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失芳年

韩珄并没有吃方研夹的鱼，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喝了一口说：“如果可以，还是回到他身边吧，他心里还是有你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们可以重新开始。”

方研轻轻叹了口气，说：“我跟他早在八年前就结束了。”

莫赫煊喝的虽然多，这边的动静，他听得清清楚楚。他不动声色的喝着酒。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韩珄轻轻的蹲下，右脚向下的姿势。他没有立刻把方研拉起来。他就静静地，蹲着，他看不清方研的表情。只能判断方研没有哭，没有受伤。她不过是被绊倒，可是她自己却不起来。所以他不着急把她拉起来。方研动了动，清凉的海风吹醒了她的神智。

她用手扶着地，慢慢的站起来。拒绝了韩珄伸过来的手。拍拍身上、脸上的沙子，笑着说：“被绊倒了，竟然睡着了。”

韩珄没有戳穿她，只是笑笑说：“醒了吗？海边凉，走吧。”

方研拍了好久，听着夜晚海水拍打着沙滩的声音，一浪接一浪。看来今天她的这身衣服是注定穿不了了。她跌跌撞撞的走在前面，韩珄跟在后面。就在他去劝布鲁斯少喝点的时候，转身方研就不在了。他很紧张，紧张她会再一次不告而别。莫赫煊早已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方研一言不发的上了车，韩珄先把布鲁斯弄上了前座。扶着莫赫煊在方研旁边坐好。开始还坐的好好的，一会就东歪西倒碰到车窗上。方研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冷冷的看着另一边的车窗外。

莫赫煊一下低着头，一下仰着头，很不老实。左摇右晃的。方研从来没有看过他这样。慢慢的他的身子开始向方研那边倒，几次头都倚在了方研的肩上。方研尝试了几次纠正他的位置。最后放弃了，由着他。真不知道他是真醉还是假醉。

车子很快到了市区，可是苦了韩珄。先是把布鲁斯那个胖老头扶上了楼。照顾他睡下，才下来。

莫赫煊却枕在方研的腿上，紧紧的抱着她的大腿。实在拉扯不开。方研很是无奈。韩珄好不容易拉开了他，让方研回酒店。方研毫不犹豫的就走了。

方研走了之后，莫赫煊坐进了车里，他根本没醉。不过是他想靠近方研一点，不得装醉。他看着方研的背影消失在大厅，问韩珄要了一支烟。

点燃烟，他眯着眼睛靠着车背。悠悠开口说：“你说她是不是太铁石心肠？”

韩珄关上车门，坐进了车里，发动引擎的时候，他问：“去我家吧？”

莫赫煊轻轻的吐了一口气，灭了烟头。打开车门，下车，对着韩珄说：“我去找她，不用管我。”

韩珄苦笑了一下，他太了解莫赫煊。他是不会放过任何接近方研的机会的，譬如今晚。打火走人，如果跟他一起走，那他就不是莫赫煊了。

莫赫煊先是正常的走进大厅，看上去完全不像一个喝醉酒的人。至少他还记得方研的楼层和房间号。他到房间门口的时候，把外衣脱下来扔到地上，解开一只鞋的鞋带，用手把头发挠乱，看上去果然醉的不轻的样子。他轻轻按响了方研房间的门铃。他没有把握方研会不会开门。

方研这时刚换下她今天的脏衣服，打完电话问服务台酒店提不提供洗衣服。听到门铃响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开了门。莫赫煊就歪歪扭扭的把头凑近了门里。一下摊到在方研的怀里。莫赫煊很沉，他还悄悄的用脚把门关上了。莫赫煊的身体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根本无法移动他半步。她一松开，他就随她的身体倒下来。方研任由他倒在了地毯上。

他斜斜的倒下去，哼都没有哼一声，只听得一声闷响。方研懒得理他，从他身上跨过去，到卫生间洗漱。出来的时候他还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的。像是睡着了，整个脸贴着地毯，睡得很沉的样子。

方研看不过去，使劲的把他的脸转到了正面，可是整个身子还向下躺着，肯定会扭到脖子。她觉得这个姿势很是不妥。她开门走了出去，莫赫煊摇晃了两下脑袋。继续睡。方研走到门口的时候看见地上的棒球衫就捡了起来。她本来是要找人把这个醉鬼弄走的，转念一想，又折了回来。

她先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的喝下去。走到莫赫煊的身边，用脚踹了他两下，见他没动静。蹲下去，扒着他的眼睛看看，果然是睡着的样子。她用力的先是把他的头抬起来，可是他的重量连带自己坐在了地上。她在地上使劲的用双手支撑起他的上半身。他就是纹丝不动。

她又站起来，双腿跨在他的腰间，弯下身，拉着他的双手。试了两次，他还是没反应。她走到他的侧面双脚跪下，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肩甲处，他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喘了几口气，休息了几分钟，走到他的头边。背靠着他的头，先是把手向后托起他的头，用背支撑他头的重量，又慢慢的移动自己的位置。他的头终于慢慢的靠在了他的背上。可是她刚用手试图托住他的上半身站起来的时候他又倒下去了。并且伴随着一声闷响。可想而知他的的头被磕的多疼。

她无可奈何的看着他，见他咽了下口水，转身去倒了杯水，轻轻托起他的头喂了一些，这次他倒是很配合。

放下水杯，她双脚跨到他身上，弯下腰，双手抱到他的双手上。咬了下嘴唇，用力一抱，试了三次才把他的上半身抱起来，双腿伸直，上半身直立的姿势。

她怕他再倒下，不敢再轻举妄动，坐在莫赫煊的身上。突然他动了一下，可能是压疼他了。她赶紧起来。

他突然咳了几下，嘟嚷着：“我要喝水，渴。”可是并没有睁开眼睛。

方研瞪了他一眼说：“没有，渴死你。”

他安静了下来，可是他竟然转了下头，准备又睡到地上。可急坏了方研，她一把阻止了他的动作。用手轻轻敲了下他的头，说：“怕你了，乖乖的，不要动，我去倒水。”观察了一下他，他真的一动不动的。她才放心的起来，倒水，喂他喝下去。

他喝完水，动了一下双脚，像是要站起来。方研赶紧扶住他，他迷迷糊糊的头重脚轻的歪歪扭扭的就往方研的床上倒了下去。方研拉都拉不起来，叫他也没有反应。拉过被子就往自己身上裹去。方研满头黑线，有一种上当的感觉。看他就要把穿鞋的脚伸到床上的时候，方研眼疾手快的阻止了他，并帮他把鞋袜脱了，由他。他睡得倒是老实，没有在床上动来动去的。

方研打开了床头的灯，昏暗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原本黑亮亮的眼睛紧紧的闭着，一张坏坏的笑脸，好似在做梦。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涟漪，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白皙的皮肤在昏黄的灯光下也是暖黄色的，脸上看不出毛孔。红色的嘴巴微微抿着，带着些许笑意。

她伸出白皙纤瘦的右手，轻轻的抚上他的眉毛，来回的摩挲着。然后是眼睛、鼻子、嘴巴、右脸。他始终浅笑着，好似在做一个香甜的美梦。她舍不得放开手，曾经这张脸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里。她从没想过还可以这样近的触摸他的脸。她专注的看了他好久好久。

她微微俯身，在快要亲到他的唇的时候，她打住了这个动作。替他拉了拉被子，转身走进了浴室。

打开洗手池的水龙头，掬起一捧清凉的水打在她白皙娇嫩的小脸上，一捧又一捧，直到打湿了她的前额。她看着镜子里眼睛充满雾气的自己，轻轻地笑起来。

床上的男人，从来没有睡着，她转身的时候，他就睁开了双眼。当她俯身亲过来的时候，他多想按住她的头，多想毫无顾忌的亲吻她。他阻止了脑子里的念头，他不怕等，他还有长长的一辈子时间。等她主动亲吻他，等她愿意的那一天。

他只是疲倦的闭上了双眼，轻轻翻了个身。

她很清楚漂流的感觉，走在空空荡荡的海边。远处有几盏昏暗的路灯发着微弱的光。她看不清脚下的路，海面的海浪一下一下拍打着海岸，她深深浅浅的踩在沙滩上。一不小心，一个沙坑把她绊倒了。

她就那样趴在沙滩上，整个侧脸埋在沙里。韩珄找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方研没有哭，她只是不想起来，她早已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与往事纠缠，在每个黑夜里。

布鲁斯还在一个劲的说着.”干杯，莫总”莫赫煊苦笑着喝完一杯又一杯。方研的话，字字句句印在他的心上。他怎么会忘了，他们之间是过去式，可听方研说出来是那么残忍。往事浮出来，他又怎能抵得过往事的纠缠？他从来就不曾败过，可是他一次又一次败给方研。败给她的笑，她的尖锐，她的不理不睬，她的疏远！所有她对自己做的事，他总能对号入座给自己安个罪名！

生命里来来去去的人不多，方研这两个字深深的印在他心底。他从没有一刻忘记。他怎么能错过失而复得的方研，就算要他撕心裂肺，这一次他绝不放手！哪怕把他挫骨扬灰，他也在所不惜！

天已黑尽，海边的海风呼呼的吹过。方研独自走在冷风中，她想要让自己冷静，她怕自己的不冷静让自己跌入泥潭深渊。她没有人可以抓，就像海上的浮木，飘飘荡荡，没有终点，没有停靠的海岸。在海上漂久了的浮木只会很快腐烂，根本等不到靠岸。

莫赫煊哈哈哈笑了起来，这个老头像一只快乐的小兔子。他说：“好吃，以后我们经常来。”

韩珄都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他剥了一些海鲜给方研。方研看见那么多的时候，推还回去说：“我可不吃海鲜的。我吃鱼。”

韩珄还在坚持，说：“吃点，味道不错。”

韩珄轻叹了口，眉头有点皱，他说：“他还在等你。”

方研听完，微微一颤，她不知道，他等与不等都与她无关了不是吗。她再也不可能回来他身边。隔断他们之间的所有联系的不是别人，是他莫赫煊。八年来，她不是没想过回来找他，可是他们中间有跨不过的鸿沟。打碎的曾经，怎么释怀？她不知道。

韩珄脱下了外套，可能是酒店人太多，有点闷热。韩珄看着莫赫煊对方研小声的说：“他今天很开心，几年来从没有这么开心过。”

方研夹了一小块鱼在在韩珄的碗里，放下筷子说：“因为你照顾的好。”

莫赫煊放下手中酒瓶，说：“她不吃海鲜，过敏。就让她吃鱼吧，她是猫。”说完又是嘿嘿一笑。明显的喝多了。

布鲁斯喝酒很厉害，从来没见他醉过。他在斯旺西的时候就经常喝酒，有时候满身酒气的就来学校。他的老婆和儿子都死了，无所牵绊。

布鲁斯粗鲁的撕扯着各类海鲜，以风云残卷之势。

布鲁斯扯完了一支螃蟹，说到：“简直不敢相信，海鲜比斯旺西的更美味。我以为斯旺西的海鲜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了。”

韩珄没喝酒，他开车。莫赫煊和布鲁斯喝的很多。尽管莫赫煊在方研的记忆中很少喝酒。这时的莫赫煊一杯又一杯的喝下去。他跟布鲁斯还真是好搭档。

方研静静的看着这两人，你来我往的劝酒。韩珄看她吃的不多。倒了杯果汁过去说：“多吃一些，太瘦了。”

方研淡淡一笑，抬起果汁喝了一口，说：“哪有，我吃的很多啊。”

莫赫煊出其不意的神清气爽，他有些飘飘然了。在海鲜酒店坐下之后，各自看着菜单点菜。方研是不吃海鲜的，除了鱼。

莫赫煊点了一大堆海鲜，布鲁斯很是开心，这个没有烦恼的小老头。还点了很多啤酒，他说：“吃海鲜要配啤酒。”

韩珄只是静静的坐着，在方研的旁边，方研的右边是布鲁斯，正对面是莫赫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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