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隐 之 梵音归处

“何事？”

“喝酒。”

濯星没再吱声，任由龙五拉着去买酒，再抱着酒坛子一路行至北郊的山中。

“都说秋景萧瑟肃杀，可若不是来得此地，又怎得见如此美景，可见有时冲动一下是有好处的。”龙五边喝边絮叨。

濯星仍是摸不出所以，只好顺着她的话，“是啊，登得此处才知道一丈高楼一丈秋，确是美不胜收。”

“好个一丈高楼一丈秋！来，喝！”龙五拎着酒坛瞄准濯星手中的坛子碰了一下，闭眼猛灌，心中念着“可有谁知我所见却是一重秋色一重愁”。

一气儿喝了个底朝天，脚边已有三个空坛，龙五晃悠着朝濯星走了几步，伸出手。

从傍晚喝到灯火初上，龙五终于说话了，只是这话落进濯星耳里却听出别种意思来。的确，要高高在上，脚下的一切才会变得渺小，他这一生都在为那个高处拼命努力着。

许是觉得酒喝到位了，龙五摇摇晃晃站起来，坛里的酒液因为她的摇晃而溅洒出来，濯星既是不知她到底何意，又怕她跌下楼去，只得眼也不眨的看顾着她。

濯星又被惊了一下，他从未这样喝过酒，更从未见过一个女子这样喝酒，自己从小到大最引以为傲的便是克制，哪怕是在母亲和姐姐死去那样心痛难当的日子里，也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数着喝了十杯酒，然后再出去时，他仍旧是那个要担起族人未来和复仇重任的少主人。

龙五无话，他也无言，照样搬了一坛酒小口啜饮着，这一路他都在揣测龙五的心思，揣测出多种可能，也准备了应对这些可能的手段。可即使做到滴水不漏，他心里仍是对自己苛责，‘难道她真的对我无意’？自尊心与自信心同时受挫。

“人一旦站得高了，眼中的一切自然就小了。”龙五微抬下巴，意指山脚下蚁虫大小的人影。

“龙五，等我一下。”濯星目光闪动，说完后似是回想起了某些不妥，干脆牵起她的手一道往回走。

原来刚才路过一处簪花摊子，在满目眼花缭乱中，濯星一眼就相中了一支头里錾出朵小小梅花的素银细簪，他觉得这支簪子十分搭衬那日群芳众艳中走出来的湖水般的人儿。

纵是如此，濯星也是来回思量了好一阵子后才决定的，并不是这支银簪有多么贵重，亦或是这个举动有多么难为情，而是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听从一次自己内心的想法，因为乞巧节的赠衣是必须要做的，然而这次赠簪，则是他自己想要做的。

此山是城廓的座山，威严挺拔，山腰往上建有一座楼阁，名曰‘瞻揆楼’，隐在层层秋色间，平日里少有人爬到此处，可今日是登高望远之日，游人纷纷，只是这个时辰大家都已开始下山返家了，唯有龙五和濯星逆行向上。

两人拣了楼中一开阔处坐下，反正也没了别人，龙五把四坛酒都拍开来一字摆好，示意濯星随意，自己却是抱起一坛不客气地先喝起来。

本觉得这交换信物已是水到渠成之事，没想到竟会这样。濯星被惊得一愣，面上先是不可思议，后是不明所以，整个人僵在原地进退不是。

濯星的心意已是说得明明白白，龙五自然也是听得明明白白，于是打定主意要为这‘同心契阔’的誓约豁出去了，对于刚刚的失态也未多言解释，淡定如常的将那穗坠自濯星手中抽出，再将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掌中反握住，轻轻说道：“陪我做件事可好？”

他看了看，将簪子簪进她的发髻，然后又看了看，心中欢愉，觉得自己刚做了件很了不起的事。

龙五瞧不见银簪在头的模样，只见濯星看得出神，轻轻问道：“好看么？”

此时离八月十五刚去不久，已有巧手妇人采集桂花做成了香喷喷的桂花蒸，龙五这回没饿也没馋，只是不可抑止地思念家中的月桂树，思念家中的一切。

可家的映像越是清晰，心中那份愧疚与不舍就越是沉重，几次三番想对濯星坦白，又几次三番的说服自己等到完成学宫任务后再说，相信濯星是可以理解的吧...正是对这一点的不确定，龙五内心那份浓浓的小女儿情思也连带着没有向对方表露更多。

“好看。”濯星目光下移注视着龙五，眼中有许多显而易见的情意，郑重地一字字说道：“何以致契阔，鸾髻绾银簪，何以结同心...”言止于此，伸手向龙五腰间索去。

本就有情，何况情深，这眼神这言语叫龙五如坠云端，恍恍惚惚间也不知濯星要做甚，只是循着他的胳膊看下去，自己腰上的银蓝穗坠正被他攥在手中。

“这个不行！”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街市熙熙如旧，龙五安安静静地走在濯星身旁，往日的欢脱灵动似被什么遮蔽住了，脸上挂着的，也是不想让身边人扫兴的笑。

与乞巧节不同的是，重阳踏秋是翁妪们的节日，货郎兜售贩卖的多是应节应景的‘辟邪翁’、‘延寿客’、‘桂花蒸’这类物品。

桂花味...龙五深深吸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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