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家夫子王昌龄

王昌龄虽然也看过这些记载，但也心存怀疑，不过王昌龄知道，这炼丹术也不过是道家的信仰，就跟佛教相信菩萨一样。但是王昌龄对佛道理论也颇感兴趣，于是问黄道士：“从理论上说，这炼丹术跟《道德经》有关系吗？”

“有啊，‘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万物。这些金石草药之类，进了丹炉，经过高温融化，就会产生无穷无尽的变化。如果方法得当，达到火候要求，炼出金丹是完全可能的。”

“不过在凡人昌龄看来，道家理论最深不可测的还是《易经》，我王昌龄对《易经》钻研数十年，仍然还有不少东西琢磨不透，像那‘初九.潜龙勿用；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为什么小人物就只能‘见龙在田’而得不到实惠，而总是‘利见大人’呢？为什么只有大人物才能得到好处，而平民百姓这些小人总是得不到好处呢？”

“敢问信士是……”

“尘世凡夫王昌龄向大仙作揖了。”

“哟，王昌龄？信士就是大诗人王昌龄？”

“是的，大仙有何吩咐？”

“谈不上吩咐，贫道久闻王信士大名，也很喜欢王信士的诗，今日你王信士居然到我开元观来了，贫道没有别的所求，就求王信士两首诗，来，文房四宝都在这里，王信士就写吧。”

官员们都笑了，说：“这黄炼士好贪心，一下就要别人写几首。”田太守问：“黄大仙，你到底要王信士写几首诗？”

黄炼士伸出三个指头：“最少这个数。”

王昌龄笑笑，提笔在手，略加琢磨，标题就想好了，只见王昌龄手中拿纸笔龙飞凤舞般挥动起来，众官员和黄炼士一齐把目光投向桌面，只见写道：

“《武陵开元观黄炼师院三首》

其一：松间白发黄尊师，童子烧香禹步时。欲访桃源入溪路，忽闻鸡犬使人疑。

其二：先贤盛说桃花源，尘忝何堪武陵郡。闻道秦时避地人，至今不与人通问。

其三：“山观空虚清静门，从官役吏扰尘喧。暂因问俗到真境，便欲投诚依道源。”

这天，王昌龄要离开武陵了，泸溪的司马太守也同行。武陵田太守设宴饯别，袁县丞也来陪酒。王昌龄用一首《武陵田太守席送司马卢溪》作为留别，诗曰：

“诸侯分楚郡，饮饯五溪春。山水清晖远，俱怜一逐臣。”

王昌龄又送给袁县丞一首《留别武陵袁丞》，诗曰：

“皇恩暂迁谪，待罪逢知己。从此武陵溪，孤舟二千里。桃花遗古岸，金涧流春水。谁识马将军，忠贞抱生死。”

王昌龄一家到了泸溪，这泸溪乃泸溪郡治所，司马太守将王昌龄一家安排在郡府公寓，设宴招待。席间，司马太守命歌妓弹箜篌助兴。歌妓弹了一曲《汉宫秋月》，王昌龄称赞道：“好琴艺，想不到这五溪地区还有人弹这种高雅乐器。”

司马太守说：“看来王兄弟对音乐很内行？”

“谈不上内行，不过下官在年轻的时候也喜欢弹这种卧箜篌，这种卧箜篌的弹法跟筝有点相似，就是弦多，有二十五弦，也有二十三弦的，不知这位姑娘弹的是二十五弦或是二十三弦？”

司马太守说道：“王兄弟既然内行，紫微姑娘，你让让，让王大人自己来一曲。”于是紫微姑娘离开琴位，用纤纤玉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同时说出那个富有韵味的“请！”。

王昌龄并不推辞，在琴架旁坐下来，一双手做好姿势，忽然一个指头在一根弦上轻轻一拨，接着一双手十个指头就极其灵巧的运动起来，琴弦上发出了时而慷慨激昂时而缠绵悱恻的音调，在场的人都被琴声深深吸引。

一曲《春江花月夜》弹过，王昌龄似乎情愫万千，用一个指头拨弦当作节奏，口里唱着歌，一首长长的《箜篌引》被他唱出，歌曰：

“卢溪郡南夜泊舟，夜闻两岸羌戎讴。其时月黑猿啾啾，微雨沾衣令人愁。有一迁客登高楼，不言不寐弹箜篌。弹作蓟门桑叶秋，风沙飒飒青冢头，将军铁嗯汗血流，深入匈奴战未休。黄旗一点兵马收，乱杀胡人积如丘。疮病驱来配边州，仍披漠北羔羊裘。颜色饥枯掩面羞，眼眶泪滴深两眸。思还本乡食牦牛，欲语不得指咽喉。或有强壮能噫呦，意说被他边将仇。五世属藩汉主留，碧毛毡帐河曲游。橐驼五万部落稠，敕赐飞凤金兜鍪。为君百战如过筹，静扫阴山无鸟投。家藏铁券特承优，黄金千斤不称求。九族分离作楚囚，深溪寂寞弦苦幽。草木悲感声飕飗，仆本东山为国忧。明光殿前论九畴，簏读兵书尽冥搜。为君掌上施权谋，洞晓山川无与俦。紫宸诏发远怀柔，摇笔飞霜如夺钩。鬼神不得知其由，怜爱苍生比蚍蜉。朔河屯兵须渐抽，尽遣降来拜御沟。便令海内休戈鍪，何用班超定远侯。使臣书之得已不？”

王昌龄在泸溪住了几天，这天要走了，司马太守一定要送王昌龄至龙标，于是王昌龄用一首《卢溪别人》表达对官员们的谢意，诗曰：

“武陵溪口驻扁舟，溪水随君向北流。行到荆门上三峡，莫将孤月对猿愁。”

马车从泸溪出发，经过辰溪，有同行的吴十九往沅陵，王昌龄用一首《送吴十九往沅陵》作为留别：

“沅江流水到辰阳，溪口逢君驿路长。远谪谁知望雷雨，明年春水共还乡。”

马车从辰溪出发，到了一个叫着“三塘驿”的地方，王昌龄看到驿站稀稀落落的几栋小房子，忽然悲从中来，一首颇含愁绪的《途中作》被他唱出，歌曰：

“游人愁岁晏，早起遵王畿。坠叶吹未晓，疏林月微微。惊禽栖不定，寒兽相因依。叹此霜露下，复闻鸿雁飞。渺然江南意，惜与中途违。羁旅悲壮发，别离念征衣。永图岂劳止，明节期所归。宁厌楚山曲，无人长掩扉。”

马车经过怀化、榆树湾等地，到了一个小市镇，司马太守告诉王昌龄，这里离龙标不远了，于是马车停下，进入一家酒肆，王昌龄反客为主，要为司马太守设宴。席间，王昌龄用一首《留别司马太守》表示了对司马太守的谢意，诗曰：

“辰阳太守念王孙，远谪沅溪何可论。黄鹤青云当一举，明珠吐著抱君恩。”

王昌龄在天宝八年八月二十日赶到了龙标。

“好诗，有王信士这首诗，我龙兴观也蓬荜生辉了。”

官员们又来到开元观，远远看见一位满头白发的人坐在树荫下，官员们告诉王昌龄，这位白发老翁就是开元观观主黄炼士。大家走近，王昌龄上前打招呼：“黄道长，好逍遥呀，在这里修炼内丹？”

黄道士笑笑说：“《文言》曰：元者，善之长也；亨者，嘉之会也；利者，义之和也；贞者，事之干也。”

官员们听到这里，一齐夸赞道：“黄大仙果然高见！果然高见！”

官员们要离开龙兴观了，王昌龄说：“谢谢黄大仙指点，凡人王昌龄有一首诗送给仙师，请仙师听好了，题目就用《武陵龙兴观黄道士房问易因题》，诗云：‘斋心问易太阳宫，八卦真形一气中。仙老言余鹤飞去，玉清坛上雨蒙蒙。’”

由于王昌龄对佛教和道教都有兴趣，跟寺院和尚和道观道士都有频繁交往，于是官员们带着王昌龄来到药山寺。一路上，官员们说起有关药山寺的一些情况。它是我国著名的佛教文化圣地，唐贞元初年，南岳石头希迁的法嗣弟子惟俨，带着弘扬禅宗南宗的使命从南岳移居药山。他致力于振兴禅风，扩充寺宇，传授禅法，一时僧众云集，使禅宗南宗得以发扬光大。惟俨因此振誉十方，遐迩喧然，成为南中国禅系中颇具影响的一代禅师。

现在官员们已经来到药山寺，只见寺院规模宏大，前有山门戏台，依次有天王殿、韦驮殿、大雄宝殿、观音殿、方丈楼，主殿两旁有供诸佛诸祖的侧殿及配房数十间，其规模之雄伟，佛殿之巍峨，佛像之高大，在国内都是少见的。正殿塑释迦牟尼、阿难、迦叶，两边塑十八罗汉。寺内有唐朝所铸大钟一口，被视为该寺镇山之宝。王昌龄心想，原来这里也有如此规模的寺院。

官员们带着王昌龄来到与武陵城隔江相望的德山孤峰岭，这里被称作道教第五十三福地，有德山上的两座著名道观龙兴观、开元观。官员们首先来到龙兴观，观内的黄道士正在丹炉前面忙着。田太守说：“黄大仙，你看谁来了？”

黄道士笑笑：“这就要看你对六十四卦卦辞的理解。据老道理解，乾坤屯蒙需讼师，比小畜兮履泰否。同人大有谦豫随，蛊临观兮噬嗑贲。剥复无妄大畜颐，大过坎离三十备……《彖》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大合，乃利贞。首出庶物，万国咸宁。《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象》曰：终日乾乾，反复道也。九四，或跃在渊，无咎。《象》曰：或跃在渊，进无咎也。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象》曰：飞龙在天，大人造也。上九，亢龙有悔。《象》曰：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用九，见群龙无首，吉。《象》曰：用九天德，不可为首也……”

“慢！群龙无首，天下不是大乱了吗？”王昌龄插言说。

王昌龄说：“据东晋道教理论家、医学家、炼丹家、小仙翁抱朴子葛洪在《抱朴子?金丹篇第四》记载，一转之丹，服之，三年得仙；二转之丹，服之，两年得仙；三转之丹，服之；一年得仙；四转之丹，服之，半年得仙；五转之丹，服之，百日得仙；六转之丹，服之，四十日得仙；七转之丹，服之，三十日得仙；八转之丹，服之，十日得仙；九转之丹，服之，三日得仙。不知这些记载有没有确凿的应验？”

“要说应验，南朝梁人炼丹家华阳隐居陶弘景大仙在《集金丹黄白方》和《陶氏效验方》中都有详细记载，当年梁武帝送给他黄金﹑朱砂﹑曾青﹑雄黄等原料﹐让他炼丹，后来经过数十年苦功，终于练出九转金丹，在句曲山华阳洞成仙飞升。”黄道士说。

黄道士转过身子一看：“这位是……”

王昌龄忙答应：“凡尘俗人王昌龄，前来拜望仙师，王昌龄有礼了。”

席间，卢谿司马太守也谈起自己被谪贬的遭遇，感叹不已，但是王昌龄安慰他，说你司马太守虽然仕途不顺，但是总比我王昌龄运气还好，我王昌龄从从九品开始，搞了二十多年，现在还是一个从九品下，朝廷命官的垫底。但是也没什么，自己照样过日子，照样喝酒吟诗。

官员们谈起武陵的文物古迹和风景名胜。屈原、宋玉、陶渊明等人留下的遗迹，人间仙境桃花源、壶瓶山原始森林、花岩溪山水、古刹夹山寺、药山寺、座落在与武陵城隔江相望的德山孤峰岭上的孤峰塔，以及德山上的两座著名道观龙兴观、开元观。

“莫非大诗人王昌龄信士？”黄道士问。

“正是，敢问仙师，炉中仙丹炼到几转了？”

“刚刚开炉，谈不上入转。不过，要炼成九转之外丹，至少要三年以上时间，如果道行不高，恐怕一辈子也炼不成，要功夫哪。”黄道士说着摇摇头。

话说王昌龄同袁县丞、田太守、卢谿司马太守等官员走进餐厅围着桌子坐了，有米参军主动承担把壶官的重任，在每人面前摆上酒杯，然后拿起酒壶将酒杯筛满，端起酒杯说：“来，为迎接大诗人光临我们武陵，让我们同饮一杯我们武陵的陈酿美酒‘武陵春’，大家一起干！”众官员一齐端起酒杯，脖子一仰，满杯酒咕噜噜下肚。

酒过三巡，官员们都有几分醉意，话就更加多起来。王昌龄说起当年东游大梁，与田太守相识，甚是见爱。王昌龄说起往事，万千感慨，诗意也油然而生，一首《答武陵田太守》口占而出，诗曰：

“仗剑行千里，微躯感一言。曾为大梁客，不负信陵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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