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沧浪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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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她忽然动了,袖中的凛煜剑随着她的动作脱出剑鞘,只一息之间就停在了正西方站着的黑衣人的眉心。全场只有重寒看清了她那一刻的动作,轻灵锋锐,像是一股凛冽的风。

“萧城主的待客之道还真是让本座开了眼界。”冷疏源的语气不辨喜怒。

“源主擅自派人潜入沧浪泽,这为客之道也是叫人大开眼界。”那人被制住要害却依旧不以为意,他看着冷疏源,倏然一笑,他的眼睛是诡异的碧绿色,这一笑的刹那,那双眼睛里的瞳孔缩成一条细线,微茫的灵光从瞳线中散出来,说不出的诡异。

“那就带路。”冷疏源深深看了他一眼,收了剑。

重寒这时才走到冷疏源身边,落后了半步的距离。对于冷疏源的决定他没有做什么置喙,但他一直按着剑,手指没有片刻放松。

此人目的未明,还是小心为好。

“行了别防了。”黑衣人走在他们前面,却像是能看到重寒的动作一样,头也不回地说,“有什么好防的?我又打不过你们。”

重寒闻言眼梢一动,那人紧接着又说。

“早就听说‘苍夙’这一代族长是个心狠手辣的小美人,没想到还真是。”说着说着,他忽然转过身,手指一下下地点着冷疏源,动作很大,几乎要戳到她的身上去,“你说你啊!没事指哪里不好,干嘛要拿你的剑指我的眉心?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把剑是个什么玩意儿,沧浪泽里都是阴魂,你总不会觉得我是个活人吧?你一个不小心抖一下手我就没命了!”

他越说越激动,全然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说到最后头顶上居然开始冒烟,冷疏源大约也没见过这种情况,她一愣,竟就呆站在了那里。重寒拉着她后退了一步,眼神戒备。

“抱歉,二位。”一个沉稳的声音忽然从二人身后传来,近在咫尺,重寒的手指猛然一僵,下意识地想要出剑,却被冷疏源按住。

“先看看再说。”她用灵力给重寒传音。

“在下齐怵,是幽冥城城主府总管,奉城主之命,前来迎接苍夙族长,‘创生剑主’。”来人穿了一身灰袍,身形高大,面目却模糊不清,他拉了拉衣领,颈侧有繁复的赤色彼岸花图腾。

“齐总管。”确认了那是彼岸城的标志无疑,冷疏源略微点头。

“我家城主已经恭候多时,二位请。”彼岸城总管比了个手势,一条漆黑的小路凭空出现在赤色的流水上,他向后退了一步,给冷疏源和重寒让出一条道路。

重寒状似无意地向前跨了一步,正正拦在那个齐总管和冷疏源之间,脸上虽然依旧是素日里那种雅正端和的笑意,但却用自己的行动明明白白地表示了自己的警惕和敌意。

在这个人靠近的时候,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感觉的属于这个人的气息,这就说明他的修为绝对不在自己之下。此时阿源不能动灵力,虽然身手仍在,但却绝撑不住持久厮杀,若是……更何况一个总管就已经有如此修为,那隐在幕后的那个萧城主,又该强大到怎样的地步?

“剑主放心,我并不是剑主的对手。”像是看出了他的顾虑,齐怵道,他的语气平板,听不出起伏,“城主与沧浪泽有所联系,我等的气息借由城主融入沧浪泽中,除了城主之外不会有人能感知得到。而二位又是尘世之人,入这阴魂聚集的沧浪泽六识都会受到影响,并不是因为我的修为。”

“原来如此。”重寒暗暗看了冷疏源一眼,见她似乎并不想说什么,他便和齐怵攀谈起来,“照这样说,那么萧城主应该在我们进入沧浪泽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我们的行踪了。”

“萧城主能将意识融入沧浪泽,似乎也不是‘人’所能拥有的手段。这沧浪泽虽大,但说到底也还是方寸之地,比不得大陆万里山河广袤,若是萧城主有意往大陆一行,淇烨阁倒是可以略尽地主之谊。”重寒一边走一边说,嘴角始终噙着温和的笑意,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到彼岸城主萧韶言和他与沧浪泽之间的关系上,还刻意很笃定地说他是把意识融入了沧浪泽。

齐怵有些诧异地看了看重寒,思量片刻后那张刻板的脸上蓦地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这样的神情在他模糊不清的脸上生出,看得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剑主不必费心套我的话,我虽然不知道剑主想知道什么,但除了城主让我说的东西之外,我什么都不会说。”齐怵说。

“哪里。”重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他的神情非常自然,“不知还有多远才能到彼岸城?”

“前面就是幽冥城了。”齐怵的声音里依旧没有情绪,他在面前的虚空中平平一抹,掌中翻着紫黑色的灵光,一面无形的障缓缓消散,露出此地的真容。

其实重寒早已经看到了那座城,此处布下的灵障虽然厉害,但他的修为也是世间顶尖一流的,自然不会因为一面灵障就挡了六识。

那是一座绝不可能出现在尘世中的城池。高达百余丈,通体用比人还高的黑色巨石砌成,站在墙下看,这座城就仿佛是要通到天上一般。

这根本就不是人力能够建成的城池。

城门也有数十丈高,门前守着几个黑衣人,说是黑衣也不尽然,他们其实就是一个个黑影,五官容貌全看不清,只有一个模糊的人形。见了齐怵,他们齐齐弯下腰,低低说了些什么,声音也模糊,不像是有人在说话,到像风从石缝中穿过时发出的呜呜声。

齐怵冲他们点了点头,其中两人也不知道去城门边捣鼓了些什么,那扇殷红的石门一寸一寸地缓缓打开。齐怵引着冷疏源和重寒往城中走,那几个黑影留在原地,半是好奇半是恐惧地打量着形貌清晰的重寒和冷疏源。

行了大约一个时辰,三人走到了彼岸城的最西面,那里没有一路走来看到的那些风格怪诞的屋舍,只有一座占地相当大的古雅府邸,雕梁画栋,精巧绝伦,只有从建府的那些奇异材料才能看出这不是尘世中的建筑。

“我感觉到了!”重寒听到身旁的冷疏源喃喃说,他侧过头,看到她的眼里有着相当复杂的情绪,欣喜、迷茫、迟疑、退缩,绵密地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无边的网。他默默地握住了她的手,安抚地捏了捏。

“阿源,你姐姐的事情,你别太勉强自己。”

冷疏源下意识地看了重寒一眼,眼底的惊诧一闪即没,她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城主府门前的守卫五官身形就比城门口的那几个清晰多了,甚至单论眉目看起来都要比齐怵清楚,见他们走来,那些人按肩欠身,齐齐道:“齐总管!”

他们的声音也比之前见的人清晰很多,只是还有些诡异的咕噜声,相比起来,齐怵的声音虽然干巴巴的缺乏情绪,却是他们来这沧浪泽之后听得最像人声的声音,当然,还有一开始见到的那个人。

想到那个目的不明的黑衣人,重寒和冷疏源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出了疑惑之意。

以那个人的修为来看明显是冥境的高层,自从七千年前冥境始祖萧冥河叛出彼岸城开始这两方势力就势同水火,那个冥境的人堂而皇之地跑到彼岸城的地界这个齐怵却视而不见,个中因由,着实耐人寻味。

更何况不管是“苍夙”还是淇烨阁都和沧浪泽中的势力素无往来,他又为何要冒充彼岸城主的使者去见他们?

“二位请随我来,我家城主大人在正厅等二位。”齐怵的声音响起。

二人随着齐怵举步跨进城主府,绕过一处回廊,忽然见到一个素白的身影坐在叫不出名字的紫色藤萝下,手中执着一卷古书,纤细的腕骨上套着一枚手镯。那镯子非常奇特,乍看上去质感像玉,白得没有半点杂色,却又泛着隐隐的红光。手镯雕成了彼岸花的形状,雕工之精细令人叹为观止,就像是真的彼岸花缠绕在那人的腕间。

重寒见了这个手镯,一直淡然含笑的脸上神色终于起了变化——

白色彼岸花,这个手镯,是冥境之主的标志!

可是冥境的主人,怎么会在彼岸城的城主府?

冷疏源见了那人脸色也变了,激烈的情绪交织在她的眼底,在原地呆立了片刻,她猛地冲了出去,步法都有些散乱。

显然是在她有所动作的一瞬间就已经察觉,花下的白衣人在冷疏源的手即将触到她肩膀的一刹那陡然站了起来,一把造型奇异的绯红短刀凭空出现,探向冷疏源的咽喉。

重寒在她出手的一瞬间也动了,瞑瑕剑脱鞘而出,他身形一闪出现在了冷疏源身边,左手把她拉到身后,右手中的瞑瑕端端隔开了那白衣人的刀。

“叮——”悠长的交击声响起,重寒在剑声中看着面前的那个人,眼底瞬间而起的杀气倏忽隐没,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但他全身的肌肉却都是紧绷着的,握住冷疏源手腕的那只手青筋毕露。

那白衣人竟是个少女的形貌,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眉间缀了一枚赤玉额佩,依稀可以看到玉下压着的两线狭长的赤金色印痕,眉目清艳,即使是握着刀依旧给人一种澄澈的感觉,仿佛云端未落的雪,晶莹纯净,带着高天之上阳光的微微暖意。

但重寒却不敢小瞧她,在她身上,他能感受到不亚于阿源全盛之时的强大灵力。

更何况,这个人……

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回头去看冷疏源,重寒生生按耐住这个冲动,他仔细打量着这个少女,眼神慢慢沉了下去。

此人和阿源足有四五分相似,不出意外一定就是阿源的姐姐冷弦凝,可她刚才……

她对阿源出手了。

“二位在我幽冥城主府中肆意妄为,有些过份吧。”白衣的少女淡淡地看着他们,未见笑意,却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去亲近。

她到底是不是……

重寒把冷疏源往身后拉了拉,挡住她看那个白衣少女的视线。

“是我等鲁莽,还请姑娘勿怪,敢问姑娘是……”他不动声色地说。

“夫人。”这时齐怵终于到了,他躬身一礼,“这两位是苍夙族长和‘创生剑主’,方才他们并非有意冒犯,是怵应对失当,冲撞了夫人,还请夫人责罚。”

“把客人带进府了就小心招呼,这府中机关遍地,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就不好了。”

“是。”少女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仍让齐怵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战,忙躬身应道。

“既是韶言要见的人,你就带他们去吧。”白衣少女收了刀,略微理了理衣衫重新坐回花下的软椅中,就如同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齐怵往后让了一步,他向冷疏源和重寒比了一个请的手势,面上仍是很客气的样子,却摆出了一副不容拒绝的态度。

“阿姐……”就在这时,一直没有出声的冷疏源终于开口,她死死盯着那白衣少女,嘴唇微微哆嗦着,声音颤抖。

“信物。”冷疏源用剑脊拍开他的手。

“爱来不来,爱信不信。”那人耸了耸肩。

“别动。”

“说吧,你是冥境的什么人?冒充彼岸城的人来此,究竟想做什么?”冷疏源淡淡地问,她瞟了黑衣人一眼,含着些许警告的意味,“收起你的惑术,这些手段对我没用。”

“我就是奉萧城主的命令来接源主入城主府的。”那人一招手收了二十三具分身,有些不情愿地说。分身一收,他脸上的表情顿时生动了起来,手不老实地拍了拍凛煜剑。明明长了张极俊朗好看的脸,眉梢眼角偏偏透着种散漫无谓的感觉。

重寒也没有再有什么动作,他走在冷疏源身前半步,跨入了隔绝沧浪泽和西海的天然障界。

这一步踏出,天地陡间然变了样子,暗紫色的弯月悬在冷白的天幕上,足下是赤色的浮水。冷疏源感觉的胸臆间蛰伏的冷意蓦地一动,骤然凝如实质,几乎要把她的肺腑刺穿。

在胸口的几处大穴上按了两下,压制住体内的不适,一股热流从胸前嵌入血肉的琉璃丹砂中涌出,暂时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冷疏源刚想继续往前走,就见重寒身形一动挡在了她的面前,手指扣上了腰间瞑瑕剑的剑柄。

“哦?本座在沧浪泽如何,和你们冥境的人又有什么干系?”冷疏源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闲闲地问。

许是没想到她能一语叫破自己的来历,那人一愣,下一刻就猛然变了脸色——女子的眼神依旧清明,显然并没有陷入幻境。他刚想后退冷疏源就把剑尖往前递了一分,一道殷红的血线顺着他的鼻梁淌下来。

见了这般诡异的场景,重寒用疑问的眼神看了冷疏源一眼。他只是空具修为,于术法一道并不精深,对于这些旁门左道的罕见手段更是一窍不通。

“化身傀儡。”冷疏源低声说,“七魄三分连三魂,合共二十四重身,来人的本尊就在这里。”

“有人来了?”沧浪泽本身的“气”与她所修的“幽冥谱”相斥,她在这里不但用不了多少灵力,就是灵觉用起来也相当勉强。

“二十四人。”重寒低声回答。

“走吧。”重寒的举动似是惊醒了冷疏源,她向前走了一步,避开他的手。

自从伤势恢复之后她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和以往一样,刻意的距离中隐着患得患失的疏离,似乎生死一线时的那些依赖都只是一场幻觉。

话音刚落,一点黑色出现在二人面前的虚空中,像是一滴墨在水中化开,袅袅地弥漫出一片深深浅浅的黑色,隐约是一些人形。那些人形由虚变实,化成了二十四个黑衣人将他们围住,男女各十二,身形相貌都仿佛,眉间皆是三道赤色印痕,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我家城主恭候苍夙族长多时,还请族长随我们来。”这二十四个人齐齐躬身行礼,动作整齐划一,连声音都听不出什么不同,脸上也都木无表情。

他们根本就像是同一个人。

沧浪泽中,向来没有黑天白日之分。

站在沧浪泽的边界上,冷疏源仰着脸望着头顶上的弯月,神情罕见的有些犹豫。

重寒静默不语,他站在冷疏源背后,伸手按住她的肩膀,那双手掌心温热,稳如山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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