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烟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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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主。”月铭低低地唤。

“进来。”冷疏源靠在床头,吩咐。

没想到她的房里会有旁人在,月铭推门进来看到君墨时吃了一惊,但他跟了冷疏源二十多年,自然知道她素来不喜欢旁人过问她的私事,故而也只是低垂着头没有说什么。

“这……是。”月铭心知冷疏源一旦决定的事就觉没有更易的道理,只能低头应是。

“行了,退下吧。”冷疏源摆摆手。

“可要提醒月护法?”月铭在原地犹豫了片刻,又问。

“不必。”女子冷淡的声音从纱幔后传来。

“属下告退。”生生按耐下心头纷繁的猜测,月铭强迫着自己收回视线,他低头应了一声,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你知道了什么?”待月铭离开,一直坐在一旁没有出声的君墨问。

“没什么。”冷疏源嗤笑一声,她把玩着自己的手指,懒懒道,“一个猜测而已。”

“快说,少卖关子。”君墨叱了她一声。

“在沧浪泽的时候,萧韶言提起近日地维大阵不稳,但冷无心从未说起此事。地维大阵四方阵眼分别由我、言栩竺、慕苍玄和冷无心以修为镇压,我和慕苍玄这些年虽然不在‘遗失之地’,但压阵的修为从未断过,我就是奇怪,这阵运转了几十万年都没有出过问题,怎么偏偏在此时就不行了?”冷疏源道。

“只是这样?”君墨思量片刻,又问。

“呵,还是瞒不过你。”冷疏源摇头失笑,“萧韶言还说起冷无心常去归墟。”

“归墟……”君墨喃喃,片刻后脸上猝然色变,“那个‘无生无死之地’?”

她虽是普通人,不通术法,也不太清楚那些自上古时就已掩藏在迷雾后的秘闻,但慕苍玄这些年也多多少少和她说起过些许,并非一无所知。

“北海归墟。”冷疏源点头,她靠回床头堆着的软枕里,倦倦地半阖上眼睛,“我的修为在此地都能养住一道没有主魂支持的命魂二十年,冷无心每年取我那么多修为,若没有用来镇压地维大阵,那……”

“要知道,他手里可是还握着定魂咒呢。”冷疏源半阖的眼底压着一片阴霾。

“他竟真敢——会是谁?”君墨不可置信地喃喃。

悖逆生死之术——这可是往古以来无人敢触碰的禁忌!就是那冷弦凝,若非她当时尚存一线生机,阿源也断不可能救得活她!

而如今,那个大祭司,竟是要生生留住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吗?

“若我没猜错,应该就是那个人。”

“我原本以为是冷无心自己痴心妄想,没想到居然真的让他……”

“就算她还在又如何,左右不过是一个死人而已,我倒要看看,冷无心做下这样的事,她这个族长要如何决断。”

冷疏源慢条斯理地说,手指却猛然收紧,细细的青筋从苍白的手背上迸出。

那一刻冷疏源脸上的表情太过可怕,艳丽却冰冷,仿佛殷红的血流淌在刀锋上。君墨不由自主地一个激灵,抬手抓住她的手腕。

“阿墨,你且看着吧。”冷疏源安抚一般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他欠我的,我总要一桩桩一件件统统还给他!就算是死,我也要拖着他和我一起万劫不复!”

“你别——”君墨心头没由来的一颤,忙出声阻止道。

“已经不能停下来了,阿墨。”冷疏源打断了君墨的话,她盯着自己的手,嘴角缓缓绽开一个奇异的,带着冷铁一般沉重的寒意和无与伦比的疲倦的笑。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欠旁人的太多,自是要以命相偿,而他欠我的,我也偏要他以命偿我。”

“我不能停下来,我这么多年所承受的一切,必须要有一个结果。”

说完这句话,仿佛是还想再说些什么,冷疏源张了张嘴,却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她的侧脸在烛火明灭的光中模糊成一片斑驳的光影,神情在刹那之间竟悠远得近乎于空茫。

而且她还想问那个人一句话——为什么。

她想替当初的那个孩子问他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不杀他!”奔出数里才将将赶上重寒,凌飞尘跑了两步拦下他,问。

“与你无关。”重寒漠然地说,他绕过凌飞尘,头也不回地往无烬之崖上去。

凌飞尘双目赤红,他猛地出手把断月弯刀甩了出去,正正钉在重寒身旁的树上,拦住了他的去路。

“重寒!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凌飞尘咆哮道,“别跟我装什么不知道!‘血灵印,关系的是我的生死,不是阿源,你难道会在意?”

断月弯刀半个刀身都嵌在了树干里,此时还犹自微微颤动着,刀刃上折出细碎的冷光。

重寒停下脚步的看着面前雪亮的弯刀,一点冰冷的弧度缓缓从嘴角挑起,他转过身,目光落在身后的凌飞尘身上。

“你的意思是,你可以为了她去死?”重寒讥诮地问。

“我——”凌飞尘未出口的话被重寒噎在喉中,呆怔了半晌,他嗫嚅道,“若是她想要,我这条命就是给她又算什么?”

“呵。”重寒短促地冷笑了一声,他打量着凌飞尘,毫不掩饰的鄙薄厌弃,“你以为她会要你的命?她这些年来受制于冷无心是为了谁?”

凌飞尘的脸色刷的惨白了下去,他神情惨淡,却一步跨到了重寒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一副非要他给个解释的样子。

重寒意外地挑了下眉。

没想到这个冷渊沉,居然还有几分骨气。

“冷无心就教出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收回原本欲走的步子,重寒尖刻地说。

凌飞尘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却依旧固执地拦在重寒面前,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苍夙’四大纯血家族进退一体,数十代联姻下来血脉交融,早已不分彼此,你也不想想,当年冷氏在一夜之间满门被灭时,为何自始至终都没有人前来援助?”重寒对凌飞尘近乎于凶唳的视线视若无睹,淡淡道。

“这……大祭司曾说过,当初是因音主意外离世,地维大阵不稳,他需坐镇族中脱不得身,所以让夜氏,重氏的家主带人去处理一下。至于明氏是因为家主去世事出突然,又未立少主,是以当时明氏一脉嫡系精英都在陌迟谷中历练以选拔新任家主,不在族里。四家主宅所在非四家之人无令不可至,所以……”

“他这样说,你就信?”重寒冷冷道,“一个巧合还能是巧合,这么多巧合碰在一起,你觉得还会是巧合?”

凌飞尘下意识地张嘴就想反驳,话没出口却又实在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且不说这从古至今从未出过纰漏的‘地维大阵’会不会因为一个阵眼的短期缺失就出问题。你莫非觉得‘地维大阵’的问题是靠人多就能解决的?”重寒嘲讽地说,“若是此阵真有异动,让两家家主去一趟已是足够,其他再多的人去了也是枉送性命,这会是你们那个‘一心护着族人的’大祭司做的事?”

“更何况‘苍夙’、‘眠霄’两族敌对日久,他哪来的胆子把族里的精英都派出去?”

凌飞尘只是不擅谋划,并非愚钝不堪,听重寒这么一点,顷刻间就明白了其中关窍,他狠狠地一拳打在树干上,手背上立刻就有血珠渗了出来。

“你是说、你是说另外的三家也……这怎么可能……他们怎敢如此!”凌飞尘恍惚地喃喃。

“做都做了,有什么不敢的。”重寒似笑非笑地说。

说完这一句话,重寒拔步就走,没走两步就听到凌飞尘在他身后叫他。

“重寒,不管怎么说,这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测而已,你……”凌飞尘艰涩地开口,带着侥幸般的期冀说,“你可有证据?”

“证据?”重寒的声音里含着隐隐的笑意,无端端让人心头一冷,他没有回头,只是站在原地摩挲着瞑瑕剑的墨玉剑柄,悠悠道,“这些事情,凌城主就不用操心了。”

“你现在去往何处?”

“先回淇烨阁,顺便去见一个人。”定魂之阵受损,冷无心若还想要得偿所愿就必然会去找阿源取修为修复大阵。

“什么人?”凌飞尘追问。

“你不需要知道。”重寒没有为凌飞尘解释的意思,他目光垂落,眼底压着一抹深深的阴霾。

她究竟……知道些什么?

“源主三思,那素明影可是——”月铭大惊失色,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

“我知道。”冷疏源打断了他的话,“让他去,你不必多问,本座自有考量。”

“这次去沧浪泽倒是得了个有趣的消息。”冷疏源似笑非笑地说,她半阖着眼睛,眼帘下的目光雪亮得仿佛剑光,“若我所想不错……咱们那个大祭司还真是好样的。”

“属下遵命。”见她这神情就知她不愿细说,月铭垂首领命,接着又问,“源主可还有什么吩咐?”

“叫素明影和夜语初一道去一趟千秋城,本座要知道凌飞尘的动向。”冷疏源淡淡道。

“你身体还没恢复,别使力。”君墨皱着眉,强压了厉色开口。

“无妨。”冷疏源只道。

“无妨什么?到底你我谁才是大夫!”君墨不轻不重地斥了一句,她起身后把也要下床的冷疏源按回去,扣住她的脉腕,沉吟半晌后神情终于稍稍松动了些许,“那冷弦凝倒是有几分本事。”

“月铭,你回一趟‘遗失之地’,查看一下地维大阵的情况。”冷疏源也不避忌君墨,径自道,“用业火的渠道,做事小心一些,别让冷无心抓住首尾。”

“源主?”月铭惊道。

“那你就别跟我支支吾吾的!”君墨脸上终于露出愠色来,“纵是天大的事情一起担着就是了,既是朋友,你这样瞒着我是什么意思!”

冷疏源只是摇头,显然并没有说什么的打算,君墨见状皱了眉头又待说她,就听门外响了两声叩门声。

“都说了我没事。”冷疏源不想提及自己的姐姐,笑了笑岔开了话题,“阿墨,你在这里也待了不少时日了,现下我也无事,你就先回去吧。”

“哟,你这是觉得我没用了,要赶我回去?”君墨挑眉。

“吵醒你了。”冷疏源盯着君墨眼下的黛色愣了愣,默默地垂下头去,低声说。

“没有,本就没睡着。”君墨摆了摆手,她在床边守了太长时间,刚一起身就觉得足下酸软,冷疏源探身出去扶住她,却又因久卧无力,在下一刻双双倒回了床榻上。

“什么话。”冷疏源摇头,她支着身子坐起来,在床头刻了咒符的银铃上敲了一下,“你明知我的意思。”

“我以为你我算得上是朋友。”君墨凉凉地说。

“自然是的。”

再醒来时,已经又过了一日。

君墨伏在床头,鬓发略略有些散乱,生漆似的长发顺着脊背的线条委在地上。冷疏源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她的神情恍惚了一刹,伸手去抚君墨拧起的眉心,却在还没有触到之前就缩了回来。

“你醒了?”君墨本就是累极了才稍稍休息一会,并没有真的睡着,感觉到冷疏源气息的变化就睁开了眼睛,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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