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冥路

袁总指着地上的残骸给我和黄彪简单地解释了几句，也彻底印证了我俩的猜测。

这个地方在八达岭高速五十一到五十六公里路段，这段路有一个接近两公里长的下坡路，而我们所在的农家院就在这条路右侧的悬崖下面，从1998年公路开通到现在短短五六年的时间里，这块儿地方一共发生了五百多起事故，死了一百多号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凶地。

听完袁总的解释我只觉得后脊梁冒冷气，急忙问道：“那咱们来这儿干吗？”

袁总见我们都没有表示要走，于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行，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你们放心，今晚我陪你们住这里。”

袁总这句话倒是让我和黄彪吃了一惊，怪不得人家公司工资比平均水平高那么多呢，连领导都这么舍己忘私以身作则，那员工还不得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跟我们解释完一切之后，袁总一个人占了一间屋子，说是屋子也不过就是四面还有围墙，屋顶早就残破不堪了，见他已经开始做宿营的准备，我和黄彪也开始在峭壁边上搭棚子。

要说害不害怕，黄彪我不知道，但我自己确实有一点，可也就有一点而已。跟我小时候的经历比起来，很多人所遇到过的事情也不过就是一些小惊吓罢了，一年死几十个人怎么了？一天就死几十户人的村子我不也住过？

见我和黄彪忙得热火朝天的，刘超也没再钻回他那边的小屋，而是走到了我俩身边，一声不吭地帮起了忙。

等棚子搭得差不多了之后天也基本黑了下来，黄彪点了把篝火开始倒腾吃的，黄彪这小子身板不壮但是嘴特别壮，别看他使劲一吸气能把肋条全显出来，可平常那种馒头七八个也就够他一顿吃的。

我见黄彪在那儿滋滋地烤着火腿肠，喊了一声：“嘿，咱这儿仨人，你就烤俩啊？”

黄彪估计也想起来人刘超帮了一下午忙，于是嘿嘿笑着又从包里掏出一根来，插在他下午做的木钎子上。

刘超可能是反应有点儿慢，这才刚摆着手说：“不用，俺不饿。”

“行了，过了今天咱们就是同事了，这么客气干吗？”

黄彪也附和道，“就是就是，不就一根火腿肠嘛，等咱发了工资，一个月能买三千多包儿呢！”

我一边笑黄彪没出息，一边跟刘超打听道，“你是从哪儿来的？家里也缺钱？”

刘超嗫嚅道，“河南安阳，俺家里是种地的，收到复选通知的时候俺爹正在为俺上大学的学费发愁，支书跟俺爹说学飞行员不用交学费，俺爹就出门给俺借了来北京的路费，让俺一个人来了。”

“只有来的路费？”

刘超点点头，不再说话。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他从头至尾都没有反抗过，我猜只要袁总不让他去杀人放火，他终归是要留在这里拼这口饭的。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接过黄彪烤好的火腿肠递给了他，“兄弟，别多想，明天睡醒了咱们一块儿发财。”

刘超怯怯地笑了笑，也许是从没听过有人喊他“兄弟”，也可能是第一次吃陌生人给的东西，总之他小声说了个“谢谢”，然后接过烤火腿肠小口地吃了起来。

在篝火上添了几把柴之后，黄彪嚼着火腿肠坐到了我旁边：“秦夭，是不是有点儿不对啊？”

我以为他在说刘超，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不对的，跟咱差不多，都是穷人家的孩子。”

黄彪用烤火腿肠指了指袁总刚才钻进去的屋子道：“我说的是他，俩小时了，他自从钻进去之后一点动静都没有，这老小子别是憋什么坏呢吧。”

经黄彪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以袁总身先士卒的习惯，就算不跟员工打成一片，至少也应该是相处融洽嘛，怎么一个人鼓捣了这么久连声招呼也不打呢？

我吃完了烤火腿肠，把钎子杵在地上道：“我去看看。”

黄彪三口吃完火腿肠，又开始大口吃着压缩饼干，他边吃边道：“行，有事儿喊我，他要是真敢使坏，没别的，揍他丫的。”

我一边拍着屁股上的土，一边朝袁总的屋子那边晃荡过去，这会儿天已经快黑透了，离着篝火越远就越看不清路，好在袁总的屋子里有一点白光从门缝里露出来，我估计他是带了那种充电的节能灯。

走到袁总屋子门前，我见那两扇门完全是搭在一起的，压根也不像有合页的样子，于是便轻轻地敲了敲门道：“袁总，吃了没？”

等了足足一分钟，里面依旧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有点不耐烦了，于是猫着腰透过门缝往里看了看，却发现那个不大的屋子里竟然空空如也，袁总消失了。

袁总一旦开诚布公，我倒是不好意思再追问了，甭管人公司业务到底是什么，人家不图钱不图色，就想让我们跟这儿忍一宿展示展示胆量，又有什么错呢？

黄彪捅了捅我的腰眼小声道：“我刚才大概算了算，咱俩晚上可以贴着那边峭壁搭个棚子，从物理学的角度说，不管上面的车以什么角度摔下来，贴着悬崖的正下方肯定是最安全的地方。”

刘超倒是比较木讷，除了袁总介绍我俩的时候往我们这个方向看了看之外，再没了其它的言语和动作。

袁总笑呵呵道：“怕什么，我这不是跟你们一起来了吗？”见我和黄彪还是盯着他不放，他只好继续说道：“行了行了，看把你们急的，事儿呢，很简单，咱们公司的业务比较复杂，经常要跟一些凶宅凶地打交道，所以入选的第一标准就是胆子要大，毕竟高风险带来高收益嘛，你们要是害怕现在就可以走，但我可把话儿放在这儿，谁要能在这里待一晚，明天一早就签约，每月五万，奖金另算！”

俗话怎么说的来着？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有没有道理？我们仨大小伙子让人从北京城拉到这个一年能死几十个人的破地方，冒着被从峭壁上摔下来的汽车砸扁的风险，竟然还会因为一个月五万块钱的工资心跳加速，你说这话有没有道理？

就在袁总快出门的时候，黄彪突然又问了一句：“袁总，能说说晚上到底测试什么吗？”

袁总突然笑了笑道，别担心，就是正常的体质测试。

跟着袁总出了大厦之后，他就带着我们钻进了一辆帕萨特，袁总这车看上去还算新，可就是上面脏兮兮的全是干掉的泥和土灰。我和黄彪坐在后排只顾着好奇地看着窗外，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小时，而车子也在穿过一个隧道之后停了下来。

袁总也不理我，他一声不响地从那边破屋里拉出来一个脸色苍白的小年轻儿，然后指着我俩道：“这是秦夭和黄彪。”然后又指着那小年轻跟我和黄彪说，“这个就是比你们先来的那个，他叫刘超。”

我这会儿哪还顾得上跟别人客气，依旧追问道：“您得把话儿说清楚了，咱们来这儿到底要干吗？”黄彪也附和道：“是啊袁总，您是领导，总得给我们俩傻小子一句明白话儿啊！”

袁总一边推着院门一边说，上面是八达岭高速。

等跟着袁总进了院子，我浑身的肌肉顿时都绷了起来，而黄彪打量着院子里的情形，脸色也不太好看。原来这处农家院里面荒凉不堪，地上全是坑坑洼洼的砸痕，随处可见碎玻璃和车身上的零散部件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曾是一个修理厂，可我和黄彪脑子都不慢，上面就是八达岭高速，那这悬崖下面的农家院肯定不能是修理厂，地上这些东西说不定全都是从上面摔下来的。

下了车我和黄彪四处看了看，发现这里是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看了路牌才知道我们所在的这条路是在八达岭高速旁边。

袁总把车停到了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之后，这才有空招呼我俩，“来，你们俩跟着我。”

见袁总毫不做作的模样，我心安了许多，于是接着问道：“不是说在我们之前还有一个人吗？”

“对，我这就带你们过去。”说罢袁总站起来系好了西装扣子，先一步走出了会议室。

我心想八拜都拜了也不差这一哆嗦，于是也就大大咧咧地跟了上去，黄彪刚才在车上不停地问东问西估计是口渴了，这会儿一边大口灌着水一边说：“你别说，这破地方要不告诉我是首都，打死我也不信。”

走了没多久我们就跟着袁总来到了一处破败的农家院外，农家院的一处院墙贴着峭壁，那峭壁的最上方有十几米高，隐约还能听见车声。

“袁总，上面那是哪儿啊？”

收走了我和黄彪的表格之后，西装男只是简单地看了看便又塞进了文件包里，“我姓袁，你们可以叫我袁总，咱们公司的组织形式比较松散，也就不跟你们多介绍了，等你们通过了今晚的测试，我再慢慢说给你们听。”

“晚上测试？”我扫了一眼黄彪，见他也有些迟疑道：“你们不是搞传销的吧？”

“哈哈……别紧张，我一不收你们钱，二不限制你们自由，有什么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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