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

“也就是说，乔里大叔一家子被铁线鼠群吃掉的时候，他也在看着？”亚历克斯的声音不由高了几分，猛地坐起，用血迹斑斑的长剑狠狠劈了一下硕大的铁线鼠头，结果只留下浅浅的痕迹，“可怜的约翰弟弟，才刚八岁，我还一直觉得他肯定能觉醒血脉，学一身本领……”

纳尔卡洛盯着铁线鼠王的尸身，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他就这么在天上看着？！看着有人无辜受害，看着我们拼死挣命？！”亚历克斯越说越激动，奋起残存的斗气，长剑一下一下劈着铁线鼠王的头颅，连续七八剑都劈在同一处，终于将这变异魔兽的坚硬头颅劈开，鲜血四溅，又落在两人身上。

悬崖上有株瘦弱的小树探出身来，在纳尔卡洛的视野里颇为突出，疏疏朗朗的枝叶间有淡蓝色的花朵，只有一两朵刚完全盛开，似有光华在花瓣上缭绕。纳尔卡洛看着，居然有点想凑近了去看看那花朵，可动了一下，只觉得身子实在太沉，就此放弃。

“大魔法师，还有真正的大骑士……我们也有机会的！说到底，这个世界，终究还是强者为尊。若是没有能力，简直就是任人宰割的猪羊，就连铁线鼠这样的低级魔兽都抵挡不了！”纳尔卡洛还在打量时，一边的亚历克斯这么感慨。

“这鼠王应该变异了，差不多得有四级！还有这么多小弟！我们能手刃它为乔里大叔一家报仇，已经算得上不错了！”纳尔卡洛转脸看了一下鼠王的尸身道，“对了，其实我们该拉上高登一起来的，对付这群铁线鼠肯定还可以，何况我们以前一直说当不了骑士也可以去一起去做佣兵……”

高登是两人在武备学校的同窗，交情颇为深厚，不过去年就已经被淘汰回家了。这次进深山试炼前，亚历克斯曾专程去找过他，结果怏怏归来。

“我找了，走了那么大老远去找他，可在一块只待了不到一会儿，”亚历克斯说着摇摇头，“长高了，长壮了，可更闷了，几乎跟那些庄稼汉……一眼就能看到今后几十年的样子……”

他说着长叹了一口气，“他才二级，不肯来拖累咱们；而且，也只怕没什么机会继续提升……”

像他们这样缺少家族传承的普通人，血脉觉醒后如果有机会进入武备学校学习的话，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一般能晋入一级，再下一段时间的苦工，也往往能晋入二级。不过，这样的实力也就能对付几个平民百姓，根本不足以当佣兵行走江湖，也对付不了成群结队的低等魔兽。

像亚历克斯和纳尔卡洛，勉强算得上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自进入武备学校以来顺利通过了一次次考评。从前年起，他们每年秋霜起时才返家一次，开春了就背负着一大袋面粉到武备学校潜心学习。如今两人都有了三级的实力，亚历克斯略强一些，正在往四级努力。只有晋入了四级，才有资格追随领主贵族充当扈从这样的“炮灰”，再或者干脆自己行走江湖，比如当一个佣兵。

两人这次相约到这片山林中打猎，既是为了家庭生计，也是意图磨砺自己。几番冒险下来，才终于收拾了这群不入流的魔兽铁线鼠，深感实力低微、生存不易。

高登当初能进入武备学校，自然也是因为血脉和天赋而被选拔上的。和高登一样，被选拔出来的乡下少年，如果血脉觉醒的话，一年就有一半以上的时间呆在武备学校，每月才回一次家，其他时间都在埋头修习斗气，并接受一次次的考评。而且，即使秋冬时节呆在家乡也不敢松懈。

因为，就算被评判为有天赋——现在看来，实际上就是拥有不错的血脉潜力——唤醒血脉、跨过能力者的门槛也极其不易，此后每次发掘血脉潜力、提升斗气能力同样相当艰难，在一次次考评中淘汰下来的少年们只能回乡，子承父业，或耕种或做手工，与他人唯一的差别大概就在于力气大点、体力好点，可于平凡的生活中并没有什么太大作用。

尤其是，经历了这许多考验，原本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却终因能力不济就此回归庸常生活，他们只怕以后回想起来也是椎心泣血吧。

沉默一下，亚历克斯又说道：“从被寄予厚望，再到回归平庸……这种滋味……算了，不说了，我们回去卖了鼠皮就去佣兵工会看看怎样？”

“好。”纳尔卡洛自然赞成。

亚历克斯坐起身来：“要是……我是说万一，咱们就去当佣兵，自己成立一个佣兵团！我当团长，你是副团长，多尼是法师和参谋！高登要是能达到三级，我们也叫上他，不能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一生，只要在外闯荡就毕竟有机会！咱们兄弟几个团结一心，不愁佣兵团不名满天下！”

对于他们这样的平民子弟来说，晋身骑士是最大的梦想，但也都知道这条路极其艰难，闲暇时就互相调侃一二。何况，对那些从武备学校毕业却又没有足够实力人来说，当佣兵的确是司空见惯的出路。

“好！”纳尔卡洛坐起身，大声应道。

“听说大陆上有两大帝国，五大王国，还有一大把的王公侯国，这么辽阔，足够我们……哦，怎么也得有成千上万的大骑士和大魔法师，据说还有精灵族和兽蛮人族，肯定也都有不少强者……”亚历克斯说着，声音慢慢低沉了下去，“我们还得努力，不然现在这样只怕真连炮灰都算不上。不知道那些真正的强者都是怎么样的……”

纳尔卡洛见他有些颓唐，不由笑起来：“就算是强者，肯定也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还能多出双手双脚不成？”

“当然，就算兽蛮人也是这个样子！”亚历克斯哈哈一下乐了，坐起身，摇晃身子看一眼四周，猛地站起来，单手指着天空：“不管怎么说，我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就一定要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人！我，亚历克斯，一定要成为天！阶！强！者！”

纳尔卡洛楞了一下，莫名觉得这话有些熟悉，醒悟过来后一个翻身跳起，谨慎地与他保持了距离：“阿历，你是不是被什么附身了？！先别过来，弄清楚再说！”

“你才被魔鬼附身了！”亚历克斯好气又好笑，不过倒是听话没有靠近，原地一屁股坐下来，“我这叫志向，懂吗？！”

这莫名其妙的大志，纳尔卡洛刚觉醒血脉时也有过，早就忘了，此刻却不知从心底哪个角落冒出，甚至弄得整个人身上都陡然火热起来。

火热过后是一阵寒颤，许是有清风刮过的缘故，纳尔卡洛用力站稳，不知怎么身上的伤口居然不那么疼了，可也有倦意涌起，是一种透入骨髓的酥软。

此时夜色渐渐降临，天上有点点繁星，却根本没有眨眼，似乎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凡尘。

若有若无的圣咏歌声传来，伴随着歌声，有淡淡的光华在遥远的地方一点点显现，越来越浓烈，到后来，这赫赫之光更是凛然而神圣，似乎可照彻人心鬼域，照彻天地四方。

多米尼克与他们同龄，眼下在学徒学堂学习魔法；纳尔卡洛和亚历克斯则被遴选进了本地的武备学校，成功唤醒血脉，掌握了一定的斗气实力，这才进入山中猎取魔兽，没想到第一仗就这么艰辛。

按照帝国制度，八岁为初成之年，每个孩童都应该接受测试，挑选出少数有潜质的少年进入当地的武备学校或学徒学堂学习，接受武技或魔法训练，战时则应征入伍——往往是跟随骑士领主冲锋陷阵，成为帝国军事力量的基石——多米尼克嘴损，老说是“炮灰”。如果天赋极佳的话，到了一定的实力，比如说八级，就有可能凭借军功获得分封授爵，成为真正的骑士，从此跻身贵族阶层——当然，这条路极为艰难，可毕竟给了他们这样的平民子弟以希望。

“嗯，要是多尼也在的话，这一群铁线鼠一只也逃不了！我们只能傻呼呼地硬抗，魔法师的手段就多多了！”纳尔卡洛接茬。

“是啊，魔法师的能力可真是神秘莫测！多尼虽说还只是魔法学徒，但以后晋级魔法师肯定不成问题，说不准还真能成为大魔法师！”亚历克斯也顺着话题说道。

“是啊，多尼那么聪明，肯定可以！”纳尔卡洛感叹，也躺倒在地，看着天空和悬崖发呆。

他挑衅般地双手把剑高高举起，胸前腹前空门大露，一副一招下去立分生死的模样。铁线鼠王狡黠的目光一闪，直接化身光华扑向他大腿，亚历克斯挥剑格挡的动作明显慢了一下，百忙中错开了一下，还是留下一片皮开肉绽。

“嘿，差点就废了！”亚历克斯喃喃说着，又扬声道：“我没事！干得好！”

纳尔卡洛刚刚奔跑中突然站定，挥剑迎上追得最近的一头硕鼠，一举将其洞穿。他又领着鼠群在崎岖的山谷里兜了小半圈，伺机再度斩杀一头，可身上也多了两处伤口。

两人没有躲闪，反正早就是伤痕累累，一身衣衫也血迹斑斑，不用在乎。不过纳尔卡洛终于还是开口了：“好了，别弄坏了，完整的皮应该还能卖上几个苏，弄烂了就不值钱了。”

亚历克斯住了手，意兴阑珊地四处看，又躺倒下来，“他在天上，是，他就在天上！可他到底在干什么？！多尼倒是说过，他不过是特别强大罢了……”

“那他刚才就在看着我们？”亚历克斯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接着问。刚才他连续示弱，暗中却鼓集了全身斗气，一剑劈中铁线鼠王之际急速反撩，终于将其斩杀，此刻已经有些脱力。

“应该吧。”纳尔卡洛回答，纯属随口回应。

亚历克斯的境况惨得多，大腿小腿几乎没有了完好的肌肤，血肉模糊一片，可还是面不在乎地笑着，盯着铁线鼠王。他也是三级的实力，正往四级努力，满以为对付铁线鼠这种还没开启智慧的低等魔兽不在话下，没想到这铁线鼠王居然如此难缠。

纳尔卡洛再度拼着被一头铁线鼠在胸腹间划过结果了另一头，就陡然听到亚历克斯的狂吼，他不由转头望去，只见亚历克斯直挺挺倒了下去，当下心急如焚，随即听到他哈哈的大笑声。

周围还有十数头硕鼠扑过来，纳尔卡洛已经急退了好几步，避开其包围。这是一种低级魔兽铁线鼠，不过一二级的实力，纳尔卡洛刚刚晋入三级，本来足以碾压，只不过这么一大群扑过来，就不得不采取游击战术各个击破了，一番战斗下来惊险和受伤不断。至于实力明显高出一两个层级的铁线鼠王，就只能看亚历克斯的了。

那边的亚历克斯丝丝吸了口冷气，“靠，连你都搞不定，还当什么骑士！再来！”

纳尔卡洛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身边的铁线鼠已经一哄而散。

“奈洛，你说，这世上的确有神吗？”亚历克斯精疲力竭，此刻躺在地上，还直喘粗气，眼望着天空，突然这么问道。

“当然。”纳尔卡洛也疲惫无比，还警惕地环望一眼，一地血迹、尸首狼藉，残存的铁线鼠们早不知逃到哪里去了。他放松下来，坐倒在地，握紧了剑柄，这才这么答道。

“管好你那边！我还撑得住！”亚历克斯怒吼着，挥剑磕在一道黄光上，但仍让黄光在身上沾了一下，带起一片血雾，不得不踉跄后退了几步。

黄光也摔落在地，原来竟是一头黄灰斑驳的硕鼠，足有狸猫大小，落地后看了一眼四周，吱吱叫了一声，又盯着亚历克斯，蓄势待扑。

纳尔卡洛刚刚分心往亚历克斯那边看了一眼，就被一头体型小得多的斑驳硕鼠在腿上划了一道深深的伤痕，血如泉涌，他哼都没哼一声，挺剑疾刺，直穿入硕鼠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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