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夜潜
崔氏抬头望了往远处青色与黑色交际的天色，喃喃：“这个时辰还跑去玩，真当自己还小……”
鱼叶眨巴眼，姐儿和少爷本来就小嘛。低头去翻布包里的糖果，笑嘻嘻跑到树下乖乖的坐着一声不发。
暗夜中两道人影飞快的靠近县衙，气死风灯映出衙门上方的匾额以及紧闭的大门。
县官夫人干脆上前抱走女儿，难得严肃。“官场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全指望着您谋算。我不求你高官富贵，只要不让我们娘俩遭罪就成。”
“能有什么罪，我一个小不点县官……”县官厚着脸贴上去，摸摸夫人白嫩如脂的脸，又朝女儿笑笑。
小不点县官的书房内此刻已经多了两人。
项擎搂着季攸宁从未关的窗户跳进来，因着两人跑了一路，彼此能感受到来自对方身上的热气，蒸得两人缓不过气来。
季攸宁略感不适，自觉离开他，小心翼翼开了一扇窗，书房内才凉爽不少。
“方才多谢师哥了。”她不会武功，能从榆花庄坚持到县衙全赖平日和小弟们漫山遍野跑动以及时不时“活动筋骨”。自到了县衙，飞檐走壁的事情都靠项擎一人。他年纪也不大，即便有武功，抱着一个大活人四处活动也不容易。
项擎轻轻嗯了声，人已经绕到了县官平日办公的桌前。“县衙我也是头一回来，咱们分头找省事省力。”
黑暗中季攸宁点点头，借着窗外洒进来的银光悄声移步到林立的书架间，翻动书籍的声音也极其微弱，怕引来巡夜的差役。
户帖对县官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东西，一般不敢随处乱放。一些县官会放在离自己办公最近的桌肚里，一些办事不按常理的则会挑在书架上，更有甚者为了政绩不因一本户帖而受影响，干脆搁在枕头下不离身。
是以今夜项擎与她的任务，便是找到记录榆花庄人口的户帖。
“师哥找到了吗？”踮脚累到不行的季攸宁问道。
项擎这边亦是一无所获，桌子四处能想到的地方他都摸查过了，就连桌缝也不放过，怎么就没有呢。“师妹可有听过关于这位县官的奇闻异事？”
奇闻异事真没有，不过季攸宁记得崔氏以前有阵子总是念叨着县里人如何如何议论县官，因着有几件比较有趣她便记下了。
“听说县官大人很爱才，谁家出了个爱读书的孩子都会去看上一眼。”季攸宁沉吟一会儿又道：“他还喜欢收藏名家字画，不过手头有几件真迹就不得而知了。”
项擎闻言，猛然转身盯着墙上的一幅孔圣人奏琴图。画并非出自名家之手，倒像是县官闲来之作，因此时不敢点灯也就看不到画上的题字落款。
季攸宁也注意到了，两人在画周围摸索了一阵，两只手无意间按在了同一地方。
县官大人跟着女儿傻笑，“能瞒多久是多久罢，如今朝廷也发下什么公文来，季夫人一家应该没什么危险。你都舍不得囡囡吃苦，季夫人肯定也一样，且让她们再快乐一阵儿。”
“那先前来找您的那位密友，也不管啦？人家可是京官，万一就是奔着季夫人去的，她们可不就危险了嘛。”
县官摇着怀中的女娃娃，娃娃纯澈无邪的眸子看得他心都化了，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温柔了十分。“眼下说这些还早着呢，闺女长大得十几年，时日还长，还长。”
“长什么，您就是心宽。”县官夫人叠着女娃娃的小衣裳，许是因为县官说时日还长触碰了她心里的刺，不禁絮絮叨叨聊起家常来。
“您看看那位翰林季大人，他家中不也有个女儿？从前小姑娘满月咱们还去见过一回，这一眨眼从襁褓婴儿出落得亭亭玉立，哪有您说的那样慢。”县官夫人叹一声，衣裳也叠得慢了。“怎么季大人就遇上了那样的事，咱们一直瞒着也不知办法呀。”
鱼叶嘟嘴忿忿瞪他：我吃自家东西碍着您什么事儿了，坏人还想和她套近乎，没门。
两人眼神之间一来二去，把季攸宁晾在一旁。
“鱼叶赶紧去把糖吐了，早晨还喊着牙疼，再吃下去仔细变成老太太。”季攸宁边说边将贪嘴的小丫鬟轰出去，反手关上房门。
被贾大观冒名顶替的真正县官大人，此刻正在房里抱着一个柔软的奶娃娃满脸含笑。“夫人瞧瞧咱们囡囡多水嫩，将来指不定要迷倒一堆风流儿郎。”
县官夫人嗔他一眼，仿佛在看一个三岁娃娃。“还风流呢，您不怕他们把囡囡抢走，到时不认你这个爹？这将来找的女婿可不能风流，不然囡囡要吃亏的。”
直到天边依稀挂了几颗淡淡的星子，崔氏扎着蓝底白花围裙从厨房出来，不见两人才问鱼叶：“姐儿和少爷呢？”
鱼叶两腮鼓得圆圆，嘴角黏着碎糖末儿。“他们出去玩儿了。”
项擎也习惯了两人时不时密谋一些事，对她关门的动作并无异议，顺手添了茶。“师母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你气一气这事就算了。”
季攸宁喝茶瞄他一眼，合着方才在院外以及在崔氏房里的话都让他听见了。一瞬间她有些怀疑自己莫不是傻了，找这个人商量事情。虽然他年纪比她大一点儿，办事不知靠不靠得住，但事情紧急只能找他帮忙。
鱼叶正坐在板凳上，项擎手离鱼叶的唇仅仅一寸，均惊愕的看着她。
项擎眉一挑：怎样，被抓现行了吧。小爷我好心提心你小丫头偷吃有风险，你不领情还咬我……
她微微沉思，在心中捋了一遍话头，才道：“师哥今晚能陪我走一遭县衙吗？”
若在平时项擎决计不会同意，不过方才听了季攸宁与崔氏谈话，加上她说去县衙，便猜出了点苗头。虽然崔氏暂且用男子的身份掩饰了她的女子身份，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锦衣卫早晚会知道季博昭有个女儿。这事只要去县衙翻翻户户帖便一清二楚，盖因那些人脑子笨一时没想到。
拟定了夜行计划，两人只等天黑动身去县衙。好在毛家弟兄以及蒲宗月苟代他们各自有任务在身，没空闲找季攸宁，才没让崔氏生疑。
崔氏屋子离她的本来就近，没几步她就听见屋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别闹，一会儿叫师妹看见了该打你……”项擎不粗不细的嗓音透过高丽纸隐隐约约传出来，暧昧不明的语气勾起人的好奇。
季攸宁一脚踹开房门：“你俩在我屋里嘀嘀咕咕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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