“我送你一人情,割下我的头去领赏吧!”这种种举动是失败者具有悲剧性的“英雄色彩”,希望得到别人怜惜而在最大程度上记住。

李无香在很大程度上就是项羽这样性格的,可她不是项羽,她也没到最后时刻,更不涉他之后尘。看见外面站满了看“梅林布庄”笑话的人,不是关上门悄然隐退到里面去,而是用门缝卡住妇人扯拉的布,然后抬头挺胸地走了出去。这也是她在一念下做出的决定,在这种氛围之中自我感觉像傲雪欺霜?

一片人的嘲讽不绝于耳,在几个人的鼓动下开始对“梅林布庄”进行讨伐了:这黑店攒了多少昧良心的钱呀?布托拉客,缺寸短尺,囤积居奇,强买强卖……

“你买布呀?来来来,这边请,你是买厚实的还是买薄的,是买花搭的还是买素的?”这招待顾客的既然是山里那妇人。

李无香看出她后,就溜望庄里,简直不敢相信,架正柜端,都整齐地码放着布;就这几眼,觉得布非徒没少,准不定增加了。横节生枝了?她大吼道:“人呢?死哪去了?”

在布庄遭劫难时,在求救声中李无香既然溜了,这对于妇人来说是奇耻大辱。今个来不及责备,她却先声夺人。妇人暴怒,一拍她,冲道:“你死人呀?两眼是玻璃球子……”那天就她抱头鼠窜的样子,不管布庄是谁的,妇人觉得在她面前自己就敢咋咋呼呼的。

李无香回身冲道:“你谁呀?”

“你谁呀?”她回敬一句。

李无香知道不是与野蛮摽劲的时候,鄙夷地打了她一眼就向里去。妇人追上去,叫道:“干啥……”上步扯住了她,转而把她抵在柜头上。管她是谁,想起那天她的熊样先打打再说。

眼见她抡起了拳头,从后门进来的吴畏一边断喝,纵步上来抓住了她的手,冲道:“你干啥?这是我娘”

妇人仍气愤难平,道:“我打的就是她,看那天我俩都被打,她却怕得回山了。”

吴畏扶起被妇人一拳击在腹部而蹲在柜下的李无香,询问她无恙后,对妇人戳指喷口道:“你也不想想,要不是我娘,你我都得死在这里。那天那些人都是受人来的,我娘是干大事业的,怎会吃眼前亏?她是去找关系,解危难的……”

妇人虽然脑子豁然开朗,还是一次次向她投来打压的目光。看着他俩身上仍清晰、抹着龙胆紫的伤痕,遭受着妇人的攻击,又听着吴畏的解释,想着布庄易主的意念,再想着在县上另处忐忑不安的几天,李无香真感到羞愧难当,可对布庄发生了什么仍茫然。

其实布庄那天发生的事况的经过很简单,那帮人进布庄哄抢时,不久就来了一伙身强力壮的人,很快就控制了局面,不但布被追缴回了,还把受伤的他俩送去治疗了。他俩再进布庄时,货架都扶起来了,布也摆上了架。吴畏以为这都是李无香一手促成的,以为她神通广大。这样的骚乱都让她摆平了,以为以后布庄就顺水行舟了,于是把楼上仓库里的布匹搬出来陈列。妇人也以悍卫布庄的功臣自居,要留下当每月有关饷的。吴畏不好拒绝,就为她拼死抵暴而身上留下的伤口,想着主事的回来再定夺。妇人今早把卫生打扫了一遍,码整齐了布,出门吃了早点,回来时正好一人抢进布庄,以为是新开张的第一个顾客,哪知是恼人的。

布庄又开业了,俩失职保命的伙计又回来了。李无香没有给他们脸色看,更没揭穿他们的真实身份(布庄要招伙计时,前后只有两人应聘,这让李无香生疑。后来也发现六房的之疑了),只说:“现在布庄没生意,又遭强人打砸,一时发不出薪水了。”这等于解雇了。可他俩仍不走,这证明另有一层雇用关系;一直到布庄被烧,他俩才悻悻离开。李无香只给他们发了两月的薪水,余者让大房二房全权负责吧。就是布庄被烧后,李无香也没见着他们来讨薪,想必他俩受背后雇主的待遇很肥实吧!她能做的,是替大房二房保守他们的身份,省得两房以后落埋怨。

而那妇人在布庄干了一星期,见生意清淡,除了打扫抹擦,顾客又有俩伙计抢着照顾;知道“英雄无用武之地”,也在一个下午不辞而别了。她走时,李无香看见她还对柜前的自己刮了一眼,知道这眼与不要薪水的不辞而别是对自己永远的忌恨。可李无香不能薄待了她,派吴畏专程进了一趟山,想必他太鲁直的话她会让人很尴尬吧?

这妇人与“梅林潘家”并无关系,而李无香却深深地记住了她。有次指着寒窟里的她对未成人的我道:“要是有下辈子,我要做一个像她一样不瞻前顾后、实在而又不屈服的人。”她甚至晚年仍在叨着这妇人的“人品”,我知道说是她在推崇一个山里妇人,还不如说是她对自己在潘家一生的阙疑。李无香老去后,我又觉得是我的告诫,于是我浓墨重彩把一个山里女人的形像刻画出来了。

那么布庄又在谁的帮助下重新开业的?李无香没过几天就搞清楚了,那就是媒婆,是暗暗调查清楚的。在第一拨强人进布庄砸场子时,在场的一伙计后来描述了一领头的体貌特佂。她根据这一情况查出他就是媒婆手下的阿良。又让吴畏暗暗辨认,他确定赶走那帮闹事的中有他。李无香弄不明白媒婆是何用意,一闹一救?想起那天去她家砸打时除她而无一人,是不是可以想像她把人都派去救布庄了?是不是那次去打砸让媒婆彻底服伏了,而以后有了来自她那方面的对布庄的安宁?她不禁摇头否定了,弄不明白她是白脸黑脸。

其实在那天傍晚,李无香去媒婆家十分钟前,真有一位神密人物走进她家。他年纪轻轻,举止优雅,白手套夹着雪茄,戴一副墨镜和一口罩遮住了整张脸,头上戴一顶黑色礼帽,披着风衣,穿皮靴,噔噔迈着训练有素的军人步伐走了进来。不速之客,来者不善,在庭院的媒婆手下都拢上去。看着他走到假山旁驻足,高视于天,吞云吐雾。接着瓮声瓮气道:“找你们帮主。”一群人被震慑住了,在他发出话后,警惧而退。

自阿良砸了布庄后,媒婆一直在恭候着不速之客的到来。听说来了,就一手托着紫砂壶,一扭一扭地走上去,嚷嚷道:“哪方来的神圣?”走出门见一挺拔年轻人的后背,迈着猫步又上去,笑道:“不就一雏吗?喂,告诉你,老娘这里是清净之地……”伸出了苍白的手,欲搭上他厚实的肩。出门后,她看出手下人惊恐的神色,清醒砸布庄的后果之严重,却仍大大咧咧、打情骂俏地走上去。这是一种策略,打消对方的敌对情绪。

他骨棱棱的手如鹰爪一样抓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如被钳似夹,却没哼唧出声,眼瞟向他身后。可没有人上来救驾,她现在隐约知道那帮人为什么钉住了一样,当看清他的装扮及腰间别的手雷时,茶壶也溜下手,装成结结巴巴道:“兄弟,有话好说,进门就是客……”

“事情紧急,我不得不用这种方式。”他从身上踅摸出一张纸,抖开摊在她面前。

媒婆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叫道:“政府……”

“你和你手下被征用了。现在是国家危难之时,该出来做些正事,为这个苦难深重的国家效一份力!”他把纸收起来,道:“有没有用?”

她把头低下去,“唯命是从,决无贰意。”

“好,现在就集合你的手下,去梅林布庄……”

他的身份可以是有来头的,至于他亮出的证件是否是真的就不可而知了,媒婆瞥了一眼也没看清一个字,隐约记得上面有锯齿绕圈的图案,这也是她以后见过国民党党旗才想起来的。

他原本就是来收服媒婆的,在来的路上看见一帮人围困梅林布庄,看出形势危急,所以以特殊方式“收伏”后,让他们去施行了第一次紧急任务。他扶掖布庄,不仅说明对李无香倾注了关切度,是不是跟潘家、李无香有夙缘?当媒婆和李无香投契(义结金兰)后,把上面一段讲给李无香听时,她怀疑过是轩子。当她讲给我听时,我第一意识确然。

可对于媒婆就不难想像他的真实身份了,因为李无香十天前来府上上演了如出一辙的一幕,认为他也许是李无香派来的,下指令让去保护布庄的。至于她为何又来打砸?媒婆认为她是嫌救驾迟缓或不利。事后,详实打听了情况,知道布庄在手下强势介入下并没损失,由此猜测阿良去打闹和这次让“据点”暴露了,而让她大怒呢?她坚信布庄可傍,赶紧去办她交代的事务,让布庄生意趋于正常。关于那神密青年指令媒婆的事,与潘家无关就不赘述了。但她被指令了几回后,对李无香下首于礼了。现在是国共争夺天下正堪时,将来天下大定,媒婆和手下一帮人也总不能干干法的事牟利吧?现在来了这么一个好机会,何不弃恶从良为不久这个囯家的大定立下汗马功劳,等国家论功行赏时而谋一官半职过正常人的日子呢?所以她把未来押在他及李无香身上,紧紧跟在青天白日下了。

可带着几十号人为这个国家卖命,又无处领薪水,坐吃山空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媒婆把毒眼盯上了“梅林布庄”这个据点,以布庄的名义在生意场上干些买空卖空、强买强卖、空手套白狼的事。李无香知道她的所为,可一直是争一只眼闭一只眼。每当媒婆给利益时,双方都心照不宣地不道破。媒婆就认为她在为党国秘密筹资,胆子越来越大,横夺暴敛,财富骤积,买了枪弹,增加了人马。拼命的家什换了,媒婆又改换了生财之道,盯上了县上有钱的大老板,首当其冲的是钱太仓的钱家,她觉得是直接授受于李无香的指令。

她衡情度理,多后悔一时冲动。三天以后,决定不能就这样扫地出县、灰头土脸进山里,否则这辈子一想起梅林布庄就芒刺在心,要不遗余力打拼一场,哪怕鱼死网破。她穿戴整齐走出了凌乱的房子,穿过几条狭窄、脏污的巷子,就走进了繁华街上。太阳火辣辣的,她正需要这样的热量让身体暖和起来。头颅里空茫,不知何去何往,随着裹挟的人群或行或驻。望着一店铺,决定去梅林布庄看看是什么面目了。先摸清损失,再找人索赔,这符合程序。穿过几条热闹、商铺云集的巷子,过了路口就到了。她在不远看见灿阳下“梅林布庄”四个镏金大字仍然耀眼夺目,似暗示气数正堪,何来苟延残喘!再走近几步,看清大门仍然敞开着,几天前离开时废物满地的台墀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虽无人进出,但觉得布庄焕发出无限生机。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孤心苦旨创办的布庄,或是布庄易主了,甚至几易其主了?

意念一闪,眼前就浮现一个个仇家(或说为难布庄的人)的容貌。见着一人走进了布庄,不由飞快跟上去,在其之前就进了布庄。

正在庭院中歇憩、啜茗的媒婆看见她踢门踹杌而来,忙站了起来。李无香看出她此时心里怯弱,反而霸气横生,直冲堂厅,搒物砸器,哐啷作响。这举动是在暴怒中进行的,绝没考虑过会产生什么严重后果,就是有玉石俱焚的冲动。料想不到的是,把厅里陈设砸打得无一完物后,从里面出来竟然院里空无一人。畅通无阻、近乎逛荡着向院门而去,在迈出门之际,一回头,看见媒婆在墙旮探出头来,不禁加快了脚步。

她没有回布庄,来到了县城北面近郊边一栋房子里。要是没人尾随而来的话,在这里,她一直相信安全系数挺高的。进门,就从一暖瓶里倒了一杯仍有余温的水,一口灌下去后,瘫坐在一阔椅上。觉得打砸媒婆府上太草率了,有这样的想法,因为她知道走进这里了,并且仍房颤股栗的,这显然是害怕。

经过一晚的调整,她才有心思想梅林布庄发生的事:畏子是制止不了那一群暴民的,这是肯定的,怕也是自己乏术而迁怒别人的原因?那他现在是头破血流还是狐死首丘?布庄哄抢一空?门窗砸了?楼上仓库洗劫了?准不定媒婆正带领人在那喝道戒严……

妇人就撵她了,十几分钟后就来到布庄门口。

李无香开锁时想起里面推倒如崩的惨状,对她说:“你站这,我进去挑。”

来不及应她啰唣,掩上了门,就进去了。庄里黑糊糊的,她凭着记忆,磕磕绊绊向里而去,摸索着。门外透来一束光亮照在重重叠叠的货架上,她钻进架与架的空隙,扯出了一板布,站起后扛着布就往外走,叫道:“这布你要多少给多少。”可门边空无一人,布庄面前宽阔街路上倒人群涌动。她举着布,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人,也没发现那妇人的身影。

李无香认为布庄在县上的阻力、竞争对手、一直盯着的仇家、地痞流氓、对布庄印像不良的、甚至无聊的倾县而来了?可不,形势大变,在几个领头的煽动下,一群人就往里面涌去。李无香还没有举动,那妇人就挡在门前不让进去,叫道:“干嘛干嘛!真没王法了!我是李掌柜的妹子,要几块布是情份上的……混蛋,你不要命了,敢打老娘,王八膏子。李掌柜的……”很快她的声音淹没在骚动的人群中了,很快她的身影掩裹在哄抢的人群中去了。

李无香被挤在边上后,眼骨碌碌的,看见吴畏正提溜着两拳头、脚步扎实快捷而来。她没有进去,望着大街上最后一老头也奔进布庄了,就迈开了矫健的步伐向媒婆府上而去。她的愤怒越来越强烈,以至于脚下虎虎生风。

眼见她把布拉去外面绕了,李无香忙扯住布不让她出庄外。这才看清门边的她身上鼓鼓囊囊的都塞满了布,疾步上去,抓住了她。可她年轻力壮,推开李无香,扯着一块布在大街上嚷嚷道:“你干啥?死拉硬拽要给我布的。你撑饱了,我拣几块边角料你嫌碍眼!说好说好,一分钟不到就翻脸,把我当啥人了?”

李无香一展眼,布庄廊外五蹬台阶下的大街上,黑压压一片,挤满了穿长褂、着短衫的人,那嘲笑、风言风语透过缝缝洞洞直往里面灌。她关上门,是痛下把布给妇人的决心,却不是屈于她的蛮力。她这种心态,在一定程度表明她是一位偏感性特质的人;这种人在压力下有逆势而上的犟劲,以至于她又一次下定决心要把布庄开起来。

一人走上来问:“李掌柜的,上街清仓大处理呀?要多少给多少是啥意思?喂!你别走哇!我给点钱,十个毫子买你这布咋样?要不再加点?”

背后传来一阵哄笑,她知道倒牌子了。坏事传千里,没准那妇人就是代表山里来讥诮梅林布庄的。在货架下有一蠕动的黑影,不禁怒火中烧,高举手中的布,倾尽力道砸下去;怦地一声,砸在货架上,双手都震麻了。

听着这直白的话,看着她古铜色脸上的笑,李无香真觉羞赧。就为这拂耳的话,不由道:“哪关了?准是伙计应急去了。你不买布吗?”把她拽回头,叫道:“走走走,我给你拣几块板实赖磨、成色好的,打你八折。”

女人推脱,“天擦黑了,改日再去,我还得赶十几里路呢!”虽在秋里,可近月末,天黑山路难行,又因霡霂几天而路湿滑跐溜。可李无香不遗力气拽拉,“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打你五折,要不熟络人我能亏本卖你!”

“谁呀?谁这样要杀人灭口?”架下爬出了那妇人,近李无香一瞧,叫道:“哎哟!李掌柜的,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楼要塌下来了呢?你看看,这一掼准把货架掼两断了,你看看我又不是外人!”她从货架下扯出一块布来,一折一折地卷起来,对身边的她叫道:“你挡道了,站着干嘛?给我卷呀!不剔去绕布的笨板子我能带多少回山呀!喂,你这里有轻便的大袋子吗?”

她愣愣地问:“干啥?”

“装布呀!你不说要多少给多少吗?省得你进去掏腾”。

李无香走进布庄时,一片狼藉,架倒柜歪;没看见伙计,倒看见一人扛着一板布从后门飞奔去了。她无心度量到底是哪路人马干的,后门一关,前门一锁,就向山里走去。颅内回想着开布庄的种种阻碍,愤然掏出手枪,骋眼前面一树头,怦地一声放了一枪,树头应声而落于藤葛之中。这把枪在身边十几年了,从未扳过,今个没想到前面十来米的一独耸的树一枪就打下来了。她感觉身上热血涌动,就猛一回头,高视阔步向县城走去。

正好潘家老二走来,道:“婶,啥时候回来的?”她没应,几乎擦着他而过,一口气蹽到城郊了,忽然想起才是不是碰见老二了,他好像跟自己搭讪了?看清是站在通往县上的拱桥上,才知道这趟回山都到潘家门口了。望着回山的路觉得关山迢递,望着进城的路更觉得蔽障重重。想起对轩子说得话,更觉得是汗漫之言,永远庞大无验。退也疲惫进也疲惫,真是裹足难迈!

这时,山里一熟悉的妇人走来。李无香忙迎上去,心里如遇见老二一样亲切、恸情。妇人浊声如雄,“这不是李掌柜吗?你回山还是去县上?我去过你布庄要买几块布,可门关了。布庄真关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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