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献皇后传

“公子还是小姐？”

丫鬟站在门口，独孤信脸上的欣喜全然遮住了他日夜兼程的疲惫。

“回将军，是个小姐。”

“无须多言，你且带着他们回去。我晚些过去看你们！”

独孤信立马转身进入房间，将身后的郭氏关在了门外。

郭氏紧咬牙关，直直的盯着紧闭的房门。落日的余晖照射在郭氏的脸上，看起来有一种渗人的扭曲和阴冷。

站在一旁的高宾有些担忧的垂了垂眼睑，自古最毒妇人心。郭氏又一向横行后宅，如今将军对崔氏的心思越渐明显，怕是这个偌大的独孤府要不得安宁了。

“将军可见着孩子了？”生产后的崔氏，脸色有些出奇的苍白，但是脸上的喜色却是显而易见。

独孤信坐在床边，那双拿刀舞剑的手忽然有些颤抖。第一次，他看见脸色苍白的人会这般害怕。

“夫人可一切安好？”

崔氏点了点头，被独孤信捧住的脸，烫的有些厉害。

“将军，将军可见着孩子了？”崔氏刚刚才恢复体力，她还没有来得及看到自己的孩子，就被接生婆子抱去清洗了。

“将孩子抱来瞧瞧！”独孤信扬声说到，不一会，穿戴好了的孩子便被送到了独孤信的手上。

崔氏有些激动，毕竟是她的第一个孩子。直到现在，她都觉得她可以诞下一个生命，是那样的神奇。

“伽罗！”

“什么？”独孤信忽然出声，打断了正在仔细端详孩子的崔氏。

“我说，孩子的名字叫伽罗！”独孤信轻轻的拍着臂弯里的孩子，眼里有着难见的柔情。“你不是喜欢沉香木吗？伽罗在佛语里便是沉香木的意思。”

崔氏再一次被这样的独孤信羞红了脸，因为自己喜欢，所以他便娶这个名吗？

“多谢将军！”清河崔氏，作为一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从来羞涩温婉，头一次被自己的夫君这般*裸的凝视，眼神竟然不知该看向何处。

独孤伽罗，满月之喜。

自古女子不做满月，但独孤信却依旧请了一日假期。独孤府依然热热闹闹的给小伽罗办了满月酒宴，就连皇帝和丞相宇文泰都纷纷派人赠了礼来。

“吊兰，前几日让你洗的衣裳可洗了？”崔氏出了月子，整个人倒是显得越发圆润，慈爱的看着怀里的婴孩，嘴角一直带着浅浅的微笑。

吊兰心领神会，拿出大红的婴儿小裳，“夫人特地交代的，吊兰能忘了吗？”

小小的衣裳，做工整齐，精致小巧。胸前一朵粉白的荷花含苞待放，红色的结子扣坠上了莹白的珍珠。

“你们看看，这衣裳做的可还行？今日穿着该不会不妥吧？”

“夫人还是女儿家的时候，女红可是咱们府里出了名的好，怎么这个时候还怀疑起自己来了？”吊兰将衣裳递到崔氏的手上，崔氏比着怀里孩子的衣裳，似乎怎么也比不够一般。

绿萝将一应银饰都摆在了桌上，看了吊兰一眼。

“你还不知道夫人了？她啊，巴不得给小姐的东西都是全天下最好的。瞧瞧这衣裳，这好看成这般模样了，她还不满意呢！”

崔氏的这两个丫头，绿萝性子活泼开朗，吊兰则沉稳有余。与崔氏一起长大，三人名为主仆，却胜似姐妹。

崔氏听着绿萝的打趣，却也不恼。绿萝说的不错，伽罗虽是女儿，但是却是她崔芸香的女儿。她不求男女，只求她的孩子平安健康便好。

小伽罗穿上红衣裳，戴上长命锁和银镯子，看起来越发的精致乖巧，粉雕玉琢。

独孤信头一次亲自操办一个孩子的酒宴，事事关心，面面俱到。一直坐在独孤信左边的郭氏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闷酒，微醺的看着独孤信一直关注着崔氏母女。

“不过是个女孩罢了。也愣的将军跟个宝贝似得！”郭氏身后的孙婆子添着酒，轻声在郭氏耳边嘀咕。

郭氏冷眼一笑，瞟了眼一脸喜气的崔氏“看她得意的到多久！”

独孤府的家宴，大大小小的加起来也有三十几人。酒肉之时，也少不得歌舞表演。郭氏越看那些热闹的歌舞，心里到越是一番薄凉。她不由得看了看自己的几个孩子，个个乖巧懂事，都长得与独孤信有或多或少的相似。哪一个又比那个伽罗差了？

同样是他的孩子，为什么这些个孩子就不曾得到过独孤信这般的在意呢？

“哇哇……哇哇……”众人都在欣赏歌舞的时候，一直安静的独孤伽罗忽然大声的哭了起来。久哄不见好，崔氏有些心疼的接过自己的孩子。

不肖片刻，竟发现孩子脖子上现出了一片猩红！“罗儿！”崔氏大惊，一时间有些慌了神。

“怎么了？”独孤信还从未见过崔氏这般失态。

“不过就是孩子哭闹罢了，妹妹耐心哄哄就是，何必那样大声的吼孩子呢？！”郭氏不屑的接了口。

崔氏自知失宜，连忙抱起孩子。“将军，罗儿身上似乎有些异常。还请将军容妾身带她回房察看。”

独孤信点了点头，崔氏急急的抱着孩子就往后堂而去。崔氏前脚刚走，后脚，崔氏的母亲也跟着退下了宴席，匆匆往崔氏的院子去。

回到院子的独孤伽罗哭的嗓子都开始沙哑，崔氏一褪去独孤伽罗的衣裳，便看见了背上一大片的红色痘痘。

“罗儿！”崔氏看着原本娇嫩洁白的背上那一片片猩红，吓得直打颤。

“吊兰，快，快去请大夫！”崔氏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不由自主，心疼的就像是有针在刺一般。

吊兰也吓得脸色苍白，“好，好！”

“老夫人！”吊兰刚刚转身便看见了推门而进的崔氏母亲，行了礼便急忙往外跑。

崔老夫人连忙走到床前，看着还在哭泣的伽罗后背上那些劳什子，也不由得抽了口气。

“怎么把孩子这般趴着，她出不了气不说。着了凉可怎么办？”老太太一把抱起孩子，“绿萝，重新拿条干净的小被。顺便叫外面的丫头快去烧些热水，取些盐巴来。”

“是，是，是！”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没了主见。亏得崔老夫人来了，崔氏像是忽然有了主心骨，连眼泪也收住了。

老夫人轻轻的抚摸着独孤伽罗的后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原本哭闹不止的独孤伽罗，开始渐渐的抽泣，情绪也不再似开始那般剧烈。

“娘亲，罗儿，罗儿是怎么了？”崔氏初为人母，实在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的不轻。

崔老夫人神色有些凝重，看着自己那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外孙女。“可怜的孩子，到底是外祖母没得教好你母亲。害得你受这样的罪！”

崔氏有些惊讶，“娘亲，您，您在说什么？”

崔老夫人正要说什么，丫鬟恰恰端了水来。“事后再说，先加小半勺子盐巴在水里。给这孩子擦擦！”

绿萝的手脚麻利，帕子很快就拧好了。

独孤伽罗到底是乖一些，稍微好受一点便不再哭闹。就是可怜巴巴的躺在外祖母的怀抱里，想睡却也睡不安稳。

大夫也来的极快，看了孩子这情况，便说是被虫子给咬了。开了些擦洗的药物，领了赏就离开。

“被虫子咬的？咱们这屋里这般干净，哪里能有虫子？”吊兰到底要稳重细心些，平日里都是她在带独孤伽罗。一向谨慎小心，哪里会沾染什么虫子？

崔氏也百思不得其解，看着在母亲怀里睡去的孩子，一颗悬着的心久久不能放下。

独孤信斜眼看着郭氏，“英莲，你也是生过孩子的。何苦在这个时候为难？芸香第一次生孩子，这个时候正是虚弱。我若不在，她岂不难过？”

“将军……”郭氏还想说什么，却被独孤信一下打断。

独孤信带笑的嘴角微微僵硬，转过身，果真见着了带着一众儿女赶来的郭氏。

“你来做什么？”独孤信一身的肃杀之气，这个时候在他的妻儿面前也难以收住。尤其是他此时的冷模样，更是将几个较小的儿女吓的不敢上前。

“将军，妇人生产实在太过肮脏，房间也是晦气不堪。将军还是避讳些好！”郭氏一向不是省油的灯，凭什么她生了七八个孩儿都没有赶上独孤信回来的时候？偏偏她崔氏就这般好命，一生产将军就要进去看她？

早前就知道独孤信阵前大破高欢的军队，在危急之时力挽狂澜，改变了两军交战的局势。将高欢打了个落花流水！想着也该是这几日就要回来了，没曾想竟然就赶着了今日。

高宾提步欲走，一转身却正巧见着了大步赶来的独孤信。一身的戎装未卸，一脸的担忧神色。左手紧紧的握住佩戴在胯旁的剑柄，右手直接挥过了一路行礼的人。

“将军！”高宾双手相握，恭恭敬敬的向独孤信施了大礼。

“小姐？甚好，甚好！”独孤信大笑，“待我进去看看夫人！”

“将军！”独孤信的脚还未来得及移动，身后就传来了高呼。

“生了！生了！”崔氏的院子里，通传丫鬟高声喊道。

独孤信一脚踏进了院子，高宾步步紧跟。

“夫人，可好？”独孤信一生叱咤沙场，练就了一身的铁血肝胆。在这个时候，声音也难掩颤抖。

“宾，但不负所托！”

“高先生恕罪，是，是将军回来了。”

“将军回来了？！”高宾大喜，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独孤信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重重的点了点头。双手伸出，握住高宾还未收回的手。

“兄弟之恩，信记下了！”

独孤信官至河内郡公，靠的不止是行军作战的勇猛，更有深谙人心的洞察力。郭氏性情，独孤信最是了解。以往女子，他并不甚欢喜，尚可不予质问。只是崔氏良善隐忍，又知心体贴，深得独孤信的心。所以这一次，他不得不防！

“高先生，高先生！”前厅的仆人匆匆赶来，打断了高宾的焦虑感。

崔氏的生产已经到傍晚了，里面似乎还没有动静。高宾有些担心，怕是会有负独孤信的嘱托。

“何事这般喧哗，惊了夫人生产，你可担得起这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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