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芳记

“毛二，信不信我拿针扎你。”白小术比划着挪到季攸宁右边坐下。

因人多了显得地方有些拥挤，苟代便挪到季攸宁左边坐下，俨然一副左膀右臂的架势。

“宁姐姐……”二毛瘪嘴眼睛闪闪看着季攸宁，“我和你坐嘛，这块地太硬了不舒服。”

苟代接话：“季大人可是京官，锦衣卫要来杀宁子，难道他会不知道？你这脑瓜子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呀……”

三毛朝大毛身后躲了躲，如果季大人没有机会知道呢？

他看看季攸宁一脸淡然，瞬间觉得自己猜想是不对的。季大人真出了事，宁姐姐会是这个样子？

白小术道：“现在深究这些都是多余的，想办法帮老大躲过这一劫才是正事。落到锦衣卫手里的人，从来都是活着进去抬着出来，你们想老大去死？”

季攸宁摆摆手道：“不用说死这么严重。”她到这个朝代可没有送死这一选项，“咱们长话短说，不管锦衣卫为的什么目的去抓刘疯子，咱们都得想办法帮刘疯子一次。”

二毛问为什么呀，挠挠脑门道：“刘疯子经常破坏乡邻家的田地，那种坏人被锦衣卫抓走了岂不很好。”

“咱们先不管刘疯子为人好坏与否，只要找到他才能知道刘幼凝的死因。”季攸宁眼中闪着灯火，橘光在她的面颊上映出几道竹叶影子，苟代和白小术已经听入神了。

“刘疯子肯定是知道点什么才藏起来了，若不然凭锦衣卫的实力还找不到？”

季攸宁看向白小术，道：“你在药铺多注意街坊说的话，最近是多事之秋，锦衣卫搜查越久，乡亲们谈论也越激烈。谈论的多了，两年前的事情总会再次被提起。”

白小术点点头说放心，提议道：“咱们几个人中二毛的嘴巴最不严，应该让他待在家。”

二毛哼道不要，竖起三根手指发誓。“宁姐，我保证这次什么也不说，你也分配任务给我嘛。每次有事你只叫白小术去，凭什么！”

“凭我比你大呗。”

季攸宁摸摸二毛的头，思忖这次行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们主要负责打听消息，被锦衣卫发现只会训斥几句放了。

“你想去就去，不过要跟紧大毛别丢了。”

二毛兴奋的喊出声，大毛立刻捂住他的嘴。

风忽然大了，吹得门窗嘎嘎响，芽芽的哭声吵得苟布盛睡不着，嚷嚷道：“苟代，你跑哪儿去了，赶紧哄你妹妹睡觉！”

苟代迅速起身拍去身上的泥土，然后对季攸宁道：“这阵子你先在家待着，我得空了来看你和干娘。”

“大家都散了罢。”季攸宁拉着昏昏欲睡的三毛起身。

白小术将六角灯笼取下吹灭了烛火，反正路大家走得多了也熟悉，亮着灯反而惹人怀疑。“我还要去山上采些草药，你们先回吧。”

季攸宁道了句小心，和毛家三兄弟沿着小路离开竹林。

二毛往嘴里一直不停的塞路边摘来的果子，嚷嚷脚疼。

三毛趴在季攸宁的后背上睡着，嘴里喃喃“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三弟真是书呆子！”二毛皱着鼻子学三毛念书的样子，“跟老夫子一个样，没劲。”

大毛抓住二毛让他老实点，一边和季攸宁说话。

季攸宁道：“三毛念书的事情，束脩够不够？不够我想法子帮你凑。”

大毛连连摆手说够了。“就是砸锅卖铁也得让他念啊，毛家的希望都在他身上……”

季攸宁也笑了：“是啊，年轻人身上充满希望！”

“我就不是毛家的希望吗？”二毛甩开大毛的手，为什么大家都喜欢三毛不喜欢他。

说着，三毛抹了抹脖子，神情显露出死人才会有的狰狞。

白小术道：“找老大做替身，他们还真敢。”

季攸宁道不知，她也想知道锦衣卫明明是去抓刘疯子，为何反过来要搜查她家。且崔氏的举止奇怪，好像不想让锦衣卫知道她的存在。

可榆花庄人人都知道她是女的，稍微威逼利诱就能得到的消息，崔氏凭什么如此肯定她在锦衣卫眼皮子底下会很安全？

“有没有可能……”三毛看看众人的神色，“他们想找人代替刘幼凝？京官办案都讲究活见人死见尸，两年前刘幼凝的尸首不翼而飞。锦衣卫才……”

“大夫怎么了，你肚子疼还找人医呢。”少年吐舌扭着脖子继续拨弄药草。

“芝麻大点的小病都能说得比天大，王婆都没你们厉害。成天见你在药铺卖药，没见你医治好一个病人。”

“喂苟代，你这话伤人心了啊。”少年直起身，草药也懒得摆弄了。“老大你给评评理，大夫怎么了嘛，上回老大受伤了还是俞大夫给治好的呢。”

苟代和白小术同时瞪向二毛，争执半晌，六人最终面对面对坐。

大毛率先问：“老大，锦衣卫为啥去搜你家？”

二毛揉揉眼指向面前堆着药草的少年，惊讶一跳指着白家少年。“白小术（zhu），半夜跑出来喝酒不怕你爹打你啊？”

白小术家是开药铺的，他爹就是药铺里的大夫。白大夫严厉，不许自家孩子喝酒的。

苟代少年气盛，虽然家事上能操持的有模有样，一旦和同龄的孩子在一块自然会流露本性。“俞大夫和你白家又没关系，你骄傲什么。”

“医者一家亲，凭什么不许我骄傲。”白家少年哼了两声，满是泥土的手去拉季攸宁。“老大，苟哥仗着比人家大，欺负人啦！”

灯笼被挂回竹枝上映出少年四四方方坚毅的脸，另一个少年将背篓中的药草倒在地上仔细分类，道：“苟哥忒没耐心，怎么说他们也是兄弟，你怎么能不仗义。等等他们怎么了，又不少几两肉。”

苟代嘁了声盘腿坐下，瞪圆了眼。“啰嗦，跟药铺的大夫似的。”

季攸宁闭目，小孩子之间的争宠她就不参与了，帮了这个那个哭，两头不讨好啊。

竹林外有树枝折断的动静，三人警惕的抱起身边的酒坛子，啵的一声扒开封盖哈哈哈互相道好酒。

“你们这是弄哪出？”大毛牵着睡意朦胧的二毛和三毛进来，不解的看向正要喝酒掩饰的三人。

夜空漆黑依稀可见几颗星点，山风奔过田垄阡陌和田舍人家的屋顶，汇集到苟家院外的森森竹林。

翠绿茂密的竹林间挂着一盏六角灯笼，橘光不强只能照亮周围一小片地方。灯下坐着三个少年，一人手中抱着一个酒坛子。看似瞒着自家大人偷偷出来喝酒，却又看不到半点心虚的样子。

其中坐着稍显高大的少年双足撑着起身，抬手将六角灯笼取下挑亮灯花。“宁子，毛家三兄弟一准是睡过头了，咱们别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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