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铜魅影

“死不了，也会冻坏的，你看这天多冷啊！”江落雪说。

“不管你怎么说，今天你就是不能管他！”江淑萍丝毫也不松口。

江落雪见母亲态度坚决，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铁站口的台阶上。

“知道了！”江落雪也坐进出租车，边说便与江淑萍摆了摆手，然后关上了车门。

江淑萍看着出租车渐行渐远，心里也越来越不平静。

这时候，顾婷婷也早起床了，她是被自己定好的闹钟叫醒的。

昨天被母亲霍楠关在家里不准出去，并命令说以后不许再跟萧继铜来往，否则，就打断她的腿。顾婷婷没辙只好在家待着。但以她那叛逆的性格，让她断绝与萧继铜的来往那是不可能的。

她起床、洗漱。迅速换好衣服，趁父母还没起床就偷偷地出门了。一夜的辗转反侧心里总是想着萧继铜。她恨这个世道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萧继铜？为什么这样的灾难要降临在萧继铜的身上？她理解萧继铜的那种心苦，她很想为萧继铜分担，为他承受，甚至心想这种事为什么不发生在她的身上？

顾婷婷去早点市场买好了早点，有萧继铜爱吃的豆腐脑和炸糕，还有为陆秀娟买的包子和油条。于是，她手拎着大包小包向萧继铜的家走去。

昨晚，陆秀娟躺着床上，一直是似睡非睡、心不踏实。直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地入睡，所以，萧继铜出去的事儿还不知道。

突然一阵敲门声把她惊醒，她披衣下床，走出卧室去开门。

当陆秀娟拉开防盗门，眼前的一幕让她惊诧不已，“这是怎么了？这是……”

“陆阿姨，我是在地铁站口碰到的，所以，就把他给送来了。”江落雪说。

“快，快进来吧！”陆秀娟急促地说着便上前与江落雪一起架着萧继铜走进了屋。

他们把萧继铜放倒在他卧室的床上，陆秀娟一边脱去他脚上的鞋子一边问道：“铜子啊，你去哪儿喝酒了？满身的酒气。”

“阿姨，快给他洗洗吧，他头上还有血迹。”江落雪说。

“啊？”陆秀娟惊讶，忙上前拨开萧继铜的头发，果然发现几缕头发被血粘在了一起，伤口上的血已经凝固，陆秀娟心疼地用手去抚了抚。

“啊！”萧继铜疼得叫了一声。其实，萧继铜早已醒了，只是觉得浑身无力，脑子昏昏沉沉的，所以，他也懒得说话。

“告诉妈，这是怎么回事儿，又跟谁打架了？”陆秀娟生气地问道。

“我没打架，摔的，喝醉了摔的。”萧继铜有气无力地辩道。

陆秀娟看儿子那痛苦的样子，也不再问什么了，说：“好好好，摔的，我去打点水给你洗洗。”

“阿姨，那我走了，我还有事儿呢。”江落雪说道。

“哦。谢谢你了，今天要不是你，这孩子不定又会出什么事儿呢。”陆秀娟客气地说道。

“不用谢，拜拜！”江落雪说。

就在江落雪离开之前她回头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萧继铜，她发现萧继铜正凝望着她，而且在萧继铜的目光中，她发现有温柔、有深情、有期待、仿佛还有一种是什么，江落雪读不出。

其实，江落雪在地铁口第一次惊讶地喊“萧继铜”的时候，萧继铜当时就醒了。他似乎对这种声音格外熟悉，而且是那么亲切。当他睁开眼睛时，看到江落雪和一个女人在拉扯，他也惊讶怎么会是江落雪，但他没有作声，江落雪也没发现，或许当时他确实感到身体有些乏力，于是，他继续装作熟睡。当江落雪第一次从地上把他抱起时，他感到非常陶醉，他能闻到她身上有种特殊的味道，那是一种飘忽不定的，难于名状的幽香。他仿佛有些飘飘然的感觉。当江落雪和那女人吃力地把他抬起时，他心里竟泛起一丝的不忍。在出租车上，他肆无忌惮地斜靠在她的身上，他突然感到好温暖，犹如在冰冷的寒屋中守着一个火炉，他全身都热了起来。他贪婪无厌地享受着那种感觉，感受着来自灵魂深处的温暖，而她永远不会拒绝，因为她认为他是个没有知觉的人。他希望出租车就这样永远地开下去，永远也不要停，他不想失去这种感觉……

就在萧继铜痴痴地凝望着江落雪时，突然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

“我走了，我帮你们去开门！”她是那样的热情，温和而且彬彬有礼。

江淑萍在一旁看着不忍，只好走过来帮忙，于是，两人一起才把萧继铜弄进车里。

在出租车开动前，江淑萍再次提醒江落雪说：“记住，到了就回！”

江淑萍拗不过女儿，毕竟女儿的行为并不是什么坏事，自己也不能太不通情达理，所以，最后就同意了，便严厉地说道：“好吧，但你一定要到了就回来，否则，你就别回家！”

江落雪点着头，迅速地从台阶上站了起来，跑向马路边，她伸出手臂示意拦车。

一辆出租停了下来，江落雪去抱萧继铜上车，但她怎么用力也抱不起来。萧继铜也许是睡着了，也许是喝醉了还没有醒，身上有股浓烈的酒气。

江落雪手挽着母亲的胳膊一起走出了家门，他们步行着向地铁站走去。

快到地铁站口的时候，江落雪发现在站口的水泥墙跟躺着一个人，以往她也时常看到过这种情形，那不是乞讨的乞丐就是不醉不归的酒鬼，而今天躺着的这个人似乎不同，从他身上的穿戴和摸样不像是乞丐，于是，心软而友善的江落雪便走了过去，只听江落雪“啊”的一声，把江淑萍吓了一跳。

“萧继铜！”江落雪惊叫着。

江淑萍上前怎么拉也拉不动，只见江落雪一脸的泪水，只好说道：“你想怎么着？”

“我就把他送回家，送到家我就走。”江落雪哭着说。

“我不，妈，我们怎么能见死不救呢？况且，他还救过我！”江落雪说。

“他死不了！”江淑萍显得很是无情。

江淑萍知道萧继铜这个名字，但从来不曾见过，当她走过来一看，心里倏地一紧，心里在想，上天怎么这么捉弄人，怎么又是他！她虽然没有见过萧继铜，但他的长相，特别是那双眼睛，像极了陆秀娟。然后急忙拉起江落雪，“走，别理他！”

“怎么能不管呢？”江落雪不由分说地松开母亲的手，边说边俯身去扶起萧继铜。

江落雪从小聪明伶俐，看书识字要比同龄的孩子们都早，很小的时候，江淑萍就教江落雪背诗，学写毛笔字。所以，江落雪不仅能写一手好字，而且作文每次都是全班第一。从小学到高中，她的作文经常被语文老师拿来作为范文为学生讲解，最后，江落雪考入了北大的文学系。

去香山看红叶是江落雪说服母亲才去的，她热爱母亲、理解母亲，总希望母亲能够开心。她给母亲说，十月的北京最美。天高云淡，凉爽宜人。而此时北京最美的景致，要属香山的秋色。香山地势峻峭，峰峦叠翠，满山的古树名木数不胜数。香山的秋色更是绚丽多彩，色彩斑斓。香山的红叶，如火如荼，层林尽染……

江淑萍再次把江落雪拉起，疾言厉色地说道：“我说不要理他就别理他！”

“妈！”江落雪撅着嘴，委屈地喊了一声，似乎就要哭出来。

“走！听话，啊。”江淑萍劝说道。

天终于亮了，雨也停了。窗外的天空被秋意浸润得墨蓝墨蓝的。

今天是国庆节，江落雪和母亲江淑萍一大早就起来了。今天，江落雪要利用国庆的假期带母亲去西山观赏香山的红叶。

江淑萍向来深居简出，来北京多年，从未去过香山。而江落雪去过，是学校组织的。江淑萍为了女儿，一辈子含辛茹苦、省吃俭用。江落雪没有父亲。从小母女二人相依为命。江淑萍也从不提及江落雪的父亲。江落雪曾经向母亲追问过父亲的事情，在别的孩子甜甜蜜蜜地叫着爸爸的时候，而母亲永远用一句话打发江落雪说：“等你长大。雪儿，等你长大，你会见到他。”母亲微笑着，可是眼中隐有泪光晶莹。江落雪渐渐便明了，那是母亲最隐秘的疼痛，遮了明亮日光的一朵阴霾，江落雪也就聪明地不再问起。知道父亲的事情又能怎样？她的世界里有母亲，已经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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