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铜魅影

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只听顾晋鹏说道：“荣轩啊，我一听你讲什么内幕消息，我心里就发慌。以后不管你说什么，这老鼠仓我们是不能做了！”顾晋鹏长叹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什么是老鼠仓啊？”霍楠追问道,一脸疑惑的表情。

“霍楠啊，您就甭管了，这是我们的事儿。”顾晋鹏说道。

“你呀，怎么能这么办事呢？”顾晋鹏训斥了一句胡荣轩，然后又对霍楠说道：“还有你，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人家，要是换做别人，我看你怎么收拾？萧继铜的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霍楠仍然不服气地撅着嘴，说：“不行，我总觉得萧继铜是一个祸患，心胸强大的人是最可怕的人！”

“最可怕的人？”顾晋鹏惊诧。

“是啊，顾总，我们的事一旦被萧继铜发现，后果不堪设想！”胡荣轩不慎说漏了嘴。

“你们的事?什么事？”霍楠眼睛逼视着顾晋鹏严肃地追问。

“能有什么事？就，就是荣轩做期货的事儿。”顾晋鹏知道瞒不过霍楠，只好轻描淡写地说道。

“期货的事儿？顾晋鹏，我告诉你啊！违法的事儿你们绝对不能干！萧国庆的教训你们难道忘了？那可是要坐牢、判刑的！”霍楠似乎又恢复了她那种行政干部的形象，神情中带着一种不屈不挠的高傲和威严。

就在这时，胡荣轩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急忙掏出手机，一看是伦敦的一个朋友打来的，他抬头望了一下霍楠，然后伸出右手的食指放在嘴上，示意让大家安静。之后他按了接听键。

胡荣轩开始接电话，顾晋鹏和霍楠只好安静地等着，而顾晋鹏的脸上却是一种厌恶的神色。他们看着胡荣轩，发现他接电话的表情是那么的复杂，开始时是紧张慌乱，接着逐渐变得轻松傲慢，最后似乎就是眉飞色舞了。

胡荣轩接完电话，显得很是得意，甚至有些轻狂的样子，说：“是我伦敦的一个朋友，他说了，国储抛铜这一消息已经引起了市场的高度关注。虽然在昨天亚洲时段的场外交易中，LME3个月期铜再次冲过4000美元/吨的大关，但未创新高，很快便在下午的大规模抛盘中回落。他们认为，全球精铜市场下半年以及今年全年仍将处于缺口。一旦冶炼产能利用率恢复，2006年精铜市场将过剩26万吨。到那时全球精铜库存才将重新建立，铜价最终踏上稳步下跌之路。”

“那他们预计会下跌到多少？”顾晋鹏迫不及待地问道。

胡荣轩带着一抹诡笑向前走了两步，说：“目前可以肯定的是，明年铜价将大大低于目前的水平，一定会低至3000美元/吨以下。”

“3000？”顾晋鹏惊诧不已，“你这朋友是哪儿的？”

“标准银行！”胡荣轩满脸笑意，“他们预计，今年LME现货铜价平均达到3605美元/吨，2006年为3125美元/吨，2007年为2425美元/吨。当前可能出现价格从4000美元/吨大幅下跌的情况，正如市场周期理论所说，周期的下降通常与周期的上升一样剧烈。未来几年铜市场供应过剩的可能性增大，价格大幅下跌也是情理之中。”胡荣轩说完之后，望着顾晋鹏，说道：“顾总，您还担心什么？3000美元啊！我们的成交价是3600，这样我们每吨就可以赚600美元。那就是3千万美金啊！”

霍楠听后，显得有些欢喜，于是便笑脸盈盈地对顾晋鹏说道：“老顾，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你们公司不是赚大发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顾晋鹏并没有理会霍楠说的话，他翻了一下身，背对着胡荣轩依然沉默不语。

霍楠顿感窘迫，她不知道顾晋鹏在想什么，于是，伸手在顾晋鹏的身上推了两下，说：“老顾啊，你不能总是相信萧继铜，荣轩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据我所知，标准银行在对金属价格的分析上在世界上是有名的。”

顾晋鹏又把身子翻过来，看了一眼霍楠，说道：“我已经说了，不用担心我。行了，我想休息一会儿！”

“也是啊，荣轩，你回去吧，公司里有事，你回去忙吧。”霍楠也紧跟着说道。

胡荣轩“嗯”了一声，紧咬着嘴唇，眼瞳里浮现着飘渺的目光，他点了点头，“好吧，顾总，您好好休息，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胡荣轩又对霍楠恭敬地说道：“霍阿姨，那我走了。有事打我的手机。”

霍楠点头，然后把他送出门外。

霍楠回到房间，她在顾晋鹏的身边坐下来，然后神情凝重地说道：“老顾啊，现在就剩咱们俩了，你该说说你的事儿了，我知道你心里有事，这几天来你总是神不守舍的，我问你，你总说说没事，我想你不会这么凭白无故地就晕倒吧？”

顾晋鹏缓缓地睁开眼睛，望着霍楠那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心里感到一阵酸楚。“政治上身败名裂，经济上倾家荡产，生活上妻离子散。”这是纪检部门干部在廉政教育课上经常用到的三句话。这三句话的确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震聋发馈。已是知命之年的顾晋鹏，这几天的确是经常神不守舍，甚至是“心惊肉跳”。而刺激他的就是目前的铜价。

面对着和自己一起生活了多年的妻子，顾晋鹏难以掩饰自己的焦虑和困惑。在一阵痛苦的沉默之后，他终于缓缓地开口说话了。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霍楠，神情无奈地向霍楠解释了自己同意胡荣轩建立头寸的初衷，也表达着自己的担忧。每每看到铜价走到历史的高点时，顾晋鹏便会“心惊肉跳”。按LME期铜保证金每手在5000美元（200美元/吨）以上计算，胡荣轩所建空单所需保证金高达1000万美元，而且随着铜价的上涨因浮亏需要不断追加。因需要追加巨额保证金，胡荣轩的空单无法继续掩盖就会暴露出来。其后果不堪设想。

霍楠听后很是震惊，低头不语，心中更加增添了对胡荣轩的厌恶和不满。她一方面担心顾晋鹏的处境，但她更担心的是女儿顾婷婷。然后说道：“那，婷婷也会受到牵连？”

顾晋鹏垂下眼帘，交织着困惑的眼底隐含着一丝担忧，他低低的道：“是啊，那么大的资金，都是婷婷帮忙筹集的。”他停顿片刻，又叹道：“这次婷婷去伦敦，很可能就是为这事儿。”

顾晋鹏的话又加深了霍楠的顾虑，但她又丝毫帮不上什么忙，在沉默了好一阵之后，霍楠逐渐恢复了常态，说道：“老顾，我看你还是早点交班吧，我真不希望在你退休之前出什么事，别到头来弄个晚节不保！”

顾晋鹏听后，脸色顿沉，漆黑深瞳如倒映进凛冽的雪亮银光，如一面银晃晃的冰池，深寒得吓人。他深切地凝视着霍楠，目光灼灼如火。之后，他冷冷一笑，笑得苦涩而又凄凉，说道：“交班？又谈何容易啊！”

霍楠不解，她再次问他，神色认真无比，“又难在哪里呢？”

“铜价下跌，头寸平仓离场，一切都平安无事。如果铜价继续上涨，头寸爆仓，我们就大难临头了。”顾晋鹏幽幽地说道。

“这些事就让荣轩去处理不就行了！”霍楠说。

“就他？”顾晋鹏一凛，愕然转过头去，对上霍楠那深切希冀的目光，然后叹道：“记得有一次我去伦敦参加伦敦金属交易所的年会，一个外国朋友问我说，你们中国人常说江湖，那江湖在什么地方？能不能带他到江湖去看看。当时我笑了，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我说没有人能告诉你我们的江湖在哪里？“江湖”是一个非常微妙的概念，只有懂得“江湖”的人才能感觉到它，不懂“江湖”，即使身在江湖也不知道怎么会“身不由己”。

顾晋鹏又“唉”了一声，说：“现在我总算体会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最真切的感受了。面对江湖，我们困惑，我们无奈。我们想告别江湖，却总是身不由己在江湖飘摇。”

“你什么意思呀？”霍楠无奈地摇着头。

“唉……”顾晋鹏一声长叹，然后吐出四个字：“祸起伦铜”。

“伦铜？”霍楠不解，“就是你们常说的伦敦期铜？”

顾晋鹏点头，之后便闭上眼睛，神色波动，大脑忽然一片惨白……

这时，顾晋鹏扭头看向胡荣轩，大声喊道：“荣轩！”

胡荣轩猛地被吓了一大跳，显得有些做贼心虚的样子，急忙看了看霍楠，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顾总为什么会昏倒，我打电话给您，只是想告诉您顾总昏倒了，当时您问我昏倒的原因，我想，可能是为了萧国庆，萧继铜跟顾总闹翻了，所以就……”

“那我问你，你跟萧继铜究竟还谈什么了？是为萧国庆吗？”霍楠质问道。

顾晋鹏斜看了霍楠一眼，说道：“你们真是小看萧继铜了，萧继铜他不是那种人！”顾晋鹏显得有些激动，眉宇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霍楠看到顾晋鹏有些生气的样子，或许是顾及到他的身体，便急忙上前用手在顾晋鹏的胸部上下抚摸着，说：“好好好，你别生气，这样对你身体不好。我说嘛，萧继铜怎么会干这种事儿呢？”

顾晋鹏想了想，说道：“我本来是找他来问问国储拍卖会的情况，后来谈到了铜价。”

“他怎么说？”霍楠急忙问道。

“他说，国储的行动是敲山难镇虎，反引群狼来。”顾晋鹏说道。

“不行，老顾，你给我说清楚。你们究竟做什么了？”霍楠执拗地问道。

“没做什么，工作上的事儿。”顾晋鹏不耐烦地说道。

胡荣轩讲了一通之后，顾晋鹏闭上了眼睛，霍楠也不声不吭，霍楠弄不懂胡荣轩讲的什么，所以，屋里突然又安静了下来。

胡荣轩瞪大着眼睛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没有一个人反应，也只好知趣地停止了说话。

“萧继铜他简直是胡说八道！”胡荣轩气急败坏地嚷道。

“不，他说的很有道理！”顾晋鹏说。

顾晋鹏缓缓地睁开眼睛，说：“真的没事儿，”接着又加了一句，“好多了。”

“那就好。”霍楠停顿片刻，“老顾啊，你今天在办公室究竟跟萧继铜谈什么了？”

“顾总，您以后不能再听萧继铜他们这样瞎嚷嚷了！他们太小看国储了！千万记住国储的背后是整个中国！中国的实力现在世界上谁不知道！我们不可小看国储的力量。顾总，我告诉你个内幕消息。”胡荣轩侃侃而谈。

“什么内幕消息？”霍楠问。

胡荣轩眉梢一扬，一副得意的样子，说：“这次拍卖其实是国储设的一个计谋，虽然过去有些失误，但这次是经过痛定思痛后，已一改以往散兵游勇的战法，这次明显是经过周密计划而来。目的之一是争夺全球的铜金属定价权，二是把国储以前库存积压多年多余的铜储备在铜价历史高位时套现。所以说，这次啊，铜多头是死定啦！”。

霍楠怒气冲冲地把大门“砰”的一声重重地关上，然后，回到卧室。卧室里有一种异样的静默。顾晋鹏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床上。胡荣轩坐在床前的一个椅子上。

胡荣轩见霍楠回来了便立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把座让给了霍楠。

霍楠落座之后，眼睛看着顾晋鹏问道：“老顾，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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