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合玄落

而这，正是王馨儿想要的效果。

药引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外人知道的，若非王馨儿想借冯萍的手，处理掉丁香这个犯上的叛徒，同时除掉那个早就让她生厌的婢生子冷爽的话，冯萍岂会知道这等事，还轻易地凑齐引子，且在杀丁香时，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人来打扰？

毕竟与一个失了利用价值，又胆敢把主意打到她头上来的丫鬟相比，自然是这个侄女更有利用价值。

王馨儿扫了一眼依旧跪在地上的董蝶，“虽然养了多年的棋子就这么废掉，难免可惜，不过趁此机会除去这后患，也算值得，你就不必再自责悔恨，还是先想想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情吧。”

明明说着狠毒的话，可王馨儿依旧是娇媚的神态，就连眼中的纯真清澈，都没有丝毫受染。即便此刻有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也会宁愿相信所见，而不愿相信所听。

这种融入骨髓的习惯，才是伪装的最高境界。

董蝶以头垂地，“是。”

曳池轩

自听到冯萍死讯之后，冷沁一直都有些提不起精神，此刻正无聊地把玩着手中的茶盖，不知在想些什么，又或者，其实什么都没想。

冷泺泫那日本想从冯萍口中套取一些讯息，可惜什么都没有，看来，她得出府一趟了。

忽而，冷泺泫眉梢一挑，放下了手中的医书，抬头看向百无聊赖，又什么都不想做的冷沁，“出来这么久，你是否该回去，继续为冷爽‘祈福’了？”

“咣——”茶盖掉落在桌子上，发出一道声音，旋转几圈之后才停下。

“……”呃，心口有一种中箭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儿？泫道好坏呀，明明都知道了她被三姐姐罚抄经书的事情，还拿先前的借口来揶揄她，哼——

冷沁呵呵尬笑着起身，而后飞也似的狂奔出去。

直到院中没了冷沁的身影儿，冷泺泫这才站起来，悠悠地踱步至书架前：

“还不打算现身？如此行径，可没有半分君子之风。”

话落，便听一道嗤笑声从书架后传来，随即走出一个身着红色短打服的娃娃脸，嗯，俊美的娃娃脸，正双手抱于胸前，笑得一脸嘲讽，“君子之风？哈，能当灵力用？”

“当然。”冷泺泫煞有介事地点头，回答得很是认真，“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浩然之气’？”

瞧着冷泺泫神色之间不似作假，冷斐川不由放下环抱的手，同样认真地问道，“听是听过，可是，这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冷泺泫一脸的崇敬向往：

“嗯，关系大了去啦。”

“君子之德，在于修身，在于修世。徳以修万物，万物化为灵，浩浩然然，气韵济世，道之大徳。”

“这，就是‘浩然之气’。”

“想来它便是修道的最高境界了，一旦修成，则所向披靡，一切魑魅魍魉，见之即消。”

“唉，如此大道，吾辈真是‘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呀。”

看着冷斐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冷泺泫又状似不经意地嘀咕道，“也不知谁能有那本事，去参透这人人向往却少有机缘能得的‘君子之道’呐，到时候，必然会轰动整个天合大陆，成为流传千古之奇迹。”

冷斐川眸光一闪一闪的，一见就知他在想什么，还真是一个……心思单纯的“火爆龙”呀。

直到一阵带着池水之气的清风吹来，激得面上一凉，冷斐川才似如梦初醒一般，茫然地环顾四望。

他，怎么就出来了呢？什么时候走出来的？

冷斐川抬手，“啪”地一声拍在自己的脑门上。

原本那日见冷泺泫的身形步伐很是特殊，自己这几天在密室琢磨了很多遍，却发现，对她步法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于是他打算今日特意来同冷泺泫较量一番，好好地观摩一下。

结果呢，竟被她给忽悠得忘了来意，真是……狡猾。

冷斐川回头望了望临池的那扇落地窗，透过朦胧轻拂的皎白纱幕，依稀可见一道倩丽的身影正捧书倚榻，看得很是入神。至少，她爱看书，很多旁人所不知的东西都是从书中得来，这句话并没有撒谎。

算了算了，下次再同她比试吧。

冷斐川轻哼了哼，扭过头，大踏步离去。

听着院中再没了旁的声息，冷泺泫这才放下手中的医书，低头一笑，随即，嘴角的笑纹越扩越大，最后竟发出了一串清灵悦耳的铃铃笑声。

冷家，当真有一堆形色各异之人呐，继“竹妖”之后，她已经开始期待“浩然之气”的后续了呢。

不过，在这之前，她还有一事要去处理。

冷泺泫笑意不减，可她眼中的神色，却已变得冷漠寡淡，令人见之生寒。

可偏偏，事情就是以最坏的趋势发展了下来，令王馨儿此次损失很大，这应该也是自她入府站稳脚之后，唯一的一次重创了。

这个仇，她早晚会加倍奉还！

事后，当王馨儿得知冯萍露出的马脚时，直气得恨不能出府亲手杀掉她。

原来冯萍做贼心虚，画蛇添足地特意用澄萨蜜来遮掩身上的气味，这才让冷泺泫抓住了突破口，借此撕开了王馨儿精心布下的局。

毕竟绵羽花香淡雅，冯萍若坚持，说那是她特意熏的香，旁人只觉正常，因为这种香气很符合她的气质。至于身上的辛辣酸涩之味，大可光明正大地说是亲自下厨给大姑做饭时，沾染的调料味，谁又敢去反驳？谁又真的能来这里质问王馨儿？

这段时间，府中原就因竹妖的出现而人心惶惶，偏偏众人又对它无计可施，只能提醒自己小心谨慎，以防被当成“滋补之物”给吃掉。

其实，冷府并非对莫名出现的“竹妖”无可奈何。

在它最初出现时，留在府中的冷大爷等人确实慌乱过，以为真有妖祟胆敢来冷家作怪。但当他们要去除妖时，却发现府中根本就没有半丝妖气，几人又刚好目睹了一个子弟是如何杀了兄弟，事后嫁祸给“竹妖”的过程。

当然，王馨儿也是想趁机给冯萍一个教训，让她不要自以为可以为所欲为，警告她，她的一切都来自于王馨儿，别妄想僭越。

只是凡事都有意外，而这次的意外显然远远地超出了掌控，逼得王馨儿不得不弃车保帅，暂避锋芒，屈身于这等简陋之处。

布置完“案发现场”之后，冯萍这才随着董蝶离开。整个过程，董蝶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都没给过她，却让冯萍不寒而栗。

临出菡萏院时，冯萍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此时仍然一片清静美好的院落，心中五味杂陈。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府中为了培养出更加优秀的子弟，并不反对内斗互比，只要别越了雷池，过程不论，所以他们便没再继续干涉，同时，也没有公告众人，就让他们心中存有畏惧，借此勤奋修炼吧。说不得，等家主回来时，会有众多子弟晋级的好消息传出呢。

故，包括冯萍在内的众人，皆不知竹妖的真相，但心中都存了戒备和惶恐。尤其是冯萍，当丁香拿着把柄来要挟她时，冯萍的心虚和胆寒被彻底激发，面上虽然不显，可心里，满满的都是惊惧。

正如前面所说，天合大陆以修士为尊，即便是修道家族的家生奴，也比府外的凡间贵民还要高贵，所以在冯萍被种种假象迷惑，自以为高高在上时，实则她在王馨儿的那些奴仆眼中，低贱如蝼蚁，得到的，也只能是表面上的“尊重”罢了。

丁香在掌握足够多的证据和把柄之后，以为可以借此要挟冯萍，甚至是间接地借着王馨儿的手，从此扶摇直上，却没想到竟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就连丁香这等贱婢都能拿出她这么多的证据，那么，神秘莫测的竹妖，想要杀她岂非易如反掌？又或者，万一丁香拿着这些把柄投靠了旁人，那自己日后岂不是都要受制于一个贱婢？

冯萍曾偶然得知大姑控制丁香的手段，也因此，即便有其他杀丁香的手段，但她依然选择了最为折磨人的残忍方式，以昭示，这就是招惹她的下场。

谁知刚杀完人，董蝶便出现在她身后，直将冯萍吓得浑身颤抖，就那么怔愣地看着董蝶面色沉静，不慌不忙地将丁香尸体搬走换了地方，又有条不紊地写下累累罪状，条条都能要了冷爽的命，也让冯萍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杀人不见血”。

因王馨儿的欲望布局，冯萍由一个生存都成问题的穷苦女孩儿，摇身成为受修道子弟追捧呵护的娇贵姑娘。这其中的转变，不仅仅是指物质生活上的享受，更多的，则是心态和意识上的剧变。

可惜，冯萍的能力无法跟上她的野心，在修士遍地的冷府，不懂法力的她，只能靠着民间的方式来自保立足，谋取前程，这其中，必不可少的便是王馨儿背后的推波助澜。

作为她们安排在菡萏院当线人的丁香，本就颇具心眼儿，所以时间久了，难免或多或少地发现一些密辛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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