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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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还没出生就订了亲, 婚书在两家的宗祠里放了好些年,为什么要隐婚,我就是光明正大的呀。”

众人哗然。

记者急切地追问:“那您的丈夫,是否就是人称月白风清乔公子的乔逸清先生?”

乔逸清放下报纸,脱下眼镜,起身坐到床边,轻柔地抚了抚她的头发,半晌,似是满足地喟叹一声,“金小姐终于愿意给我一个名分,我真是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赵飞燕睁开一只眼睛看他,“这么快就见报了?北平的报馆效率挺高呀。”

“你对记者说的,都是真心话?”

“你管我真心还是假意,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总之,板上钉钉便是了……”

那只手稍有片刻停顿,然后便从头发落到了脸颊,亲昵地来回摩挲。

下一刻,温暖的重量压了下来,紧随而来的,是细密的吻,落在鼻尖、唇畔,带着几分挑逗。

睡意惺忪中,赵飞燕抬起玉臂,搂上他的肩膀,无意识地回应着。

缠绵过后。

他埋在她的颈窝里,轻柔地啃噬她的耳垂,低声问道:“你答应嫁给我了?”

“该做的,不该做的,我们都做过了。”她乖顺地依偎在他怀里,声音是难得一见的温软,“如果这都不算夫妻,那要怎样才算?”

乔逸清笑了笑,不觉将她搂得更紧,“我们早该这样了,不是吗?”

“是啊……”一声叹息,默了默,她忽然道:“谢谢你,逸清。”

“谢我什么?”

“买下金公馆的人,其实是你吧。”

乔逸清挑眉,笑道:“你知道了?”

赵飞燕便也笑,“我猜的。”小手抚上他的脊背,随意地画着圈,心头有些沉甸甸的,“不管怎么样,这一年,谢谢你。”

“我说过,就谢谢这两个字,我感受不到你的诚意。”

她抬眸看着他,眼波妩媚动人,里面全是他的倒影,“那你想怎样?”

乔逸清翻身,再度将她压在身下。

不久后,赵飞燕怀孕了。

乔逸清高兴得不得了,早早便为孩子想好了名字。若是生女孩,便叫慕雪,乔慕雪,乔逸清慕金雪桐。若是生男孩,便叫与同,乔与同,乔逸清与金雪桐。

犹记回眸慕白雪,几回魂梦与君同。

赵飞燕笑骂他肉麻,却也没有反对。

再一年,秋末,孩子即将出生。乔逸清推掉了所有生意,专心在家陪产。

这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格外早。刚到十二月,上海便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

午后,窗外北风呼啸,白雪飘飘,天地之间满目银装素裹。二人依偎着坐在客厅里看书,壁炉里燃着柴火,温暖而温馨。

阿雯不知从何处折来几枝盛开正好的腊梅花,插在羊脂白玉里,喜气洋洋道:“少爷,少夫人,你们瞧这腊梅开得多漂亮。今年冬天天气格外寒冷,倒促成了腊梅盛放。”

清冷幽雅的香气扑鼻而来,乔逸清点头道:“嗯,的确漂亮。”他望了一眼怀里的女人,不由得轻轻勾了勾唇角,笑道:“不过,最漂亮的这支寒梅,终究是开到我的床头。”

赵飞燕看着乔逸清,又看了看嫣红的腊梅花,不觉有些出神。一句话刚到唇边,腰腹间一阵剧烈的痛楚汹涌而来,艰难地咬牙道:“我的肚子……好痛……”

赵飞燕只觉得,这一刻,好像有人用铁锤用力捶打她的腰,一下更比一下重。

她痛苦地失声尖叫,歇斯底里地喊。谁知越喊越疼,呼吸变得沉重不堪,每吸一口气都要耗尽全身力气。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如此惨烈的痛苦程度,几乎与她当年遭受雷霆之刑相去无几。

此时此刻,她想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将那支破簪子拗断来泄愤。

耳畔,有人急切地呼喊她的名字,还有人不停地说话。

“雪桐,雪桐!”

“乔公子,尊夫人胎位不正,只怕会难产……”

“乔夫人,深呼吸,快深呼吸!”

下巴被人抬起,口中弥漫起浓重人参的味道。小腹拼命朝下坠,像是有股力量在撕扯她的下半身,赵飞燕使劲抽一口气,痛得冷汗直流,整个人像是浸在泥沼里一般。

乔逸清紧紧握住她的手,嗓音低沉而紧绷。“雪桐,别害怕,有我在,我在这陪着你。”

赵飞燕再也说不出话,只是虚弱地点头。

许久之后,不知谁急喊了一句:“糟了,夫人宫缩无力,这肯定是要难产了!快打催产素!”

痛。

汹涌澎湃的痛,撕心裂肺的痛,仿佛永无止境。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宛如一叶扁舟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起起伏伏,时而被巨浪冲至云霄,一瞬间又被甩下万丈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眼前的景象明明灭灭,似有烟云缭绕,环佩叮咚,曼妙之音不绝于耳。

她闭上眼睛,好像又回到了那座巍峨瑰丽的若华殿。

那一日,春深日暖,正是春令花期。枝头粉花如绣,花瓣翩跹而落。年轻的上神站在殿外,眉目温润,一袭白衣如雪。他含笑向她看过来,她只是远远望着,这一眼,便已胜过千年万年的时光。

他伸出手,“来,碧沉,过来。”

赵飞燕登时心神俱寒,猛地吸一口气,换来的是却更为汹涌的疼痛。

痛楚侵蚀着她的意识,连视线都变得模糊。

终于,在最后一丝神识彻底丧失之前,腰腹间骤然一松,似有什么东西从体内掉了出来。

一个,再是另一个。

刹那间,一切痛苦全部结束。

嘹亮的哭声破空而来,有人万分欣喜地嚷道:“恭喜乔公子,竟然是龙凤胎!”

赵飞燕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然而下一刻,尖锐的剧痛再次传来,一道热流自身下汩汩流出,又有声音惊慌失措地呼喊:“啊,血崩,血崩……”

“你给老子听清楚,不惜一切代价,无论如何都要把人保住!要不然老子毙了你!!”

赵飞燕奇怪,这是乔逸清的声音么,怎么听起来如此震怒,他可一贯是云淡风轻的温雅模样啊。

“乔公子,不是我不尽力,只是产后血崩,阎王拿人。您是知道的,尊夫人多年郁结在心,原本底子就薄弱,这一次孕育了两个孩子,身体精血早已被掏空了……我劝您,若是有什么未尽之言,还是尽快跟尊夫人说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

赵飞燕艰难而缓慢地睁开眼睛,这里仍然是熟悉的乔公馆。周围的闲人都已离开了,整个房间只剩下她和乔逸清两个人。

乔逸清浅浅地吻了下她的唇,眼眶有些红,柔声道:“雪桐,这下可好,我们不用纠结是男是女,是叫慕雪还是叫与同,我们……儿女成双,多美满啊。谢谢你为我生儿育女,你辛苦了。”

“哪个在前面呀……”

“与同是哥哥,慕雪是妹妹。”

赵飞燕笑了笑,虚弱而苍白,“这样好,哥哥知道疼人。”

乔逸清点点头,“我让阿雯抱来给你看看。”

她摇头,“不必了,我怕看了会舍不得。”

乔逸清哽咽得说不出话。

赵飞燕陷入沉默,良久后,才哑声开口:“外面还下雪吗?”

“嗯……还在下呢。听说郊外梅花开了,特别漂亮,比玉里那几支漂亮多了,等你休息好了,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赵飞燕握住那双手,那双指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平和道:“你呀,别总想着梅花了。寒梅再美,终将落尽,冬天也终究会过去。等到了来年惊蛰,草长莺飞,燕子衔春归来,一定会有春暖花开,百花争艳的美景。那时候,你便忘了寒梅吧。”

“不,我不要!”他打断她,旋即将她紧紧带入怀里,似要将她搂进身体里方才罢休,颤抖的声音中透出些许凄惶无助:“你不要再说了……我这辈子只喜欢迎霜傲雪的寒梅,其他的花,不管是水仙还是玫瑰,还是什么别的,全都入不了我的眼。”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她的脸颊上,滑入口中,晕开苦涩腥咸的一片。

赵飞燕替他拭去泪水,伸手的动作变得异常艰难。心跳逐渐放缓,气息也渐渐微弱下去。她便知大概是到了离开他的时候了。

“照顾好孩子,还有,别太难过……如果有机会,或许来生还能再见……”赵飞燕往他怀里窝了窝,困倦地闭上眼睛,呢喃道:“其实吧,虽然有时候觉得你很烦人,但现在真要走了,还是挺舍不得的……嗯,至少比起上个世界来说吧。逸清,我好累,我想睡了,你也睡一会儿吧。”

“雪桐,对不起,我宁愿不要孩子,你不要睡,不要离开我……不要啊!!!”

他的呼唤声破碎而凄厉,带着浓重的哭腔,越来越远,远得好似从云端传来……

再见了,乔公子。

四年后。

上海。

一架从巴黎飞回的飞机缓缓降落在虹桥机场。

身穿淡灰色长袍的青年提着行李,走下飞机。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一手提行李,一手抱着几本书,虽然样貌甚是年轻,但举止却分外沉稳,目光坚毅。

人群中,一名中年男子一眼便认出他,快步迎上来,笑道:“您一定是从巴黎留学归来的金俊生同志,您好,我姓陈。组织上给我看过您的照片,没想到您这么年轻。”

青年与他握手:“您好,同志。”

“这次,一共有二十多名同志从全国各地赶来,为第一次党组织大会的正式召开做准备,您……”

忽然间,金俊生停下脚步,视线落到不远处西装革履的男人身上。男人身边,还跟着两个小娃娃,一男一女,约莫四五岁的模样。生得粉雕玉琢,十分可人疼。

同一时间,对方也看到了他。

金俊生道:“请稍等,我见到一个熟人,过去打个招呼。”说罢,举步朝男人走过去。

金俊生不动神色地打量眼前人,多年未见,他的模样倒是一点没变,只是两鬓添了些许斑白,眼角也隐隐有了细纹。

当年叱咤上海滩的风云人物,终究也难敌岁月。

他开口:“乔公子。”

乔逸清微笑,依然温文儒雅,“是金先生,好久不见了。”然后,低头对两个小娃娃道:“叫小舅。”

两个小娃娃乖巧地叫了声小舅。

金俊生怔了怔,恍然而笑,“都长这么大了,叫……什么名字?”

乔逸清道:“男孩子叫与同,女孩子叫慕雪。”

金俊生听出名字中的含义,垂眸一瞬,颇有些艰涩地开口:“姐姐她……走的时候,我不在上海,这些年忙于学业,也一直没有回来看过她,我……”

乔逸清不怎么在意,淡然道:“没关系,若是有空,我带你去。”说着,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等在不远处的中年男人,“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

金俊生暗中握了握拳,笑得有些勉强:“当年,姐姐曾对我说,若想要天下大定,人间清明,未必非要靠杀人流血。这句话,我一直记在心上。这几年在巴黎,我也不停地寻求光复中华的方法,这次回来,正是为此目的。”

乔逸清“嗯”了声,“我仍住在福履理路乔公馆,欢迎你来作客。你所说的方法,或许我也会感兴趣。”

金俊生讶然挑眉,“真的?”

乔逸清点头,牵起两个小娃娃,“那么,再见了,金先生。”

“再见,乔公子。”

虚空世界。

赵飞燕恨恨地把玉蝶簪甩在地上,就差没上去踩两脚,“你下次再敢让我生孩子,我就捏烂你!!”

玉蝶簪痛得龇牙咧嘴,直抽冷气,“别介别介!那是系统自带的隐藏任务嘛,我事先也不知情……”

赵飞燕坐下,看着玉蝶簪忿忿道:“什么,你不知情?你可别告诉我,我是你第一个宿主。”

“的确不是第一个宿主,但你是第一个没有完成赵靖好感度而进入附加任务的宿主,所以乔逸清这条线,我真的是第一次开启,没有骗你。”

赵飞燕怒极反笑,“这么说,你还怪我没完成任务咯?”

玉蝶簪小声嘀咕:“就是没完成啊……”

“你!”赵飞燕气得正要破口大骂,忽然,那一道的女声再次从头顶的天空飘来,“碧沉,你听得到我说话么。”

赵飞燕面色一沉,瞬间便安静下来,不再说话。

玉蝶簪道:“宿主,是谁在说话?”

那女声又道:“碧沉,我知道你听得到。我时间不多,你仔细些听我说。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个方法,用这个系统助你暂时摆脱轮回,不必生生世世投生荡|妇,而又可以不被那女人发现。你且再忍耐一段时间,上神很快便会醒来,届时,我再向他禀告一切,接你回来。”

赵飞燕冷冷道:“不必了。若梅,你的好意我心领,但我是不会回去的。”

玉蝶簪听得一知半解,却也大概猜到了几分。

宿主在难产将死之时,她的记忆里曾出现过一副画面。

画面中,广厦流云,仙乐飘飘,繁华锦簇,正是九重天上,花神的若华殿。而那名白衣翩然的年轻仙人,便是这世间唯一仅存的上古神祗,玉泉花神。

花神叫她碧沉。

这女声也叫她碧沉。

那……

玉蝶簪小心翼翼地开口:“宿主,你叫碧沉?”

碧沉皮笑肉不笑道:“不,我叫红沉,黑沉,白沉,紫沉,随便什么沉,反正我不叫碧沉。”

玉蝶簪:“……”

那名叫若梅的仙子叹息,急切道:“你别说气话,你出事的时候,上神是不知道的,一切都是那女人一手策划的阴谋。若是上神知道,又怎会舍得让你遭这样的罪。赵飞燕的命运是她亲手在司命星君的命簿上写的,谁也不敢改动。总之,这一世让你受苦了。如今整个若华殿都被那女人控制了,连我都要万分小心……”

碧沉不想听,捂着耳朵,握起玉蝶簪,“好了好了,去下一个世界吧。”

卧室灯光昏暗,有一人坐在沙发上,正专心致志地看报纸。依旧是一袭中山装,金丝眼镜称得他清俊儒雅,颇有几分书卷气。

“逸清啊……”赵飞燕伸了个懒腰,声线带了几分刚醒来的慵懒,格外诱人,“你回来了。”

香山别墅。

夜幕降临,圆月高悬天边,流光清亮皎洁。

赵飞燕累得睡了一下午,至晚饭时分,终于醒来。

“金小姐,请问您下一部作品打算接拍什么题材,可以给我们透露一下吗?”

“暂时没有打算。我应该会休息很长一段时间,去寻找新的创作灵感。”

“很长一段时间是多久呢?”

女人嫣然一笑,明眸皓齿,绝色倾城。

“没错,是你想的那样。”

“是的。”

“请问您是不是出于前途考虑才选择隐婚的呢?”

“可能一年, 可能两年, 可能一辈子吧。”

旁边跃跃欲试、争先恐后准备递剧本的导演们, 听到这句话, 纷纷扼腕叹息。

这一年, 赵飞燕凭借在《红豆生南国》所表现出来的精湛演技,众望所谓地二度封后,成为民国有史以来第一位蝉联两届影后的女演员, 媒体毫不吝惜溢美之词,纷纷称她为——民国第一影后。

梦想终于实现了,赵飞燕非常开心, 连带接受媒体采访时, 都格外耐心,格外和颜悦色。

“金小姐, 我们留意到您手上的这枚钻戒, 从去年电影节起便从没摘下来过, 它对您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钻戒戴在无名指上是什么含义, 你不懂么?”

“有消息称, 您早已与一位上海富商结婚, 这是真的吗?”

春华秋实, 夏花冬雪。

转眼又是一年。

初冬时节, 北平电影节再度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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