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他放荡不羁[重生]

清虚正儿八经地把茶杯一收，生怕茶水打湿了折扇——自从斩妖剑断于洞庭湖后，师叔便换了这把折扇做兵器，虽然不知道这玩意儿除了扇风和摆造型之外还有什么用，但一名修士的兵器，必须得到应有的尊重。

“师叔，劝您回水云山继续斩妖除魔，替天行道，就是我最大的功课！”小道士义正辞严，故作老成的说。

沈昀一见这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就头疼，索性撑开折扇，将那张写满了除魔卫道的脸挡了个严实：“认识扇子上这两个字么？”

“听懂了。”清虚忽然双脚合拢，身子板直，就地摆出了一个立正的站姿：“但恕师侄不能苟同！师叔号称道祖剑仙，是我道门剑宗第一人，‘画壁飞仙鹤，仙剑斩妖蛟’的英雄事迹街知巷闻，斩妖除魔大业，舍您其谁？”

沈昀打了个哈欠，双耳驾轻就熟地屏蔽了清虚的老生常谈，摸出随身携带的酒壶，仰天一倒，竟然一滴不剩。

哎，这年头，修仙也穷啊，连酒都喝不起了。

沈昀正要去翻翻衣柜，看能不能找出点零花钱打点酒喝，清虚却十分不识相地挡在他面前，像堵墙似的：“师叔，您是否因为斩妖剑葬于洞庭湖一事而耿耿于怀？”

“是啊，斩妖剑已断，我修为大减，莫说斩妖除魔，如今也御剑飞行都不太利索，回去不是给道门丢人吗？”沈昀随口胡说，手上动作却不停，很快便把所有衣兜都翻了个遍。

清虚登时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心道：“我也太不懂事了。师叔年少成名，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可洞庭湖一战，几乎剑毁人亡，这样的落差，换了谁都受不了，我怎么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思及此处，清虚恨不得把方才胡言乱语的自己塞回娘胎里重新学一回说话，这下正苦恼着如何道歉，便听得沈昀朗声大笑：“哈哈，天不负我苦心，总算找到了上回买酒剩下的三文钱！”

清虚抬头一看，哪里还有师叔的身影？

这厢，沈昀寻得了钱，心里登时有了底气，大摇大摆地晃进了酒馆，慢悠悠地道：“要一两老白干，越陈越好，可不许掺水。”

这家伙长了一副难得的好皮相，手握宝剑时是降妖伏魔的白衣道长，折扇一摇就成了放荡不羁的风流公子。酒馆里的客人盯着他看直了眼，沈昀索性甩了甩广袖，长腿自然交叠在前，斜斜地靠在酒柜上，大大方方让人看。

年过半百的老掌柜最不喜欢他这副拈花惹草的模样，连眼皮都不抬，直接把挂在酒柜上的价目牌翻了个面，上面赫然写着六个大字：“白干五文一两”。

沈昀脸上一僵：“不是三文钱么？王叔，您这说涨价就涨价的，我也没带多余的钱，要不您先赊我一两酒，回头等我屋外那几株桃花都开了，卖了还你便是。”

老掌柜保持着面无表情，把酒柜上另外一块价目牌也翻了过来，上面依然写着六个大字：“本店概不赊账”。

幸好沈昀脸皮够厚，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一弯，递上了满满的笑意：“王叔，咱都这么熟了，您还跟我计较两文钱？”

这一笑，让酒馆里的几个姑娘生生羞红了脸，恨不得当场给他递手绢表明心迹。

老掌柜看了他那双专惹小姑娘的桃花眼就来气，狠狠瞪他一眼，数落道：“乱瞟什么呢！沈子期，我问你，你堂堂一个道家祖师，忘归真人，怎么就成了两文钱都拿不出的穷光蛋？”

这位老掌柜是水云山的俗家弟子，论辈分还是沈昀的师叔，从小看着他长大，除了师父抱元真人之外，就数他和沈昀最亲，因此说话很不客气。

沈昀折扇一摇，大方承认：“没办法，修士也要生存，谁让水云山不给我发钱呐。”

“那你就去斩妖除魔啊！”老掌柜拍桌：“仙鹤跑了，你就自己走呗！斩妖剑没了，你就换一把呗！这是你喝酒赊账的理由吗？是你自甘堕落的理由吗？年轻人，怕什么从头再来！”

沈昀着实没想到，这年头连打个酒都要上一堂振作精神的教育课，只得连连摆手：“得得得，王叔，您说的在理，这么办吧，我瞧您这门口还缺一副字，我给您提了，抵那两文酒钱如何？”

老掌柜恨铁不成钢：“沈子期啊沈子期，你是剑仙！你的手是用来拿剑斩妖除魔的，不是用来送花题字哄姑娘的啊！”

沈昀伸出一根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王叔，您这话说的不对，世人只知我修为颇高，却不知我本就是剑道第二，文采第一啊。”

老掌柜轻哼一声：“我看你是风流第一，文采第二吧，色仙！”

沈昀丝毫不以为耻，反而笑眯眯地把酒囊往前一递：“多谢王叔。”

那酒囊是牛皮做的，外面套了一层棕色的囊套，针脚很密很严实，一看就是姑娘家的手笔，上面绣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悠然专用。

老掌柜被他气得快吐血，一把抄起方才记账用过的笔，直接往他身上招呼。

沈昀一个旋身，飘扬的衣摆在半空中划过一圈，挡住所有墨汁，干净利落地接住了笔：“多谢王叔赠笔，但我这人天生叛逆，写字不爱用这寻常玩意儿，您可瞧好了！”

话音未落，沈昀将毛笔一扔，整个人破窗而去。

众人惊呼，几乎是立刻跟了出去。

只见白衣道长衣袂飞扬，在空中挽了一个漂亮的扇花，两脚一蹬，便以扇柄为笔，凌空在酒馆大门两侧行云流水地写下一副字。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好！”周围人连声喝彩。

俗话说，儿大不由娘，更何况只是一个非亲非故，看着长大的孩子而已。老掌柜自觉看懂了这幅字的意思，无奈摇了摇头，将手中的酒囊往外一扔：“接着！”

沈昀折扇一收，飞快勾住酒囊晃了晃，里面竟是满满的一囊酒，二斤都有多，他爽朗一笑：“多谢王叔赠酒，告辞了。”

话音一落，沈昀双足一点，踏着屋檐潇洒离去，很快就拐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然后掀开酒盖儿，仰天喝了一大口，正要吟诗抒怀，却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叫他。

“沈子期！”

沈昀毫无芥蒂地回身一笑：“哪位朋友直呼我表字？”

迎接他的却是致命的杀招！

清虚红了脸，结结巴巴道：“孟、孟浪……”

沈昀满意地点点头，收了折扇：“知道就好，你师叔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现在既没有什么报仇雪恨的大志，也没有称霸天下的雄心，我只想随自己的心意行事，什么斩妖除魔，替天行道，谁爱去谁去，我不管！听懂了吗？”

许久得不到回应，沈昀问：“你不会不识字吧？”

清虚这才晃过神来，心虚地收回目光，指着扇面上笔走龙蛇的两个大字，磕磕绊绊道：“认识认识，‘风流’啊。”

沈昀折扇一转：“反面呢？”

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水云山，一是为了找出杀害自己的凶手，二是为了继续斩妖除魔。可那时，母蛟已死，小蛟失踪，已经无妖可斩，当日跟随他身旁的小道士也全部暴毙，来了个死无对证。

没有人看见是谁在背后捅了他一剑，道门剑宗为了声誉，也不愿意再追究此事，沈昀即使再心有不甘，也只能任由此事无疾而终。

后来，他离开了水云山，找了一个穷乡僻壤隐居，又学人家唐寅，在山上种满了桃花。到了阳春三月，漫山遍野的桃花都开了，微风一吹，花瓣儿雨点似的往下落，美得仿佛仙境。他大笔一挥，在自己盖的小茅草屋外提了一句诗：“癫狂柳絮随风舞，乱世桃花逐水流。”

清虚的视线几乎全被这把白玉为骨的折扇遮住，他不得不后退两步，透过细密的扇孔，刚好看见沈昀微微皱起的眉眼。

在他的印象中，师叔好像永远都是笑眯眯的，对任何事都有一股满不在乎的潇洒，可方才是错觉么？师叔那双永远含着笑意的眼睛里充满了忧愁，眼眸低垂，睫毛耷拉，活像一朵蔫儿了的桃花。让人忍不住想竭尽全力帮他排忧解愁，好让这朵桃花继续美下去。

他生了一双十分好看的眼睛，眼型大而修长，四周略带红晕，眼尾略弯向上翘，宛若一朵盛开的桃花，只微微一笑，便风情无限。不论男女，都很难拒绝这样一双眼睛。

但幸好直男眼瞎啊！

从此，这座无人问津的山岭就有了名字，称为桃花岭，而放荡不羁的沈昀也得了个新外号——色仙。

如今一晃，十年都过去了。

洞庭湖一战，至今已经过去了十年。

十年前，沈昀惨死洞庭湖，尸骨无存，道门剑宗为他举行了一场盛世葬礼，万剑齐哭，正道同悲，但也并没有什么用。因为半年后，他就在一个荒郊野外醒了过来，惊奇地发现自己重生了。

“师叔，你醒啦！”清脆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小道士不请自来，轻车熟路地用肩膀撞开房门，将一杯清茶递至沈昀面前，粲然一笑。

沈昀折扇一撑，不着痕迹地挡开了茶杯，笑眯眯地道：“清虚啊，你怎么又来了，功课做了吗？记得我刚进师门那会儿，每天都要画符念经，哪儿有那么多闲工夫四处晃荡，快回去吧，乖！”

说着，沈昀俏皮地眨了眨眼。

<li style="line-height: 25.2px">　　冰冷的剑光从眼前闪过，沈昀立刻惊坐而起。

一剑穿膛的痛楚仍然历历在目，然此时既没有穷凶极恶的妖蛟，也没有手持佩剑的同伴。他心有余悸地按住胸口，感受到自己狂乱的心跳，终于再次确认了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微风拂面，送来屋外阵阵桃花清香，将空荡荡的心口一点一点填满，沈昀咂摸片刻，忽然轻笑：“被自家绝学一剑穿心的滋味，还真不好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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