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木物语

"嗯?"我看向了那棵植物，通体青绿，小小的如含羞草一般的枝叶在众多的草中探出了头。其上有一枚小小的豆荚，黄黑色，已经炸开，里面有一颗小小的红豆。莲正拈着那杖豆荚，认真的看着它。风，微微撩起了莲的发，留给我的是莲的侧脸，彼时已过黄昏，暮霭伴着晚霞，渲染了大片天。风吹的草尖直荡漾。那时候的我，忽的怦然心动，少年之间己有懵懂之意。

我走上前去，打开了那杖豆荚，红豆落在我的手中，莲接过去，拈在指上，抬头问道"这是什么呀？"望着莲那双乌黑的眼眸，我笑道:"红豆哟"。

"红豆是什么？好吃吗？"

莲扑在了我的怀里，小小的身体如同一只小受伤的猫，莲哽咽着:"我刚回家，母亲说你明天就要离开村子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呜~"。我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说些什么。这么快么，难怪父亲今天就开始收拾东西。我轻轻拍着怀中的莲，"我会回来的"我安慰着莲，"嗯"莲的呜声越来越大，泪水己然落地。良久，夜风己凉，北方的天狼星越来越亮，星河展开了一角，群星璀璨，草尖上有几小早早出现的荧火虫，闪着光，草根的地方传来蛐蛐、木蚰儿的、蚱蜢的鸣叫，我心烦意乱，怎么也欣赏不了这番美景。莲向我的手里塞了一方小手帕，红着眼，跑开了。我紧握住手帕，想要去追她，去发现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回家的时候，借着沉黄煤油灯光，我打开了那方手帕，手帕是红色的。我忽的想起，母亲说莲前几天被她母亲狠狠的打了一顿，据说是她偷裁了她母亲出嫁时的大红嫁衣，那时候我还想，那有女孩会这么傻，虽说那几天没见到莲，我也被逼着在家读书，可我并不相信莲会干这事。如今摸着这纱质的手帕，都是真的啊，她早就知道我要走了吗？是啊，村子里的事那能瞒得过各家……手帕中又有一杖小小的红豆，是今天的那杖，我小心翼翼的把它们收起，灯光下，贴在胸口……

次日天未明，鸡未打鸣，一辆白皮面包车便停在了古道上，我问过父母为何非要这么早走，他们说时间不等人。踏上车的时候，回望了一眼村庄，生我养我的村庄啊!车子发动，车前灯散出黄色的光芒，隐约中，我看见了村头老胡杨村下有个小小的身影，是莲吗？可车的速度太快，还未停车，便己驶远……

这一去，便又是一十三年。十三年内，我读了高中，考上大学，步入了医学院，学医有成，在当地谋得工作，唯一让我遗憾的是总是因为各种原因未回过一次老家。这些年，我搬过几次家，一次不慎弄丢了那方手帕，而那枚红豆，则被我请匠人打了一个拇指大小的银笼，将其放在了里面，从此带在身上。

工作终于稳定后，家里人也放开了手，我迅速了回了一趟老家，十多年没见，莲还好吗？

老家变了好多，曾经的土房多己颓坯，村子更多的是红砖瓦房，而我的家也己破败不堪。逗留于村子中，更多的只有感概，少小离家老大回。村子中我未寻到莲，帐然若失中摸前胸前的银笼挂链，我想到到荒草原上走走。当我来到昔日的草原时，不觉震撼不己:昔年的荒草原那里还有半点荒草，野山遍野的都是红豆啊。青葱的豆枝在风中荡漾，小小豆荚夹在一紫红花中，像未出嫁的姑娘含羞点头，多美的一幅画卷!豆丛中，一位妇人正在躬身锄草，不时拭去额上的汗珠。一位四、五岁的稚子无聊坐埂上玩弄着手脚。稚子很快注意到我的到来，也不怕生跑到了我的身前，"大叔叔你是谁呀!"，"我……"我沉默着指向了锄草的女子，"她是谁？""我妈妈"，"那这里是…"，"我

家的红豆园，爸爸爱吃红豆，妈妈就在这里种了好多红豆，大叔叔想吃吗？"稚子童真无邪地望着我，小手含在嘴角。望着稚子，我隐约中明白了什么。

这时候女子放下了手中的活，抬头望向了我，四目相对，女子的眼中闪过惊喜，可紧接是落寞与苦涩，接着又是喜悦，女子慌忙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她认出了我，我也认出了她，她是莲。女子走了过来，抱起了稚子，我看得出，她很爱这小孩，小孩则撒娇的拱了拱头。初听小孩的话时，我如遭雷击，见到这幕场景，我忽的平静了下来，莲应当很幸福吧，这就够了。"我就回来看看"，"嗯"，"没什么事我就走了"，"不多留一会儿吗？要不到我家吃个饭"，我转身离开"不了，外面司机等着"，身后传来童子的声音"叔叔，你不要红豆了吗？"我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到，慌忙离去，并将脖子上的红绳银笼狠狠扯下，扔进了草丛……

岁月蹉跎，可蹉跎的何止岁月？从那以后，莲的名字在我的世界里再没出现，再然后我工作顺利，娶妻生子，只是家里人都知道，我不吃红豆。

说罢。，我刮了刮莲的小鼻子。本以为莲会听不懂，谁知道这妮子竟脸红了。紧握着那枚红豆，捶打了我一番后跑远了"坏药小尘，坏药小尘"。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我望着天边不禁失笑。

爷爷是知识分子，子辈中的二叔继承了他的衣钵，我们一家即将追随二叔到城里发展，这几天应当是我在村中的最后几日。当漆黑的夜幕彻底拉开序幕的时候，当半空的残日被浅月取代的时候，我叼着根草，寻了根木枝拨开了草丛，缓缓的从荒原中走出。快近小河时，一个小黑影迅速的向我扑来，是"莲"!

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

此物最相思哟"

初夏的风微微吹着，卷起了古道上的土，尘土卷起来能有五六寸高，古道的周围是高低不等的丘陵，这里是黄土高坡。我们的村子就坐落在此地，村的这头是棵老杨胡杨树，胡杨树弯弯曲曲，常年光着杆子，唯有在春夏的季节会缀上一些绿叶，村的那头是片荒草原，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时候的草能没过我膝盖。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绕着我们村子而过，这条河养育了我们村几代人。

村子是我的故乡，也是我和莲呆的最久的地方，哦，莲，这些年她怎么样了？

13岁的时候我还没有离开村子，我记得当日的黄昏如同今天这般有几片暮霭缀在半空中，当时的我还是小小的此间少年，莲也还是一个穿着红色衣褂的小小女孩，我们一起嬉戏在村头的那个草原中。

爷爷是当年下放的知青，教过我读过很多书，所以我会背一些诗词。

"红豆生南国，

草丛中有一种草，自带细小的剧齿，割一下就会流出血来，我还真怕莲会被这种东西伤到，不过她穿着厚厚的红棉，也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跑在前方的莲，忽然停了下来，"咦?"了一声，"药哥哥，这是什么呀？"只见莲弯着身、手指指着一串豆科植物对我说道。

村子里的人并不多，小孩更是少的可怜，大人们多去城里谋生，小孩子们则望着月亮数着星星，听村头的老人讲古道上英雄们的情长气短。

像我们这么大的孩子，村里也就我和莲两人，所以那时候的莲，是我最亲密无间的伙伴。

愿君多采撷，

此物最相思。

那天，黄昏。莲红色的身影穿梭在草丛中，她在前头，我在后头。

"药哥哥来呀来呀追我呀，嘻嘻"，九岁的莲如同一只蝴蝶般在苍劲的草丛中翩翩起舞，散发着童真的味道。

"别跑别跑，小心、可别摔了"，

光阴婉转，岁月蹉跎。那些发生在风中的故事会随风飘远，问世间有几人能得到？偶尔俯身拈过一片叶，一叶能知春秋吗？黑衣男子虽已远去，可岁月依旧，故事依旧。

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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