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浮生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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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安。”千秋城主推开夏子安的手,他微微低着头,看不出情绪,“不必查证了,那个人……应该正往千秋城这个方向来。”

“城主这消息可来的准确?”夏子安有微微皱眉,“淇烨阁和我千秋城素无交情,而且又分别统领黑白两道,淇烨阁主为何会跑到我们这里?”

“消息必然是准确的。”凌飞尘整个人都陷在玉座中,脸色着实勉强,“我回来时曾和淇烨阁主交手。她带了淇烨阁的‘圣君’和十四圣使正往东海而来。”

说这句话的时候,夏子安的眼梢微微挑起,眼神晦暗不明。

“可是我……”凌飞尘没有注意到夏子安的异样,他想说是,可话到了嘴边却变了内容,“子安,出动‘影行’劫杀圣君重寒,十四圣使。”

“属下遵命。”夏子安又退回了长阶下,单膝跪地,“那淇烨阁主呢?”

“至于淇烨阁主……”凌飞尘的神色依旧恍惚,“带她……来见我。她的事情,我要亲自处理。”

“属下告退。”凌飞尘这命令明显不妥,可夏子安却没说什么,只是躬身一礼后退了下去。在退到主殿外的那一刻,他回头看了凌飞尘一眼,眼神有些悲伤。

阿凌,你远避沧溟大陆,生生死死这么些年过去了,胸膛里的那颗心,却还没有硬起来。

这样的你,可有直面命运和真相的勇气?

你是会在命运的洪流中溺毙,还是挣扎着逆流而上,重新回到一切悲剧开始的那个夜晚?

静静注视着夏子安的背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闭合的殿门外,凌飞尘站了起来。随着他的动作,只听铿锵一声刀鸣,雪白的弯刀从鞘中弹出,被他握在手上。他足尖一点掠下了高台,接着刀锋便是一横,无迹可寻的刀光如烟花盛放,美得惊人。断月弯刀在他的手里近乎于癫狂地挥舞着,速度越来越快,大殿中重重纱幔碎裂,雪片般坠落下来。

忽然,凌飞尘手中的刀停了。

一个素白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面前,白发披垂至脚踝,一张脸隐在阴影中,看不清楚。那把雪白的断月弯刀定定停在他的咽喉处,像一抔新雪。

“祭司大人!”片刻过后,凌飞尘弃了刀,躬身一礼。

“渊沉。”那人一笑,“好久不见。”

“祭司大人今天怎有空来我这千秋城?”

冷无心没说话,他微皱着眉看着面前依稀可以找到当年模样的青年男子,沉重地叹了口气。

“你见到她了,对吗。”

此话一出,凌飞尘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您说的她……是谁?”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凌飞尘看着冷无心,一字一字地问。

“源主她已经离开淇烨阁,正往东海千秋城方向而来。”冷无心的脸上带着笑,那种笑在明灭的光影中透着说不出地诡异之感,“而前些天我得到消息,渊沉你曾离开千秋城,往西面去过一次。”

“你可是见过她了?”

“是,我见过她了。”凌飞尘说,那一刻他的双眼里迷茫尽褪,迸出蚀骨的寒意。而在冷无心的眼里,他微微颤抖着的背影,竟和十年前自己告诉他冷疏源是为了追求极致力量把她自己献祭给了“征伐之剑”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渊沉,事情都过去了。”挥去心头的思绪,冷无心拍了拍他紧握的手,轻声说,“别再挂怀了。”

“祭司大人,你觉得我能不挂怀吗?”凌飞尘一字一次地咬牙问。

“她是我的妹妹,可她手上……她手上全是我家人的血!”凌飞尘依旧背对着冷无心,他仰起头看着大殿顶上洒下来的珠光,笑得十分惨淡,“祭司大人,渊沉这一身的修为本事全是您教给我的,您于渊沉如师如父,可是您告诉我,我能忘吗?”

“若是连我也忘了,爹娘,阿凝……他们所有人的死,还有意义吗?”

“我怎么能忘?怎么……敢忘?”

“我怎么能放过她!”

这一连串的诘问耗尽了凌飞尘的心力,他弯下身,用手撑着大殿里的柱子,似乎随时都可能会倒下。

冷无心张了张嘴,却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一样说不出话来,他看着凌飞尘孤寒的身影,蓦地颤栗了一下。

当年他告诉渊沉那个所谓的“真相”,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可是这不正是他想见到的吗?这些年来他一直有意无意地诱导冷渊沉对当年旧事的仇恨,让他在血海里越陷越深,不就是想让他们兄妹二人势同水火,不可调和吗?既然他已得偿所愿,却为何还会感到如此的疲惫呢?

“我……族里还有事,我先走了。”良久之后,冷无心说,神情有些狼狈。

这个孩子是如此的信任他……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如此的信任他!

可是他呢?他又做了什么?他又对得起谁?

言罢就走出了大殿,冷无心站在冰冷的月光下,忽然觉得眼角有些湿润。

阿音,你在看着我对吗?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可是……我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啊。

“她来找我了!她来找我了……”凌飞尘喃喃。

“如此,不好吗?”夏子安的脸上忽然带了笑意,他转身向凌飞尘走去,步上长阶,倚着玉案看他,“你不是,一直想杀了她吗?”

“阿凌?”发觉了他的反常,夏子安想了想,他回过头,叫了他的名字。

“她回来了。”千秋城主在纱幔后站起来,夜明珠的光芒照得他的身形飘忽不定,像一缕幽魂,“子安,阿源回来了。”

这句话一出口,凌飞尘颓然坐回了玉座,心神大恸之下他体内的灵力霎时暴动起来,瞬间撕裂了面前的纱幔,雪白的轻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在坠雪一样的残纱后,凌飞尘微微张着嘴,脸上一片苍白。他的眼睛里如同有一汪见不到底的寒水,沉甸甸地压着,没有任何温度。

千秋城副城主夏子安在长阶下向凌飞尘禀报着这几日需要处理的事情,桩桩件件都是不容草率处理的大事,可凌飞尘却是好半天都没有反应。无奈之下,夏子安不顾僭越走上长阶,站在了纱帘前。

“城主?城主!”连叫了几声都没有回应,夏子安皱了皱眉,撩开纱幔走了进去。

“是子安啊,有什么事吗?”直到夏子安走到面前凌飞尘才发觉有人过来,他抬头去看夏子安,眼里有一种大梦初醒般的茫然。

“既然如此,那属下就先下去准备了。”夏子安退回长阶下,俯身一礼,得了凌飞尘的允许就向殿外走去,走了两步,他忽然听到凌飞尘在身后唤他。

“子安。”

“淇烨阁主……”听到冷疏源的消息,凌飞尘又是一阵恍惚,他搁在案上的手下意识地收紧,手指深深嵌入玉案中,碎玉把那双手割得鲜血淋漓。

“城主!”夏子安急忙出手抓住他的手腕,制止了他的举动。

“城主,属下方才禀报的事务,城主可有听到?”夏子安问。

“抱歉……”凌飞尘看着他,眼神空茫。

“在城主离开的这半月里,白道的人没有明显的动作,不过淇烨阁倒是忽然又开始在江湖上活动,最近有传言说‘明光剑’淇烨阁主重出江湖,也不知是真是假。”

“另外就是风尊使前几天带着风羽的十二个人去寻他师兄,却受了重伤回来,那十二个人全军覆没每一个能活命的,风尊使如今正在闭关疗伤。虽然尊使的地位尊贵,风羽又是他的直属,但擅自调动城中下属解决私人问题还造成如此之大的损失,也严重违反了我千秋城戒律。这件事如何处置,还请城主示下。”

“罢了,属下再给您汇报一次。”察觉出他明显的反常,夏子安没有再继续纠缠刚才的事情,“这几日的大事,一是风尊使寻其师兄,重伤而回,风羽十二人丧命,还请城主处置。”

“倾璃对他师兄的感情你又不是不知道,毕竟是从小相依为命被那人照顾着长大的,他这样也是难免。至于死去的弟子……多多抚恤,好生安抚吧。”凌飞尘揉了揉眉心,无奈地说。

“还有第二件,就是近期淇烨阁活动频繁,有传言说他们的阁主出了淇烨阁在江湖上行走,如今行踪未明。敢问可需要属下派人查证?”夏子安又道。

夜明珠的光芒将千秋城的主殿照得如同白昼,白石长阶拥起如凌云端的高台,白色的玉座端立高台之上,玉座前挂着素白的轻纱。凌飞尘坐在玉座上,轻纱将他遮在里面,影影绰绰的,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影。他就那样坐着,面前的文牒酒水半点未动,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沾着血迹的手。

眼前一次又一次地闪过那个人的面容,苍白染血,艳丽而又惨淡,没有分毫幼时站在血泊中的那种冷酷妖娆的样子,每一寸身体都浸透着深深的疲惫。

她不是为了追求极致力量杀掉了几乎所有的血亲吗?现在的她如此之强,也应该是得偿所愿了,既然如此,她又为什么还会如此疲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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