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2章
她担心自己不经意间说的话是不是被别人听见了。
但是，冰冰这时候只是问了一声：“你想梳什么样的发型？”
大概冰冰刚刚把宁甜月的那句话当做自言自语，所以没听到耳朵里吧。
如果是大家都进行各种打扮的狂欢节庆典，戴面具自然不会引人注意。
宁甜月本来想要这么说的，但是最后摇了摇头放弃了。
或许冰冰和寇中的侍女阿罗一样，不想说的事情都会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吧。
既然如此，自己就没有必要再询问了，反正会没结果的。
不过，冰冰这时候忽然没头没脑地迸出一句。
“幸好您看起来精神挺好。”
“咦？”
宁甜月惊讶的瞪大了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然后冰冰歪了歪头。
“我看起来精神很好吗？……哪里好了？”
“很好呀。看见您在c国如此漂亮，如此健康，我很开心。”
“咦？啊？”
冰冰的话令宁甜月感到十分的惊讶。
因为她的话听起来就像是早就认识宁甜月一样。
接着，冰冰在面具下噗嗤一笑。
“您可能不记得了吧，其实我的母亲曾经在您从小长大的那座古堡呆过一段时间，住在古堡里的那个叫小冰的老婆婆，其实是我的母亲。”
“什么，真的吗！？”
宁甜月大吃一惊，猛然回头望向身后的冰冰。
冰冰的老婆婆。
除了这个称呼外，宁甜月对于小时候的事情也并非记得那么清楚。
现在回想起来，那位叫做小冰的老婆婆也和冰冰一样，老是穿着宽松的长袍，戴着帽子，住在一个小屋里。当宁甜月和鹿风或其他小孩前往小屋时，老婆婆总是告诉他们许多过去的传说，还教他们唱歌。
此外，那位老婆婆也是在古堡大火时，平安逃离古堡的人之一。
“那么，婆婆现在还好吗……啊，该不会古堡失火以后，婆婆就一直和你住在一起吧？”
“是啊，您的事情还是母亲告诉我的。不过，母亲已经去天堂了。”
“……这样啊。”
那真的是太遗憾了。
没想到期待重逢的心情这么快就被浇了冷水，于是宁甜月沉默不语。
原来，婆婆已经过世了啊。
这时，宁甜月开始在意其他人的情况。
根据鹿风的说法，那场火灾的生还者就只有他们两个而已，其他人都死掉了，可是宁甜月并不是很清楚鹿风的这句话的意思。
已经加入地下组织的艾落还是王宫使者时，他经常出入的那座荒野古堡里有七名黑蓝色双眸之人。其中比宁甜月和鹿风年长的共有艾微、莉莉与小西三人，另外还有较宁甜月年幼的拉拉及赛亚。
而宁甜月离开荒野、成为第二公主的这六年以来，一直到遇见鹿风之前，她早已失去了古堡时期的记忆。
也许是这段空白之故，宁甜月并不晓得鹿风那番话的意思。不，其实她是不愿意弄明白。她不想为“已经不在了”这句话增添哀伤的诠释，她希望有一天还能见到他们。
“对不起，甜月殿下。我不该一大早就提这么沉重的话题。”
“别这么说，没关系的。能听见婆婆的消息，我真的很开心。”
听见冰冰向自己道歉，宁甜月轻轻摇了摇头。
抬起头时，可说是她唯一骄傲的那头长发上，已经以白色缎带与白蔷薇花饰点缀得美美的。宁甜月有点讶异，不晓得是什么时候弄好的。这时冰冰若无其事地换了个话题。
“甜月殿下，您要不要用些早餐呢？如果您想一个人用餐，那我这就送来这里。”
“这个嘛……我去早餐室吃好了。”
“好的。”
冰冰才刚说完，便从衣橱拿出新绿色的洋装。一切打理完毕后，宁甜月来到了一楼。
早餐室三面由庭院所围绕，上头是玻璃天花板，里头种了好几棵常绿树，简直像是温室一样。
“嗨，早啊，甜月。难得今天天气也很好呢。”
先到一步的宁雷安笑咪咪地打了声招呼。听他这么一说，宁甜月抬头仰望玻璃天花板外的天空。
接着她望向坐在宁雷安身旁的战宸轩。
“公主，你早。”
“……早啊，战宸轩。”
宁甜月一边在宁雷安对面就坐，一边打了声招呼，然后再也没和战宸轩交谈。而在早餐的浓红茶、牛奶、面包、热盘上桌，众人动起刀叉用餐这段期间，与宁甜月交谈的就只有积极抛出话题的宁雷安而已。
不过在这段期间，宁甜月一直感受到战宸轩的视线。
尽管如此，每当宁甜月想回应他，战宸轩却又移开目光。
既然这样，干脆由自己主动跟他说话好了。虽然宁甜月如此心想，却又完全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两人这无言的应对，其实从昨天早上就开始了。
尽管从重逢那一刻起就已经很尴尬，但随着时间流逝，尴尬的感觉又越来越强烈了。
如果想说什么，直接说出来不就得了吗。
不清不楚的留给早上那场梦就够了。
宁甜月一面心想，思绪忽然掉进白天那场梦。
今天早上的梦该不会跟昨天早上一样吧？或者是更早之前做过的梦，抑或是遥远记忆的碎片呢？
那在她心头留下怀念、寂寞与温暖后便消逝无踪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梦呢？宁甜月越是思考，就越是想不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宁甜月一面在心里喃喃抱怨，一面将包着半熟鸡蛋的熏肉塞进嘴里。
这时宁雷安已经先用完餐点，单手拿起加了大量综合莓果酱的茶，对宁甜月说道：“对了，甜月，你已经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昨天首都的民众攻击王宫，并且烧掉了王座，你晓得这件惊人的消息吗？”
宁雷安一面啜饮仅散发出甜腻香气的茶，一面如此说道。
他的语气悠哉到像是在提天气好坏，听见这惊人的消息，宁甜月不禁狠狠咳了起来。
……
c国王宫帝制议会被迫散会那天，首都的民众称之为胜利的星期五。
隔天星期六，民众一待天亮便攻进王宫。
他们抢走举行宫廷舞会的大厅里那个王座，在面向闹区大马路的广场上放火焚烧。
昨天国民自卫军还在街上大摇大摆，现在却已不见踪影。依
艾维国王之命来镇压武装民众的他们，此时早已成了全民公敌。要是让人看见身穿军服的他们，必然免不了被以报复之名而大卸八块。
“不过，一切也仅止于此。”
黑发男子跷腿坐在椅子上，不甘不愿地放声说道。
接着，他环视房里那十余名男子。
“裁缝师等工匠、小贩、游民，女人，这些群众的日常生活，只不过是首都雷光景中的一小部分而已。也就是说，他们推翻了帝制，虽然贯彻了自身的正义，但那正义并非对首，部所有居民都一体适用。即使帝制已经崩解，也不代表他们憎恨的富裕阶层消灭了，更重要的是这场乱并没有领导人。我想要不了几天，千奇百怪的党派肯定会交错四起，而这场纷争将再次点燃群众的怒火。”
“言下之意，是要我们春天之国组织在那之前先静观其变吗？”
倚着墙壁的高大男子——艾落插话道。
“没错。”椅子上的黑发男子看似不悦地蹙起眉头，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们要等到这场革乱的果实真正成熟后再行动，这是‘皇帝’的旨意。”
“‘皇帝’何时会抵达首都？”
“就在明日。”
听见这句话，其他男子顿时一阵骚乱。
也许对他们而言，皇帝的归来比预料中要早了些吧。
然而，在地下组织春天之国组织的干部，也就是那黑发男子——艾落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慌乱之色。这大概是因为皇帝这次的行动，原本就是他大力催促下的结果吧。
这时有人开门走了进来，这个人可是早已等皇帝等到不耐烦了。
“各位，午餐已经准备好了，请大家移驾楼下用餐。”
这名女子束起一头棕色头发，上头以珍珠发饰固定，以开朗的笑容如此说道。
可是，房里那些男子却先看了看艾落的脸色。直到他默默点头，众人这才纷纷离开房间。
简直像狗一样。
艾落依旧站在墙边，斜眼望着自己组织的同志，然后瞥了一眼这宅邸的年轻女主人，也就是那名棕发女子——李娜。
她已经二十五岁，却因为身形娇小如少女而给人稚嫩之感。她绕到依旧坐着的艾落身后，以纤细的臂膀环住他的脖子。
“艾落，你今天说些什么呀？是不是跟平常一样，又在说那种我一点也听不懂的话题？”
“不，我只是说你的未婚夫明天终于要回到首都而已。”
“哎呀，罗贝终于要回到我身边了啊，我好开心喔！”
李娜一边说，一边搂住艾落的脖子。并没有人吐嘈她是不是搞错对象了，连艾落也故作没事地离开了房间。
李娜的父亲是纺织工厂的老板，她一直住在这位于首都东边郊区的宅邸，并提供三楼客房作为春天之国组织的聚会处。
李娜是罗贝的未婚妻。话虽如此，她已经三年没见过罗贝了。
罗贝在c国原本因政治犯的罪名入狱，逃狱后便前往海峡的另一头d国继续从事地下活动。李娜努力不懈地一直资助他，而她会认识艾落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对两人亲密模样视而不见的那些男子，这时边下楼边悄声说道：“李娜是不是分不清楚自己的未婚夫和艾落不是同一个人啊？”
“等到皇帝回来，真不晓得会变成什么模样。”
“艾落也一样，根本用不着去勾引李娜嘛。”
“他是不是不只长相，就连好色的一面部跟他父亲夜帝很像啊？”
“说到这个，夜帝的侄子，也就是我们的‘皇帝’罗贝在下狱前，不也有好几个慈善贵妇和富有的寡妇提供他资金吗。他逃亡以后，会不会又有了新的情妇啊？”
“这么说来，李娜该不会想改嫁给艾落吧？……这也难怪，毕竟罗贝失败两次的那件工作，艾落才花一次就成功了嘛。”
“的确有可能。”
“就是说啊。毕竟首都的女人啊，自古就是怕寂寞、刚强又爱骗人的嘛。”
是啊，的确是这样，一点也没错。
这群男人哄堂大笑起来。他们的年龄从二十前后到未满五十都有，但看来谈论身边八卦而兴奋这种事，似乎跟性别与年纪没什么关系。在d过跟着罗贝的那些男子，也常常边打牌边聊些八卦。
艾落很少加入这种话题，特则是跟男女情爱有关的事情。聊这类话题时，总会**裸地显露出一个人内心有多卑劣。
艾落倒也不是想故作清高，但无论是男人的**或女人的算计，他都感到十分厌恶。尽管李娜天真无邪地缠着艾落，但艾落看着她的眼神里，就只有轻蔑与优越感而已。为什么没人发现那并非爱着一个人的眼神呢？
在这个团体里，艾落已经可以算是老资格了。
地下组织春天之国，是夜帝侄子——罗贝于十年前所创立。
艾落与罗贝也正好是在那时认识的。
夜帝身为早在古代灭亡的西族人后裔，过去曾以远征之名于大陆四处奔走，找寻会唱西族之歌的，拥有黑蓝色眼睛的神的孩子。他意图将可说是超能力者的神的孩子纳入旗下，藉以亲手建立西族人代代相传的理想国度。
罗贝为了将此理想与精神重现于世，一直对c国的王位虎视眈眈。
而与他为表兄弟关系的艾落，为了复兴因夜帝失势而淹没于历史洪流的故国，并替母亲与弟弟报仇，而一直在利用罗贝的野心。
而艾落则是意图藉由春天之国组织向d国王室报复。
三人心中都各有盘算，除了他们自己，应该没有人知道这些内情吧。
在组织成员里，许多人的目的只是为了得到资助，这些人是以会员的身分加入组织，而非有志之士。从真正进行政治聚会的那些人眼中看来，春天之国的组织应该只是乌合之众罢了，要不就是将其视为梦想能模仿夜帝时代的蠢人。
但对罗贝与艾落而言，这些人非得存在不可。
尽管乍看之下是乌合之众，但这是为了欺瞒其他地下聚会与政治社团的障眼法，同时也是堵墙。
话虽如此，今日聚集于此的这些同志，其实很清楚艾落这名干部的丰功伟业——他利用从养父继承而来的地位，讨好c国国王艾维并当上王宫顾问官后，便于星期五那天成功暗杀了国王。
然而，民众并不晓得艾维国王已经死了。
他们涌进王宫时，宫里已成空壳，要搬出王座简直是轻而易举。
就和五十年前一样，他们再次将王族逐出宫殿。
真要说起来，他们的行动的确十分单纯，而且非常冲动。
“……嗯？喂，你是怎么了，艾落，那方向是正门啊。”
“来这里之前我已经吃过了，所以肚子不饿。”
艾落一边回答，一边拿起挂在正门大厅墙上的长大衣、帽子。这时，有人从走廊另一头往大厅方向折返。
“艾落，你要回去了吗？那我也要。”
“啊，我也要走了。今天虽然是礼拜日，街上还是乱哄哄的。可以跟你一起走吧？”
“……好啊。”
艾落在心中嘀咕：这也未免太刻意了吧。
今日聚集于此的成员中，就属这两人最为年轻，应该是艾杰命令他们监视吧。
艾落很清楚原因，因为他曾多次无视艾杰的计划而单独行动。
也因为这样，他已经完全失去原本就不存在的信任。
不过，既然他们要跟着，正好方便艾落打探消息。
艾落带着小他十岁的两名青年，离开了屋子。
这一星期来一直是阴天，今天却难得放晴了。
“啊啊，好久没见到太阳了。春天终于要到了吗？”
“不啊，狂欢节游行的时候一点问题也没有。”
“额，冰冰，我不是这个意思……”
宁甜月于是问道：“冰冰，你戴着面具，是因为身为d国情报局的情报员吗？”
冰冰点点头：“嗯，正是如此。”
“可是，戴上白色的面具不是反而更加引人注目吗？不会麻烦吗？”
一般礼拜日，去教堂的人会有很多。
可以从那里打听一些消息，也可以从人们的谈话中获得很多信息。
宁甜月心想，自己离开寇中身边已经过了两天了。
宁甜月悄悄的从镜子里观察冰冰的神情，但是冰冰带着白色面具，所以根本无法看清。
于是，宁甜月反而对对那张白色的面具心生好奇。
等到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才突然回过神来。
于是，第一个反应便是焦虑。
这两天，c国首都是否发生了什么变故呢？她想要知道。
不知道同父异母的姐姐宁娜娜，以及宁娜娜的女儿思思现在的怎么样了，他们都平安无事吗？
宁甜月心里有一丢丢的失望，心想，冰冰这个女孩还真是随性。
她之所以想要去外面的教堂，是想要了解街上的情况。
还有寇中。
“希望他身体中的毒已经消退，整个人又活蹦乱跳了。”
宁甜月在那么想的时候，不知不觉间竟喃喃自语起来了。
对于宁甜月说想要去外面的教堂，冰冰开心的一口答应。
虽然她戴着面具，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但是却相当的温和。
而且，她也没有多嘴去问宁甜月为什么要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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