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墨雨

十二月的天气，说之天寒地冻绝不为过，可那扛旗的卫兵听到她的反问，强烈的毛骨悚然自心底蔓延开来，额头已是挂上几滴汗珠，耷拉在那，与此时气候形成鲜明的对比，极不和谐。卫兵不敢直视那双美丽到无可言语的明眸，头颅点的更低了。他回话的声音有些发颤，瑟瑟道：“禀霞后，小人所言句句属实，绝非有半句虚言，这支霞水军中早些登顶的弟兄们都是看见了的。”

“你不必如此忧心，我没有质疑你所言虚假。林夫长在霞水军中当值也有三年了，又怎会无缘无故说话骗我呢。”似乎感受到了对方的心理压力，被称作霞后的主子语气温和了些。

听得这话，这名当值三年的百夫长才松了一口气，继而说道：“那两人一人抱着另一人，就在那悬崖边，我刚想开口问他们话，其中抱人那人便纵身一跃，跳了下去。”说完，林夫长还不忘用手指指了指不远处的悬崖。

“能够御息而行，达到了本境的高手吗，也不知是我天安本国的还是其他国来的。若是其他国来的，这样的人物来天安意欲何为呢？”霞后自言自语。身后的上百霞水军已整装待发，个个容光焕发，站立在雪地中身姿挺拔，风雪再大也丝毫影响不到他们的军纪森严。

被称作霞后的尊贵女子没有再过多话语，转身走向那支在她身后不远处静待的军队。

“回。”声音嘹亮而不高亢。随着她一声令下，这支小部队迈着整齐的步伐开始移动，逐渐消失在天禄山顶。

整座天禄山峰雪花依旧，风声依旧。人去峰空，唯一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的似乎只有那些被颠覆一遍的积雪，积雪腾空又落便没有了丝毫美感，当下峰上雪地凹凸不平，多有地表与植物暴露在外，显得凌乱不堪。

东暮城前的东幕湖川流不息，占地万顷。

东暮湖水流清澈见底，在阳光的映射下泛着波光，河流涟漪荡漾，缓缓流淌，配合着阳光的普照，水波上没规律的折射出道道光线，赶路的行人不时便被折射出的光线照到眼瞳，刺眼的很。

落小伍朦胧昏睡之中感觉全身一股暖流流淌，与身体内的寒流做着激烈的斗争。阴阳两种极端在体内无限发生冲突，寒流顽固，起初暖流过处，它正面相抗，似乎不满暖流在自己的地盘撒野般，极其蛮横凶戾。几经对峙相碰，寒流势大将后来入之的暖流侵蚀殆尽，寒流大胜后欢愉的乱串，直疼痛的落小伍脸部表情扭曲，可好景不长，暖流的源头似无穷无尽，很快又一股比刚才更强大的暖流款款来袭，继而又一股，再一股，一股强过一股，直到落小伍体内的寒流被暖流吞噬，再也不见行踪。

落小伍全身暖暖，说不出的舒爽畅快，与得到又一次的新生无异。缓缓睁开双眼，一道耀眼的银辉刺眼，落小伍条件反射性的用手护住眼部，几秒过后，感觉无异才将手慢慢放下，映入眼帘的是烟波浩渺的湖泊，水面泛着白粼，想来刚才刺自己眼的罪魁祸首便是它们折射出的光线了。晨时上山道，山顶几经风波后，此时已到了暮日垂垂，天边的阳光不再明媚娇艳，天边云朵霞色，显然快要夕阳西下至黄昏了。

少年惊奇的目瞪口呆，好美啊，这就是太阳吗？

有生以来记事起，第一次亲眼目睹了阳光下的光景，当真是旖旎风光无限。

好似想到很重要的事情，思绪被一下子拉扯回来，少年环顾四周，很容易便发现站在身后几尺处的老墨，心头悬着的石块无声落下，使他心情更加欢愉。东暮湖的相反面是刚才老墨环抱自己一跃而下的天禄山，山峰云雾缭绕，望去云里雾里，白茫茫的瞧不清容貌。

老墨板着脸，那道细长的疤痕在霞晖下被照射的清晰，心有万千不满。看到少年回身看自己，他冷冷道：“只要有人在你身边动用天地之息，你的病就会发作，对与不对。”

落小伍心头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般一下子凉飕飕的。被看穿心思的他一时无言以对，表情有些茫然。

“你若早点告诉我，我也不会出手去救他们。”老墨表情严肃。

“真的.......不会吗。”落小伍眨巴了下眼睛，眼神不看老墨，说话的方式有点不似平常。

落小伍的眼神迷离，转过身去看着东幕湖的水流出神。他继续道：“谢谢你又救了我，不是每次我病发，你都给我身体灌入那股暖流，我都死好多次了。但我知道，今天那几人你心里是想救的，他们应该是你的故人之后吧？”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故人之后又如何？你只要记住，对我而言，他们三人之命加起来都没有你重要。”老墨眼神坚定，说的斩钉截铁，语气偏激动。

夕阳西下，天边的火烧云透着最后的霞光，隐隐约约，诠释着太阳的告别，预示着月亮即将升起带来月华的光彩。

“刚才山顶，灰衣追赶白衣，看似好像两人旗鼓相当，后面追逐的灰衣大汗淋漓，可那穿白衣在前面跑着的人不仅没有半点汗水，甚至连大气都不喘一出，他应是故意让后面的灰衣追到的吧。后来赶来的少女质问白衣为什么要跑向山顶，那灰衣胖子也说了，根本是白衣自己要向山顶的方向跑的，他是故意引灰衣来山顶的吧。综合这两点来说，老墨你还觉得刚才只是单纯的灰衣要追上白衣打架这么简单吗？”李烟云白衣，金无庸灰衣。

老墨听着落小伍一字一句的分析，思绪被带入，回忆起刚才的一幕幕，心头万分震惊。

如少年所说无异，如出一辙。

金无庸逼斗李烟云不假。

李烟云蓄意想杀金无庸才是实情？

霞后望着崖下愣愣出神。崖下多草木，青葱苍翠，绿意昂然，使人望了神思飘渺，心旷神怡。眺目远瞰，能够望到山脚的城池与城池前那条护城河。山下阳光洒满大地，看去和煦温暖。护城河流水缓缓流淌，迎合了阳光的挥洒，泛着波光粼粼的银辉，美不胜收。山峰飘飘降雪娓娓而落，霞后一头青丝秀发挽着百合髻，此时许多雪粒子附在上面，她也不刻意掸去，任凭它们肆意妄为。

山上寒雪飘零，山下暖阳挥洒，山上山下两个模样。有美人儿孤立崖边，明眸远望风光无限，可这俏佳人终是有点乐不思蜀，倾国倾城的脸庞一股忧郁的神色隐约可见，谁都不知她究竟在想什么。

霞后步子不快不缓，走近林夫长所指的悬崖边。悬崖面向中土领域，崖下一眼望去，大好风光尽显，不再似悬崖相反一边那头般白茫茫的俱是覆雪的世界了。

天禄山脉是为中土三大奇观之一，整座山峰半面飘雪，另外半面气候陡高，没有降雪，没有寒风刺骨，有时阳光和煦，有时亦狂风暴雨，气候完全融入中土的各方水土。

天禄山是横跨在冰天雪地与中土的一座天堑，也是一种象征。它仿佛用一半一半截然不同的天气变化告知着所有人：它是冰天雪地与天安中土的分界岭，这座高岸挺拔的山峰，同时又不单单只是高峰，是一个代表性极强的象征。

雪花纷飞，思绪飘零。白驹过隙间，那面暗红色的旗帜越来越高，扛旗的卫兵缓缓现出身形，他身穿玄黑色轻甲，身长七尺，威武高大。后面跟着的是清一色的玄黑轻甲卫兵，左右两列均小跑登上峰顶，步伐整齐有力，显是一只久经训练的队伍。

老墨稍息摇了摇头，将略微零乱的思绪微整一下，似乎下定了决心马上离去般，不再多言一句，而后转身一个纵跃，下一秒已出现在落小伍身前。正苦不堪言的落小伍还愣在那儿，不及细想已被中年老墨环抱而起。落小伍只觉耳边风声呼啸，眼前景象模糊呈残影，短短须臾几个呼吸间，风声骤停，眼前光景也不再模糊，可心头不免更倒抽一口凉气。

落小伍还是被老墨一手颈后，另一手膝关节环抱着，可眼前出现的再也不是白茫茫的雪地而是万丈深渊，渊底深而不可见底，单一眼望下去，就叫人心生恐怖。

“去把盼盼公主和另外两人带回去，好生让他们安歇着。”早就通过天地之息感应三人并无大碍的霞后淡然吩咐一句。

林百夫长应诺一声，领命转身而去。

那名扛旗的壮汉上前一步，因扛着旗帜而不能行端庄的礼数，只是微微欠身后开口：“禀霞后，小人登顶之时，看到一人抱着另一人。离的较远又风雪偏大，所以并看不清容貌，估摸看去，两人都是男性。”

霞后再次环顾四周，运起本身天地之息探查，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强大的天地之息凝聚散去后留下的余威，可那扛旗卫兵说的两人却是毫无踪迹。她不禁眉间挤压的更重些，形成“川”字，又问一句：“你说的那两人是去往那边的山道了吗？可为何我用天地之息感应不到他们的存在，莫非是两名境界极高的人？这么短时间已经行远了？离开了我能感应的范围了？”

老墨纵身一跃，落小伍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若此时自己能发出声响，估摸早已吓得放声呼喊，可怜他奇寒之症发作，发不出声，又加上心中惊恐万分，竟然双目一闭，晕死过去。

扛着“霞”字旗的卫兵和后面鱼贯而入的卫兵们多数已小跑上天禄山顶，虽训练有素，可见了两人之举也是惊恐万分，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好几个人连脚下步伐都乱了。

少女姓“霞”，霞盼盼。

故人旧事，涌上心头，百转千回的一幕幕都在脑海如翻书般一阅而过，触目惊心而百感交融。那些感动、无奈、离愁、爱恨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整个心田，无处不在，喜忧参半。

一名女子徒步登上峰顶，所过之处，众护卫谦卑礼让，唯她是从。

女子身穿素白镂金曳地裙，裙身洁白如瑕，裙边角又有金丝环绕，裙摆长而曳地，在峰顶雪地中勾勒出一道浅浅拖痕，单从穿着便尽显华贵。

女子站立原地，不理缤纷大雪飘然落下，明眸扫视一圈，精光闪烁，看着不远处倒地的三名后辈，不禁微微皱眉。她的声音庄严而又富有韧性：“你们看到其他人了？”

就在此时，下山的山道处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声响由远及近，纵横交错，井然有序，只闻其音便不难发现是一支极其庞大的队伍。

老墨起身望去，一杆暗红色的旗帜从山道与山顶的地平线升起，旗帜在雪花中迎风飘扬，飘逸非凡。旗帜六尺长，三尺宽，呈四方形，上下对称，暗红底面正中勾勒出一个“霞”字，字镀金辉，极其显目。

老墨看着那个“霞”字，再回头看看地上那个秀美少女，转瞬间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事，心底百感交集，无可言喻的心酸一瞬间已然充斥整个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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