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七~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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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未说完,只听砰的一声,包间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乔逸清负手缓步走进来,身后跟着面色冷峻的刘巍。他仍是一袭黑色中山装,温淡有礼的模样,“二叔,背后挖人墙脚,这事你做的不厚道。”

徐先生的手下纷纷掏出手|枪,瞄准乔逸清,刘巍便也二话不说举枪指向徐先生。

三年来,他统共只见到过少爷动怒两次,两次都是为了这女人。

少爷从前也有若干红颜知己,也曾发生过绑架勒索的事件,可他从来都懒得理会,甚至人死了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但今天……

刘巍不敢往下想,握紧手中的枪,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赵飞燕轻哼了声,不紧不慢地抽回手,“乔公子,我也记得你说过,寒梅再怎么坚韧终归也是娇嫩的花,需要被人保护。结果呢,我今天被人用枪指着带到这里。你确定,你那时不是在开玩笑?”

“谁用枪指着你?”

赵飞燕抬了抬下巴,“喏,那个穿白色短褂的,叫阿鹏。”

乔逸清眼锋横扫,容色淡淡。原本威风凛凛的阿鹏生生地被吓出一身冷汗,两条腿忍不住发软,险些朝他跪下去。

乔逸清又问:“哪只手?”

赵飞燕略作回想,“右手。”

“等下帮你出气。”乔逸清向她伸出手,“还不快过来。”

赵飞燕“哦”了声,没再多说什么,站起身慢吞吞地挪到他的身边。末了,还一脸不乐意地睨他一眼。

乔逸清轻叹一声,一把将她拽到身后。

手腕被拽得生疼,赵飞燕生气地推他,“你干嘛呀?”

“别乱动。”乔逸清低低说了声,像是警告,却又极尽温柔。然后手掌下移,与她十指相扣,他的掌心宽厚温热,几乎将她的小手完全包裹其中。

徐先生拍案而起,怒目圆睁,道:“册那,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要以为认了杜大哥做干爹,你就可以横行无忌了。老子告诉你,就算老子今天在这里毙了你,大哥也不会多说一句我的不是!”

乔逸清道:“二叔,我知道我人微言轻,死不足惜,凭你的势力和地位,捏死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但在动手之前,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徐先生没好气,“侬讲呀。”

“今天上午,我的码头遭人抢劫,丢了三吨烟土。相信二叔也知道,如今时局动荡,烟土有多么紧俏,尤其是纯度高吃口好的,那可是比黄金还要贵重。义父他老人家最近对烟土生意特别感兴趣,前几天还特意找我过去,让我给他介绍几个优质可靠的货源。”

徐先生阴沉着脸不说话,三角小眼恨恨地盯着乔逸清。

“好在我的手下还算得力,抓了个活口,稍微用了点刑就全都招了。他说,他是受了赵靖的指使,而赵靖又是受了……”话至此处,乔逸清掩口轻咳,不再说下去。

徐先生的脸色愈加难看,“侬啥意思,侬讲是我指使的是伐啦?”

乔逸清摇头,“其实,丢了烟土也不算什么大事,坏就坏在这批烟土我原本是打算孝敬义父。就这么被劫走了,我怎么也得给他老人家一个交代,二叔你说是不是?”

徐先生恼火地捶了下桌子,酒盅被震落在地,摔了个粉碎,“乔逸清,你少用大哥威胁我,我不吃这一套!就凭一个小赤佬空口白牙指证我,大哥才不会相信!”

话虽如此,但徐先生心里却很清楚,杜老大后继无人,又极度爱财,对这个经商有道的义子十分看重,甚至几次三番流露出将来隐退后,要将帮会的主事权交给乔逸清的意思。如若乔逸清当真带着人去杜老大面前咬他一口,杜老大还真未必会站在他这边。

乔逸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二叔,相不相信是一码事,心里舒不舒服又是另一码事。为了这点小事,让义父对你产生嫌隙,总归不划算。”

“你敢威胁我。”

“不敢,只是想提醒二叔,以后最好不要做这种背地里挖墙脚的事。我可不是每次都有这么好的耐心,跟你心平气和地说话。说不定下次,我会直接带着人和烟土,去义父跟前告状。”

徐先生面上仍不甘示弱,冷笑道:“金小姐是你什么人,是老婆伐?哼,只准你跟她相好,我连请她吃个饭都不能吗。”

乔逸清转身看了看赵飞燕,温声道:“你看,早点收下我的戒指不就没这么多事了吗,现在人家说你没名没分,你让我如何是好。”

赵飞燕笑意盈盈,“我没说不收。但现在么,乔公子要的太多而我能给的太少,付出与收获不对等,难免搞得不欢而散,那多伤感情呀。乔公子若是哪天认可了我的条件,我一定二话不说乖乖戴上。”

乔逸清轻轻刮了下她的秀鼻,笑意加深,“拿你没办法。”他从刘巍手里接过枪,扣动扳机——

砰砰两声枪响。

“啊!”阿鹏抱着鲜血淋漓的右臂和右膝盖,瘫坐在地上,痛得嗷嗷直叫。

赵飞燕一脸认真地对他道:“我说的吧,你一定会后悔用枪威胁我。”

徐先生的手下见同伴被打伤,皆是恨得咬牙切齿,扣动扳机,瞄准的正是乔逸清的项上人头。

极度恼火之下,徐先生也顾不得杜老大的面子,狠厉道:“小赤佬,不要命了,敢当我的面动我的人!老子今天不弄死你,以后还有什么脸做帮会二当家!”

话音落下,只听外面传来纷杂的脚步声,一群手持枪械的彪形大汉如潮水般涌进包间,将乔逸清三人护在中间,枪口一致朝外,与徐先生的人形成对峙之势。

包间内有一瞬间的沉默,仿若暴风雨前的宁静。

下一刻,徐先生目露凶光,挥了挥手——

砰砰砰!

枪战一触即发。

四周顿时枪林弹雨,鲜血飞溅,不断有人中枪倒地,浓重的血腥气在空中四散开去。歌女慌忙丢下琵琶,尖叫着抱头逃窜。

“别害怕,跟紧我。”乔逸清一手护住赵飞燕,另一手举枪射击。

枪枪毙命,弹无虚发。

赵飞燕不慌不忙道:“我才不怕。几颗子弹算什么,能杀死我的人,不存在的。”

一颗子弹从耳际擦过,乔逸清侧身避开,下意识地将赵飞燕紧紧拥在怀里。岂料又有另一人从旁射击,他来不及闪躲,左边小臂先是一麻,紧接着痛感便汹涌而来。

鲜血汩汩流出来,从他的手腕滴落,滴落在赵飞燕的粉色连衣裙上,晕开触目惊心的一片腥红。

乔逸清咬紧牙关,忍痛抬手对准那人连开两枪。

一枪命中胸口,一枪命中眉心,那人便抽搐着倒地身亡。

刘巍见势不妙,忙冲上前来,护在乔逸清跟前挡去攻势,掩护二人向外撤退。

轿车停在楼下,刘巍迅速打开后车门,让二人上车,又举枪灭掉了几个追下来的人,然后便驾车扬长而去。

车上,乔逸清从口袋里抽出丝帕,紧紧扎在左边手肘处,微微松了口气。

刘巍担忧道:“少爷,要不要先送您去医院?那一枪的位置不好太好,万一伤到手筋……”

“直接回家。”

赵飞燕点头,“我也要回家。”

“嗯,当然,不过是回我的家。”乔逸清靠在车座上,神情镇定自若,目光平静温和,好像方才中枪的人并不是他。只是气息稍有些紊乱,额间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我担心霞飞路还有埋伏。”

赵飞燕没拒绝,笑道:“你的枪法不错。”

“那当然,我除了有月白风清的美名之外,还是上海滩黑白两道人人称颂的第一神枪手。”

“你今天得罪了徐先生,不怕他对付你么?”

乔逸清淡然道:“徐先生早就跟赵靖勾结在一起了。他不满义父对我倚重,担心我将来超过他在帮会里的地位,明面上不敢怎么样,背地里支持赵靖对我做了不少小动作。再加上家父早年与他结过梁子,即使没有今天这茬,他也不见得会放过我。其实闹开了反而好,这件事传到义父耳朵里,便算是给徐先生挂了号。往后我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义父岂会轻易放过他。”

赵飞燕点点头,“毕竟你是杜老大的活财神。”稍顿,她看了一眼那仍在流血的伤口,“你的手会没事的。”

乔逸清只当她是在安慰他,凤眸微微眯了眯,“金小姐,我好像刚救了你的命,你这三言两语就把我打发了?”

“那你想要我怎么样?”

乔逸清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笑意却渐渐加深,“你喜欢大白天做事?”

驾驶座上,刘巍的脸又红又黑。

少爷伤得这么重,还有心思跟这女人……真是红颜祸水。

赵飞燕做恍然大悟状,“原来你在外面偷听。”

“不算偷听。”乔逸清摇头,“我恰好赶到,你恰好说了那句,我便恰好听见了。”

“我……”赵飞燕娇俏地笑了笑,诱人的红唇贴近他的耳廓,若有似无地擦碰,“不告诉你。”

乔逸清眸色一暗,一把将女人搂进怀里,哑声道:“迟早有一天,我会知道的。”

乔公馆。

正在客厅看报纸的容嫣儿见到乔逸清受伤而归,心急慌忙地扑上去,“表哥,你怎么受伤了?”

乔逸清温言道:“小伤而已,我没事的。”

“可是……”

乔逸清打断她,“嫣儿,时候不早了,你早点歇着吧。”

容嫣儿一怔,本就没什么血色的俏脸愈发惨白,视线扫过他身边的赵飞燕,咬牙道:“又是你这个女人,当初是你自己要退婚,现在被人抛弃了又来纠缠我表哥,你的脸呢!”

赵飞燕耸耸肩,“我说过我要回家的,是你表哥不让。”

“王妈,带表小姐回房休息。”语意清淡如水,却带着几分不容抗辩的威严。

容嫣儿不再说话,默然盯住赵飞燕,美眸凌厉如刀。虽然百般不情愿,仍是被王妈半哄半拉带走了。

乔逸清微笑道:“嫣儿病了很多年,性子难免变得古怪,平时不喜欢跟陌生人接触,你不要与她计较。”

赵飞燕轻描淡写,“怎么会。”

刘巍打电话给李医生,李医生很快赶过来,手脚麻利地替乔逸清处理好伤口,“乔公子,这一枪打得不巧,伤到了您的手筋,只怕往后活动起来……”

刘巍冷厉道:“不然要你何用,治不好少爷的手你就……”

乔逸清换上了干净的睡袍,摆手制止刘巍,“不怪他,送他回去吧。”

刘巍只好闭上嘴,临走时看了一眼赵飞燕,那女人居然还若无其事地靠在沙发上,悠闲地啃着苹果。他气结,心中的恼气无处发泄,最终化作了沉重的一声叹息。

伺候的丫头退到了门外,房间里很安静。

赵飞燕放下苹果,起身关上房门,坐到床边,“我看看你的伤口。”

“刚包扎好。”乔逸清倚在床头,侧眸望着她,不自觉地扬起了唇。

灯光昏黄,那张俊脸因受伤而显得苍白,不见了平日里的戒备与淡漠,愈显清俊柔和。细长的凤眸下,泪痣若隐若现,莫名添上了几分忧郁多情的气质。

赵飞燕打开药箱,取出剪刀将纱布剪开,“如果不想变成残废,就乖乖听我的,不要乱动。”

乔逸清果真没有动。

子弹已被取出,小臂上留下了指甲盖那般大小的血窟窿,仍不停地往外渗着血水,依稀可以望见里面的血肉与白骨。

“本来呢,我是不想帮你的,但考虑到你要是真折了一只手,往后灭起赵靖来恐怕不太方便。”赵飞燕缓缓掰开剪刀,神情似有些迟疑,半晌,叹了口气,“好吧,便宜你了。”

手起刀落间,那莹白秀美的指尖蓦然多了一道口子。

一滴血滴进了乔逸清的伤口里。

他微吃一惊,“这是做什么?”

赵飞燕不回答,重新给他裹上纱布,包扎好,然后将指尖放在口中轻轻吮吸。朱唇沾染了鲜血,透出一丝妖冶的魅惑。

“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我在给你治伤呀。你放心吧,最多三天,我保证你这条胳膊不但恢复如初,能举能抬,而且还力能扛鼎,就连徒手碎大石都不在话下呢。”赵飞燕冲他抛了个媚眼,唇畔浮起一丝略显得意的笑。

乔逸清还想说话,赵飞燕手指轻点住他的唇,“不许问。”

指尖微微湿润,似乎还残留着她口中的馨香味道,若即若离地放在他的薄唇上。

她倾身靠近,与他视线交缠。声音又轻又软,语气甜糯得像是在撒娇。“你只需记住,我是这个世界里,最盼着你好的人。”

尾音带笑,轻轻挑起,像是一片轻薄的羽毛划过乔逸清的心间。

痒而难耐。

凤眸之中沾染了醉意,似有一团幽暗的火焰在燃烧。

下一刻,他一个翻身,将她带倒在床上,牢牢禁锢在身下。

彼此的鼻尖轻轻厮磨碰触,呼吸相闻。他的薄唇贴在跟前,好像只要她稍稍动作,他便会毫不迟疑地吻上来。

乔逸清笑了笑,喉结上下浮动,声线低沉,“你总是挑战我的忍耐力。”

赵飞燕戏谑道:“很抱歉,乔公子,你只能接受挑战。”

“为什么,是因为嫣儿吗?”乔逸清丝毫没有恼怒,仍柔声道:“你大可不必担心她,我对她并无男女之情,我照顾她,只是怜她父母早亡,孤苦无依。再说,我不是告诉过你么,我会送她去台湾养病,船票已经准备好了,时间就在……”

赵飞燕含笑看着他,目光潋滟而清澈,眼波流转。

“你不必对我解释,我不关心你的感情生活。”

小手抚上近在咫尺的俊脸,抚过眉梢眼角,抚过耳廓,抚过鬓发,最终停留在脸颊,亲昵地摩挲了一下。

“乔公子,讲心里话,你这张脸呀长得真是深得我意。本来么,跟你快活快活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我丑话一定要说在前头,谈恋爱可以,谈多久,我说了算。但我不会嫁给你,不会为你生儿育女,更不会与你白头偕老。”

乔逸清微笑,“这就是你说的,只开花,不结果?”

“正是。”赵飞燕推开他,坐起身,理了理略微凌乱的长发,“等你想通了,再来找我吧。”

乔逸清便也起身,似真似假道:“若我现在就想通了呢?”

赵飞燕抿唇笑道:“别在我面前说谎。”

乔逸清但笑不语,撩起一缕发丝绕在指尖把玩。

“今晚你是不行的了,好好养伤,否则浪费了我的血……”她拉回头发,将房门打开。临走时的那一回眸,秀眉轻挑,笑容如糖似蜜,“我会生气的。”

乔逸清看着房门关上,慵懒地靠在床头,不觉笑出了声。再摸伤口,竟好像真的没那么痛了。

清早。

初秋的阳光透过敞亮的落地玻璃窗照射进来,洒落满地明媚的光影。

赵飞燕醒来,披上睡袍,下床走到窗边站定。她扬起小脸,尽情享受柔暖的秋阳,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金秋十月,桂花吐香。

花园里,几处桂花树青葱蓊郁,点点黄花缀在枝头。

清甜馥郁的气息透窗而入,仿若美好的梦境。

冷眼旁观多日的玉蝶簪终于忍不住,斟酌着开口:“宿主,你该不会对乔逸清……”

赵飞燕轻哼了声,“可能吗?”

“上个世界陆演要跟你好,你还不是无情地拒绝了,别说结果,连开花的机会都不给他。大家都是男二啊,为什么要差别对待?”

“因为……每每看到他谦和有礼,温润如玉的模样,”她沉默了片刻,声音变得轻而飘忽,“我便会想起一个人。”

玉蝶簪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是谁?”

它忽然想起,在虚空世界时,她自称是父神手植的神芝草。

倘若果真如此,那她多半和上古神祗一样拥有神格,难怪元神金光灿灿的。说不定,论起道行,比那玉泉花神还要高些,便也能解释为何她的血有起死回生之功效。

它依稀记得,那时有人唤她作碧沉,这个名字耳熟得很,仿佛在哪里听过。

宿主,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往?

赵飞燕恍若未闻,视线停留在喷泉旁的秋千架下,神情变得玩味。

玉蝶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容嫣儿正如往常般荡着秋千,眉心微蹙,满腹心事的模样。

乔逸清走到她跟前,俯身与她说话。

她立时便绽开笑颜,一双秋水剪瞳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毫不掩饰爱慕之意。

二人谈了片刻,乔逸清从口袋中取出一张船票,递到她面前。

容嫣儿登时面色陡变,满脸凄楚哀怨之色,很快便落下了两行清泪。她扑到乔逸清身上,抱着他,边哭边说着什么。

乔逸清不为所动,任由她哭闹。半晌,缓缓推开她,不知说了句什么,容嫣儿便抬头向这边看过来。

虽然隔开很远的距离,但赵飞燕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一抹锥心蚀骨的恨意。

紧接着,乔逸清也转身看过来。

二人视线相触,赵飞燕抿唇微笑,扬手拉上窗帘。

玉蝶簪道:“乔逸清说他跟容嫣儿没什么,你相信吗?”

“你都不信的事,我会信?”赵飞燕坐在沙发上,秀长的双腿随意地交叠,侧身倒了杯清茶,气定神闲地喝起来,“男人么,有了新欢便忘了旧爱,正常得很。”

“唔,本来容嫣儿也活不了多久了……”

赵飞燕打断它,“你觉得我会有负疚感?不存在的。抢男人这件事,成王败寇,各凭本事。他们俩这一世八字不合,没有夫妻缘的……”停了停,若有所思道:“或许可以等一等来世。”

乔逸清出门后,赵飞燕便回到了霞飞路小洋房。

金叔和金俊生正坐在一楼厅堂中吃早餐。

见她回来,金叔忙不迭扔了碗筷迎上来,苦巴着一张老脸,“哎呀小姐,您可算回来啦,您可担心死我啦!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整条街都怪怪的,您不是去买东西吗,怎么又跟乔先生在一起,您……”

赵飞燕听得头痛,“金叔,这么多问题,你让我回答哪个?”

金叔一噎,一时无话。

身后,金俊生负手走过来,冷哼道:“那姐姐便先说一说为何夜不归宿。”

赵飞燕“咦”了声,奇怪地看着他,“乔逸清不是打过电话吗,你们不知道?”

金俊生咬紧牙关,一字一字道:“你真的跟他在一起过夜。”

赵飞燕摘下手套,反问道:“要不然,你认为是假的?”

金俊生目光微暗,眉间沉着厚重的阴郁之色,“你……为什么选他?姐姐,倘若你只是想找个可以依靠的人,那我说过,我可以保护你。”

赵飞燕笑了笑:“你错了,我从没想过要依靠任何人。至于我选乔逸清的原因么,你想听到什么答案呢?因为他相貌出众,因为他家财万贯,因为他权势滔天?我随口可以说上十七八个。”

金俊生紧紧攥起拳,指节依稀透出青白。

赵飞燕从手袋里取手巾,轻轻地擦去他衣襟上沾的汤汁,“俊生,学校里有很多美丽的小姐姐,你若有心仪的人,带回来给姐姐瞧上一瞧。你父母不在,我是你的监护人,长姐如母,知道吗?”

少年的脸色越发难看,“我才不找女朋友!我、我……我的心里只有伟大的民主共和事业!古语说匈奴未灭,何以为家,一日不消灭腐朽的封建制度,我便一日不会考虑儿女私情!”

赵飞燕收回手巾,“这样最好。不过姐姐还是要提醒你,危险的事情,千万不要去做,不要让你父母伤心。”

金俊生愤然甩袖,恨恨道:“终有一天,当民主共和取代封建独|裁,如乔逸清那般万恶的旧势力余孽迟早死无葬身之地!”

“随便你怎么说。”赵飞燕懒得再理他,转身就要上楼。金俊生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拉住她,“姐姐,别忘记你说过,若我所言能成真,你便离开他。”

赵飞燕笑,“等那一天到来,再说吧。”

“号外,号外!上海滩最大的帮会势力起内讧啦,双方在永旺茶楼交火,死了十几个人啦!”

街头,报童高声叫卖,刚印刷出来的报纸满天乱飞。

街角的洋房里,守卫森严,悄寂无声,与楼下嘈杂热闹的街道格格不入。

三楼尽头的房间。

哐啷!

徐先生恼火地拂落了桌上的茶杯和文件,指着书桌前面的年轻男子,愤然道:“赵靖你这个蠢材,我跟你讲过多少遍啦,调查清楚再动手,你是聋子伐啦?你抢走乔逸清的烟土,那是杜大哥的东西!你想死自己去死,不要拖我下水!”

赵靖被骂得灰头土脸,小心地陪着笑道:“徐先生您消消气,要么我立刻给他还回去……”

徐先生气得又砸烂了笔筒,“你是猪脑子伐,还回去不是更加坐实了罪名啊?”

赵靖道:“那……您看,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你还问我怎么办?”徐先生劈手将一叠报纸扔到他面前,“你看看这新闻写的!帮会二头目以大欺小,仗势抢走手下烟土,欲占为己有?杜大哥今天一大早打电话给我,劈头盖脸就给我骂了一顿,还问我这个二头目是不是当得不耐烦了。你讲讲看,是不是你这个蠢材惹的祸!”

赵靖扫了一眼报纸,暗恨不已,“乔逸清手里捏着三家报馆,他一定是故意把这件事闹大,想让您难堪。好阴毒的计策。”

“我不管,总之这件事你给我搞定,要是搞不定,老子就找人把你搞定!滚!”

赵靖连连道是,咽下心头的羞恼,低头捡起报纸,灰溜溜地走了。

回到办公室,赵靖瘫坐在办公椅上,疲惫地捏着眉心。

徐先生的话不断在脑中回响,愤怒、羞愧、屈辱、不甘,数种情绪交织陈杂,似有一把邪火在心里越烧越盛。

半晌,他狠狠地捶了下桌子,眉宇冷厉阴森,盯着那份报纸上乔逸清的照片,好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了才罢休。

一双手抚上他的太阳穴,极尽轻柔地揉按着。

赵靖回头,钱子俊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温柔笑道:“有烦心事吗?”

赵靖挥开他的手,不耐烦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钱子俊僵在原地,错愕地看着他,“阿靖……”

赵靖猛拍桌子,“我让你出去,没看我正烦心吗!”

钱子俊低下头,指节不由捏紧,目光渐渐冰冷。半晌,他敛去了眉间恨色,一言不发地走了。

《热血儿女》在全国上下持续热映,毫无悬念地成为了当年的票房冠军。文雯的海报挂满上海滩的大街小巷,甚至随便在街上走走,都能听到路人谈论着这部电影。

著名影星金雪桐成为家喻户晓、人人争相追捧的新一代女神,一时风头无二。无数品牌厂商争相发出代言邀请,各路导演也纷纷抛出橄榄枝,上门洽谈合作的人几乎踏破了贝当路811号的电影工厂。

几场秋雨过后,天气渐渐转凉。

梧桐叶泛了黄,被秋风一扫,便翩跹落地。

电影工厂内。

二楼办公室,玻璃窗上氤氲着水汽,壁炉内燃着柴火。

乔逸清身穿藏青色呢大衣,坐在办公桌前,一边喝茶,一边随意翻阅着财务报告。

刘巍在旁道:“少爷,直截到上个星期,《热血儿女》的电影票房已经稳居本年度第一,甚至比第二名翻了整整一倍,这真是一桩一本万利的买卖啊。何导方才打电话来,说接到了北平电影节的邀约,想请金小姐也一起参加。”

乔逸清依然容色淡淡,声音却比往常多了几分愉悦,“带她去北平转转也好,这个季节,香山的枫叶应该是极美的了。”

“少爷,您的意思是您也要……”

乔逸清“嗯”了声,“我带她去。”

刘巍迟疑,“可是,您的伤刚好不久,长途奔波恐怕使不得。”

“这点伤,早好了。”乔逸清笑了笑,眼前浮现出女人略显得意的笑颜,不紧不慢地转动左手手腕,道:“我现在,不仅恢复如初,能举能抬,而且还力能扛鼎,就连徒手碎大石都不在话下。”

刘巍不禁落下一滴冷汗,少爷这是说什么胡话呢。

但他看到乔逸清的手确实没有任何活动障碍,心里既高兴又奇怪。李医生的也算得上全国数一数二的名医,连他都无法解释,为什么明明被打断的手筋,竟在一夜之间奇迹般的完全长好了。

刘巍默了默,又斟酌着开口:“那……赵靖那边一直虎视眈眈,若趁您不在上海时搞点幺蛾子,我们防不胜防。”

乔逸清淡然道:“这你就更不用担心了。烟土的事搞得沸沸扬扬,义父对赵靖很不满,他最近一段时间安静如鸡,不敢轻举妄动。”

说来说去,少爷还是想要带那女人出去玩。搁以前,这绝对是天方夜谭的事。少爷行事一贯小心谨慎,别说离开上海去外地,就连睡觉时都万万不敢放松。

刘巍正打算继续规劝,忽然,房门被打开,赵飞燕神采飞扬地走进来。

今日她身着一条鹅黄色真丝连衣裙,明亮的色彩衬得她肤白胜雪,滑似凝脂。黑色阔边礼帽略微压低,垂下的薄纱遮住眉眼,透出几分媚态。举止之间,既雍容优雅,又娇俏明艳。

刘巍皱了皱眉,“金小姐,您怎么不敲门?”

赵飞燕坐在乔逸清对面,掩唇笑道:“抱歉,一时高兴,忘记了。”

乔逸清不怎么在意,“刘巍,你先下去吧。”虽是对他说话,目光却片刻未离开对面那女人。

刘巍无奈,只好默默地退散了。

乔逸清放下钢笔,温声问:“是有什么喜事么,看把你给乐得。”

“喜事,当然是天大的喜事。这还是我第一次体会到出名的感觉呢,没想到竟然是如此的美妙呀。每天早上我起床,站在我家楼顶的露台上,总能看到一大群影迷围在楼下,手里举着我的巨幅海报,等待我出现。”赵飞燕摘下礼帽,喜滋滋道:“哎呀你是没看到,方才我坐车过来,一路上都有影迷在外面跟着追着。他们大喊我的名字,还编了个口号呢。”

乔逸清见她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薄唇不禁抿起一丝笑,“什么口号。”

“巾帼英雄,白雪佳人。”她喃喃地重复了几遍,“不仅好听,还含了我名字的谐音,不知道是谁那么有才编出来的,深得我意呀。”

乔逸清向她伸出手,“过来。”

赵飞燕心情大好,没有拒绝,乖乖地牵起他的手坐到他腿上,睨了一眼那只搂在自己的腰间的手,抿唇笑道:“都好啦?”

“嗯,好了,如你所言,没超过三日。”乔逸清看着她,眸光温柔,“有时候,我真的很怀疑,你到底是谁。”

“我呀,”赵飞燕嫣然一笑,自然而然地环住他的脖子,“我是小仙女呀。”

乔逸清笑出声,“那我岂不是成了董永?”

赵飞燕愣了愣,“我也不是那意思。”但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视线落到桌面上的账簿,于是挑眉道:“乔公子,最近赚得不少吧,打算什么时候付我片酬呀?哎,我真的很不喜欢这个世界,要完成任务也就算了,破系统竟然还要求我养家糊口,每天都过得紧巴巴的,愁都愁死我了。”

手袋里,玉蝶簪抖了抖,不禁落下一滴冷汗——明明早就说过了,赚钱养家也是本世界的任务之一啊。

乔逸清只当她在抱怨生活的不易,没有深究那话中含义,“那你跟我,我负责赚钱养家,你——”他轻而快地吻了吻近在咫尺的朱唇,“只要貌美如花就好了。”

赵飞燕如娇似嗔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先把片酬付给我再说。”

“嗯,要付。我不仅要付你片酬,还要带你出去玩,好吗?”

赵飞燕喜出望外,“真的?去哪里?乔公子,你金口玉言,可要说话算话呀。”

“去北平。”乔逸清握住胸前的小手,微笑道:“圆你影后的梦。”

“北平电影节?”

乔逸清颔首,然后又取来手边的一份文件,“我挑了一些代言邀请,你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

赵飞燕轻哼,“乔公子,你自作主张,万一你没挑中的那些里面有我感兴趣的怎么办呀?再说,代言这种钱多活少的美差当然是多多益善啦,我还想多赚点钱去买买买呢。”

乔逸清无声叹息,看她也不像女强人的样子,做得好不如嫁得好这个道理难道不懂么。他这么大一个金龟婿在她面前,她好像看不见似的。多少女人争着抢着往他身边挤,她倒好,几次三番把他往外推。

不过,她越是如此,他便越是对她势在必得。

当年她嫁给赵靖时,他不在,错过了,他无话可说。可如今他回来了,因缘际会与她结识,那她的手,他握着便不会再放开了。

乔逸清温声道:“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买给你便是了。”

赵飞燕恼气道:“可那是你的钱,不是我的呀。哎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她翻开文件,扫视一众品牌厂商的名字,蓦地目光微动,指着其中一个护肤品,道:“我记得这一款雪花膏……好像赵靖投了不少钱,是第一大股东。”

“是么。”乔逸清提起笔,想要划掉那个名字,“那推了。”

“哎等下。”赵飞燕忙制止他,忽觉福至心灵,一个计策浮上心头,于是笑盈盈道:“这个一定接,其他的,乔公子帮我选。”

刘巍心道不妙,少爷怕是又动怒了。

他奉乔老爷之命跟随在乔逸清左右,名为管家,实为护卫。这位少爷心思深沉,稳重内敛,喜怒从不形于色。

徐先生黑了脸,“我请金小姐吃饭,又没叫你,谁准你擅自闯进来的,懂规矩伐你!”

乔逸清不理,目光看向徐先生身旁的赵飞燕,凤眸微挑,“我记得我说过,不要用你的手随便碰其他男人,你认为我是在开玩笑?”

他如往常般温淡地微笑着,可那笑却是冰冷刺骨,教旁人看了心惊胆寒。

阿鹏恭敬道:“徐先生, 金雪桐带到了。”

徐先生咂了下嘴,不满道:“蠢材,怎么能对金小姐这么粗鲁。我说的是请,请你懂伐啦?”

阿鹏连忙认错,陪着笑, 帮赵飞燕拉开座椅, 然后很有眼色地退到一边。

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

视线刮过身周围的一众枪口,乔逸清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

赵飞燕打断他,妩媚一笑,“谁说过夜一定要晚上,我们俩就喜欢大白天做事,不行吗?”

徐先生立马瞪大眼睛,双目放光,“白天蛮好,我也喜欢白天!哎呀,这白嫩嫩的小手……”边说边握住赵飞燕的手,来回摩挲,极尽猥琐饥渴之色,嘿嘿笑着,就差没直接滴下口水,“我跟你说哦,乔逸清那个小赤佬靠不住的呀,毛还没长齐就敢出来混,你还是跟我……”

徐先生笑眯眯地打量眼前的美艳佳人, “不好意思哦金小姐, 这些蠢材不懂事, 没弄疼你吧?”

赵飞燕轻笑, “如果我说弄疼了呢, 徐先生会罚他们么?”

看门的手下走进来,附在男子耳畔说了句什么。男子眼睛一亮, 挥手道:“还不快请进来。”

赵飞燕被两名大汉押了进来。

徐先生一愣, 大笑出声, “罚, 当然要罚的, 不过等会儿再罚。哎呀,金小姐真是人红事多呀。你晓得伐啦,我好几次派人去影棚请你,却连你的面都见不到,这才出此下策的哦。金小姐千万不要见怪。”他给赵飞燕斟满酒,“来,先为我们的相识干一杯。”

赵飞燕推开酒杯,不咸不淡道:“徐先生有何贵干,不妨直说吧。”

徐先生拍手,“哎哟,还是个小辣椒蛮,我就喜欢你这样有个性的小女子。那我直说了哦。金小姐你的电影我看过了,我非常欣赏你。我知道你以前跟赵靖结婚的,现在外面都说你是乔逸清的人,但是我看了蛮久的,你们俩从来没在一起过过夜……”

永旺茶楼, 二楼包间内。

身段曼妙的歌女抱着琵琶, 轻摇慢摆, 唱的是一曲吴侬软语苏州评弹。

主位上,一名身着深灰色长衫的中年男子正自斟自饮,听着小曲儿, 摇头晃脑,甚是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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