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失芳年

等两座坟坑挖好的时候她把方杰放在父亲的旁边的坟坑里。挖土掩埋，又用斧头把松树砍成一块墓碑，刻上“方杰”两个字。

把方母放进另一个坟坑，挖土填埋。直到堆起一个坟包，同样用松树刻了一块墓碑。写上“妈妈”两字。

方研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两座新坟，昨天还活生生的人，今天已经安静的躺在土里。她伸手抚上两座墓碑，喃喃自语“等我。”

这几十年没下过雪的千年湖，在今晚却纷纷扬扬的下起了雪，虽然不大，但是足以把方研覆盖。她渐渐的闭上了眼睛，她以为她已经死去，或者这样就可以见到方杰了吧！或许这样一家人就可以团聚了吧！或许这样一家人再也不会分开了吧！

茫茫大雪覆盖了整片山岭，两座新坟都被覆盖了。新的泥土被掩埋得没有一丝痕迹。

方研是被雪冻醒的，之前她一直蜷缩着身子在两座坟的中间躺倒，失去了知觉。或许是太累，或许是她催眠自己“死去”。最终她醒来了，全身已经被雪覆盖。只剩空中明月，映得整个山岭白茫茫的一片，只剩几棵稀疏的树。

她起身，走到两座坟头，静静的站了一会。

转身，消失在茫茫雪夜里，只见她的身影越来越小，终究消失不见。

她维持着这个姿势很久，久到双脚已经没有任何知觉，天上突然漂起了雪花，稀稀疏疏的落下。只是方研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她几乎是爬到两座新坟的中间，蜷缩着身子，向着方杰坟的方向，躺倒。

她睁着眼睛，一只手搭在方杰的坟上，安静的凝视着，其实她的视线是空无的，没有聚焦点。

如果她有依靠，如果方杰没死，如果死的人是她自己。如果方杰活着，如果方母活着，只有她一个人死去。她会毫不犹豫的去死！可是偏偏是方杰，偏偏是方母，这世上最后的两个至亲之人！她看的比自己命还重的两个人却死了！没有给她留下只言片语，甚至连方杰怎么死的她都不知道！

她悲愤的呜咽起来，只是没有眼泪，痛到不能再痛，她已经连心都被冻的麻木了。耳边呼啸着风声，她恍若未闻。绝望大于心死，她现在的样子就是这样。是漫无边际的绝望，曾经的种种幻想成了泡影！只剩从头到尾的绝望，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比绝望更能让人如同行尸走肉？她的心已死，她的泪已尽，只剩茫茫无边的绝望！没有如果，没有可能，没有也许！她的世界突然坍塌，再也没有了支撑点！

寒风呼呼地刮着，吹得山岭里的树摇曳作响，她仿佛失去了听觉，失去了视觉，失去了温度。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东西，感受不到蚀骨的寒冷。她就像一个雪人一动不动，眼睛也失去了焦点，只凝视着眼前的新坟。只有只样，她才能感觉到方杰还在身边，方母也在，他们一家人在一起！只有这样，唯有这样，她才能有一丝感觉。感觉她还活着，她是一个活人。

站在旁边的小矮子开口，“我是你男人，我不走。”

“从今以后你不是了，滚！”方研轻轻抚上方杰的头发，冷冷的喝道。

小矮子像受了奇耻大辱，恶狠狠的吼道“你这个贱*，老子才不稀罕！”

冬天的山岭里，寒冽的风呼呼的吹着，月光皎洁。方研没有感到一丝寒冷，尽管她的脸上早已经被汗水覆盖。她的眼睛空洞无神的盯着面前的坟，一幕幕画面浮上来，方杰的笑，方母的病。

明明几天前还好好的人，突然就不在了，明明可以相伴一生的人，突然就躺在了这冷冰冰的地底下！她想恨，但是不知道恨谁，她想哭，可是泪水已经在白天流干。她想呼喊，可是发不出声音。只有山岭里不明动物的叫声。如果换了平时，她害怕的要死，可是此刻她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没听见。她安静的就像没了声息，没了呼吸，只一双眼睛盯着面前的坟。

上山时，天已经黑了。寒风呼哧呼哧的刮着，像刀子割在脸上，有点下雪的预兆，天上的圆月高高的挂起。

方研先是用斧头砍倒了几棵松树，在方父的坟旁边，开始用锄头挖着坟坑，她像有使不尽的力气。不停的挖着坟坑，汗水早已经浸湿她的衣服，她没有停顿过。用力的挖着坚硬的地表。

“我叫你走！”方研站起来推搡着小矮子，用尽了全力。她讨厌这个男人，这个无用的男人，在她最需要的时候还来唾弃她的男人，根本不值得嫁！她一秒钟都不想看见他，现在才发现她是多么厌恨这个男人！

小矮子骂骂咧咧的走了，嘴里还骂着难听话“你这样的贱货，活该家破人亡！”就是这句话彻底让方研对他的一点感激消失殆尽！原来他不是真的想娶自己，自己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贱货而已！幸好，自己从来没喜欢过他！

其中一个邻居刚想开口，方研吼道“叫你们出去，听见没有！”声音彻底穿透在场的耳膜。几个邻居唉声叹气的走了出去。

“你也走。”她轻轻抚上方杰的脸，冷冷的开口。

方研升起火，烧了一锅热水，先把方杰的身上擦洗干净，换上他平日舍不得穿的衣服。用干毛巾把他的头发擦干。热水洗过的方杰全身柔软了一些，没有那么僵硬，只是脸色蜡黄，早已经没了往日的神采。方研从擦洗到结束，没流过一滴眼泪。

又烧了一锅水，帮方母擦洗干净身上，换了干净的衣服。她打开门的时候，门口放着一辆小推车，是村民下午拿来拉方杰跟方母的。想着方研用得上，就没推走。

方研把小推车推进屋里，上楼换了件衣服。下楼，把方杰和方母抱上小推车。拿了门口的斧头和锄头。推着小推车上山。

方研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她空无一物的家里，在她母亲的床上。她猛地下床，屋子中间有两张草席包裹着两个人，正是她的妈妈和弟弟。

小矮子也在，还有几个村民，他们在七嘴八舌的商量该怎么把地上的两个人埋葬。方研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他们想帮帮这个苦命的姑娘。方研打开草席，方杰的脸已经紫的厉害，地上还有一滩水，有人把他腹腔里的水压了出来。只是他看上去还是浮肿。

“不用你们帮忙，你们可以出去了。”方研冷冷的拒绝了家里的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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