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失芳年

“我扶你。”方研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扶着苏何。

苏何每走一步都异常的艰难，可想而知，他的那条腿有多严重。或者，已经断了吧。方研的心里不禁更加难过，这样的苏何根本不是她熟悉的苏何，要不是因为她，他何至于此。

苏何每走一步，方研的心就疼一次。一下一下的扯着疼，可是，她知道，无论自己再怎么疼，也没有苏何疼。

难道她的原则只适用于别人，而不能试用在苏何身上？苏何，苏何，莫赫煊的心底蓦然的升起一股怒气。但是明面上，他问答如流，应付得得心应手。

三人始终沉默，莫赫煊吃完饭转身就进了方研的房间，她没有提苏何住在这里的事，为什么要这样先斩后奏呢。莫赫煊很生气，但又不能直说，无处宣泄。他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没有说，让他住在这里。”莫赫煊见方研进来，随即关上门。他可不想两人的争论有第三人知道，他一向注重两人的相处，或者说保护方研的各种隐私，也包括两人不在公开场合搂搂抱抱。可，现在，她竟然把别的男人留下来过夜，或者说要照顾另一个男人，这怎么可能不让他生气？

“我本来打算晚点跟你说的，他的腿坏了，手指也没了三根，又得了肾衰竭，我不照顾他，还能有谁，你我都知道事情的真相，我已经被折磨了三年，我不想继续活在内疚里，我想要赎罪。”

他病的那么重，让人放心不下，她又怎么能弃他不顾呢。不仅仅是他认罪，还因为他是苏何，苏何是方研心底感激的人之一。

莫赫煊是晚上十点过来的，方研同苏何正在吃晚饭，晚饭是方研亲自买菜来做的。她还是第一次在这里做饭，莫赫煊看见默默的吃饭的两人的时候，心底是有些不舒服的。他莫赫煊都从来没这待遇，他苏何一来，方研就打破了她的规矩和原则。

直到方研扶着苏何上了车，苏何始终话都极少，也没有问去哪里。

车子一直驶向广城，在方研租房子的地方停下来。两人下了车，方研领着苏何进了她的小院子。这不大的院子有三间房间，方研占了两间，还有一件空闲。堆了一些杂物，收拾一下还是能住人的。

就这样，苏何住进了方研的院子，没有不愿意，没有问为什么，他当然也没有另住它处的打算。他住进来也是暂时的，方研请了假，打算陪着苏何到医院看病。

当方研接到监狱打来的电话的时候，还疑心是自己听错了。可是监狱的人说的清楚，苏何是大病，所以监狱同意保外就医。

方研很想给他一个拥抱，可是，她的手不听使唤，她怕他以为是她的同情。他何尝不想抱抱她，这三年来，他除了忍受那群人三番五次的殴打，辱骂。剩下的时间就只有想她了。他在监狱的后两年过的很糟糕，经常被虐待，一个人再强大，也不能对抗一群人。何况他根本无心与他们对抗，他的心早就不在乎了。

在这么阴暗的监狱，没有自由，没有日出，没有日落。什么都没有，他怎么撑得过长长久久的岁月。与其悄无声息的混下去，不如给自己找点乐子，他的乐子就是不断的挑拨别人，然后他们抱成一团的对付他。他的目的达到了，他失去了手指，失去了左腿。可是他却一点也不难过。

苏何啊，年轻的苏何，不善言辞的苏何，如今病恹恹的苏何，陌生的苏何。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你得如此严重的病，为什么你明明那么坚强的，为什么你明明可以照顾好自己的，为什么你让自己病的这么严重，才肯告诉别人。

两人终于坐到了长椅上，苏何一人占了一大半，方研则坐在另一侧，两人都没有说话，但并不是无话可说。

“好，要不然去边休息好了。”方研指着不远处的公园，一眼望去，那里摆放着一张长凳。

“好。”苏何在方研不经意的瞬间，咬了咬牙，提脚走了起来。

他不自残，却引别人来伤他，他是孤独的，他是空虚的，他渴望活着的感觉，他渴望被伤害，只有疼痛才能有所知觉。渐渐的他喜欢被伤害的感觉，只有那无穷无尽的折磨，才能让他真的喜欢上。

他在监狱的时间每天过得都一样，真的是身不如死。一个被孤立的人，在一个牢笼里，容易生病。他只撑了一年，就病了。他忍受不了那么深的孤独，那么重的思念。

那天的天气，天空蓝的没有一丝杂质，白云走的极快，可是方研的脚就像有千斤重，走得极慢。苏何沉默的跟在后面，目光随着前方的人移动，闪烁。

苏何得了肾衰竭的病，左腿残废，走路已经很费力，右手少了三个指头。而这些病，是方研每次来看他的时候都没觉察的。一个人刻意隐藏，她又怎么会发现。可是他明明才三十岁。

他挣扎在黑暗与自虐里不能自拔。然后他走上了极端，他爱上了伤痛，爱上了那些明晃晃的感觉，只有那些切实的疼痛，才能提醒他，他只能在监狱里渡过下半辈子。

“脚痛吗？要不要我扶你走。”方研一回头就看见苏何立在路上，不再前行。转身向他走过去，她的右手还拖着苏何的行李箱。

“还行，容我休息两分钟。”苏何歉意的一笑，虽然站着，他脚上的疼痛并没有多少缓解。毕竟那条腿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已经彻底的废掉了。只能这么一瘸一拐的行走。

两年后。

苏何申请保外就医，方研去监狱接他。

那天的苏何啊，是那么让人心疼，从方研见到他的一刻起，方研把她所有的眼泪和难过都装了起来。从监狱的大门走到路边也就几十米的距离。可是方研走了很久很久，她一个人走在前面，努力的控制让眼泪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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