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追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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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意思!”凌飞尘乍然色变,眼中几乎带了杀气。

“你随我来。”此处离千丈孤峰太近,难保冷无心没有留下什么监视的手段,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重寒淡淡地说,话音未落就向西海的方向走去,行进之间衣袂翩飞,隐约可见腕上套着的银质护腕。

看到那对护腕,凌飞尘的脸色更是白了几分。

凌飞尘迟疑了一下,依言登上小舟。看他们坐稳,天一在船头盘膝坐下,双手按在甲板上,随着他的动作,一道道细而亮的刻线从他身下发出,很快就布满了整艘船。小舟倏然窜了出去,速度快得就像是风。可舟上却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所包围,半点风影都感觉不到。重寒端坐在舟中,轻轻抚摸着横在膝头的瞑瑕剑。

“海水绕沧溟而行,自东入神藏,自西入归墟,这样算起来,顺水流之势辅以灵力催动,半日之内就能到达北海。”凌飞尘看着重寒,目光中带着探究的意味,“这些年,你就是这样在阿源的眼皮子底下经营自己的势力的?”

“与你无关。”重寒漠然而应。

“她待你,却是真好。”凌飞尘盯着重寒戴着的护腕,眼神复杂。

重寒闻言抬目。

“她待你不好吗?”他冷淡地问。

凌飞尘被他话中的意味刺得脸色难看,他抿了一下嘴唇,不知该怎么开口。

她待自己好吗?

应该……是好的吧,如果不好,自己三番四次地那样待她,她又怎会自始至终不对自己出手?

可是……纵然如此,当初种种,又该如何清算?

那永远都洗不尽的血,又该如何清算?

“你戴着的燧引,是我们父亲的遗物。”不知该怎样回应重寒,凌飞尘敛了一下视线,避开了话题。

重寒愣了一下,顺着凌飞尘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腕,护腕上雕刻着繁复诡秘的花纹,呈现出古旧的褐红色,赤色的明珠像一点火光,映在重寒沉黑的眼底。

他原先看不懂那些花纹的意思,但现在他看懂了。

那是符文。

那是以灵力雕出和着血写就的六合禁咒,主万灵同聚,诸邪辟易。

“这对护腕上,原本只镶了两颗燧光珠。”凌飞尘轻声说,“当初我在千秋城见到它的时候都不太敢认。”

重寒闻言霍然抬头,那一刻他的眼神仿佛刀光乍起,雪亮得令人骇然。

“六合禁咒的威力是血咒所能达到的极限,威力不亚于低等的灵咒,只能以心头血配合本源灵力书写,每写一笔就能折去一载的修为,如利刃烈焰加身,痛苦不堪,且稍有不慎就会灵台倾溃,修为根基尽散,成为废人。”凌飞尘的话中带着一种缓慢却也锐利的残酷,“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告诉过你,修炼‘幽冥谱’的极境是什么。”

在重寒的目光下,凌飞尘把手指搁在燧光珠上,炽热的温度从指下传来,一点一点渗入他的血脉里,他很平静,但这种平静中所表露出的,却是一种惨淡到极致的木然。

“修炼‘幽冥谱’的极境,就是毁灭。”

“‘幽冥谱’修炼到后期,身体里的血脉会慢慢冻结,接着是筋骨血肉,最后是灵魄,这个人会慢慢变成一块冰,所有的情绪都被泯灭掉,最后连身体都化成冰,魂魄被冻成齑粉,彻彻底底消失在这片天地间。”凌飞尘的声音低沉,仿佛从遥远的岁月里传来,带着时间沉淀下的、刻骨的苍凉。

“所以冷氏每代只有一人会修习‘幽冥谱’,因为如果不是把什么东西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无论怎么样都要护住,没有人会愿意自己变成这个样子。”

“冷氏上一代的修习者是我们的父亲冷无绪,这对燧引和琉璃丹砂是父亲护身的法器,皆是世间至阳之物,有这两样东西在,虽然依旧会痛苦,但却可保性命无虞,不至于丧命于冥灵幻境中。当初大变之后我趁乱带走了琉璃丹砂,为的就是遏止她的修为增长,如果她肯就此停手,就不会力量失控损及性命。”凌飞尘盯着自己的手,他的手紧紧攥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可是我没想到她居然会把自己最后的护身之物给了你。”

“燧引放在她身上只能暂保她性命,放在你身上,却能渐渐磨灭你血脉中与生俱来的至阴灵力,斩断你与‘遗失之地’的因果牵连,加上六合禁咒,只需百年光阴就可逆转你的先天体质,此后此间生死荣辱,皆与你再无瓜葛。”凌飞尘声音中的颤抖越来越厉害,终于再也无法压抑下去。

“彼岸城萧氏的‘琼霄策’和苍夙冷氏的‘幽冥谱’都是不该出现在世上的邪功,不仅损身,更损心性,长久修炼就会被幻象所惑,沉浮其中不知身处现世还是幻境,最后彻底沦为一个神智不清的疯子。萧氏城主历代以一界之力和天极大阵相承方得保自身,可她却把保护自己的东西给了你。”

凌飞尘的眼睛几乎成了赤红色,他深深地看了重寒一眼,那一瞬间他的眼神无比复杂,揉合了愤恨、疼惜、还有疲倦无力。然而重寒的心却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他似乎感知不到周围的一切,只剩下眼前的天旋地转,和心头分明的疼。

那种痛苦,哪里是一个“人”所能够承受的?若不是心头放不下的执念,谁又能这样活下去?

为什么……要这样待自己?怎么值得呢?

“重寒,你究竟做了什么,值得她如此待你?”船至无烬之崖下,凌飞尘仰望着几乎看不到顶端的悬崖,忽然问了一句。

天一恭敬地退开半步,引着重寒走上小舟。

“上来。”重寒对凌飞尘说。

“主上。”仿佛是长年不开口说话一样,这个人的声音里带着奇异的低哑。

“天一。”重寒微微颔首。

来的人是天谴十八暗使的首座,是他一直以来用以制衡江华的心腹下属。

“把手放开。”重寒又道,他的声音中带了金石一般的锐利,话音未落,一点赤色骤然自凌飞尘掌下溢出。凌飞尘没防备他会突然攻击,猝不及防下根本来不及聚集灵力抵御,灼烧般的疼痛瞬息而至,他抽身后退一步,近乎于偏执疯狂的情绪终于稍稍平复了些许。

“原来是你。”掌中伤痕赤红,皮肉像是融化了一样,斑驳地结在一起,缀着黑褐的焦痕。凌飞尘想起当日夏子安身上那道灼烧般的骇人剑伤,眼神登时冷了一寸,看向重寒的目光中流露出浓浓的忌惮。

当日他与自己对阵千秋城何等凶险,他竟还能隐藏实力!原以为他的修为也就和自己和阿源在伯仲之间,可现在看来,他的修为必在他们二人之上!

行至西海边,重寒站在海岸上,他结了一个印,半跪下去按在水面上,浅浅的波纹在他掌下散出去,却没有扩开,而是收束成一线,直往西北方向去。重寒收回手,大约过了半刻,一点墨色突兀地出现在海面上,越来越近,直行至他们眼前。

那是一艘只有丈余长的小舟,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黑衣人立在船头,向重寒屈膝行礼。

“她因你沦落到如此地步,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和我叫嚣?”想想阿源这些年在“血灵印”的制肘下受了冷无心多少折辱,他就不能原谅冷渊沉,尽管当年的事情,他亦是无辜。

更何况,就算冷渊沉无辜,又和他有什么关系?重寒有些阴郁地想。

他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他凌飞尘,还是……阿源?

想到这种可能,凌飞尘瞬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一张脸登时白了几分。

“放手。”他说。

“重寒,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凌飞尘不依不饶地说,手上又加了几分力道。

若是重寒的目的是他还尚好,但若是阿源……她如此信任重寒,若是重寒图谋不轨,那结果——

凌飞尘几乎不敢再想下去,他盯着重寒,手缓缓移向腰间的断月弯刀。

“冷渊沉,你不要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忘恩负义。”重寒瞥了他一眼,面上声色不动,语气却含讥诮,“我的确有我的目的,但我不会伤害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凌飞尘脸色阴沉。

重寒根本就没有回答他问题的打算,他转身就走,足下加了灵力,看着很从容的一步跨出去就能走出数丈的距离,不多时就已经快消失在凌飞尘的视线中了。

凌飞尘见状拔步就追,他一开始就用了全力,整个人如电光一般飞掠出去,转眼就追上了重寒,伸手钳住他的肩膀。重寒停下脚步,他浅浅回头,目光在凌飞尘阴郁的眉间停了一下,然后又漠然地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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