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逼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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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亲王面上压抑着怒气,忽地笑出声,慢悠悠道:“皇兄,你如此揣着明白装糊涂可就不好玩了。”

景深冷冷扫他一眼:“装糊涂?此时朕却是当真糊涂了。罪臣颂亲王景铄,三年前欺君罔上在先,谋乱造反在后,朕念及手足亲情免其一死,将其关押于大内监牢终身监禁,无诏不得出。颂亲王,朕何时赦了你的罪?”

不待颂亲王出言,他便接着说:“诸位将士,此刻朕仍称你们一句将士,乃是感念过去尔等护卫云启社稷之功,配得上一句‘将士’之称。自此以后,你们再不配以云启禁卫军自居。此刻立于逆臣颂亲王之后的,皆不是我云启的好儿郎。云启如今内忧外患,外有狄戎对我云启疆土虎视眈眈,我云启的好儿郎身披铠甲手持长枪,为的是效忠社稷、保卫家国,为的是建功立业、人前显贵。颂亲王许了你们荣华富贵,他一介罪臣,如何有荣华富贵施与你们?所谓荣华、所谓富贵,皆是我云启子民的血汗,是千千万万好儿郎护卫的子民的血汗。今日你们站在这里,铁骑踏上的是你们以往守卫的土地,刀枪指向的是昔日并肩作战的弟兄!身为将士,你们的铮铮铁骨,你们的赤胆忠心,为的不是你们的国家,不是你们的君主,不是你们的百姓和兄弟,皆献给了率领你们谋逆的颂亲王,是吗?

承元帝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景铄,自小为兄便告诉你,古往今来成大事者最忌得意忘形,这么些年,你依然没有将兄长的话听进去。”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故意激怒颂亲王。

果然,闻言他勃然大怒,手上更是添了几分力道,一瞬间承元帝的脖子上便有圆滚滚的细小血珠滚落。

鲜艳的血珠似乎极大取悦了颂亲王,他忽地扬天长笑,几乎要笑出泪来:“景深啊景深,我的兄长,龙武至尊的承元帝,平日里掉一根汗毛这宫中的人都会急得人仰马翻,如今掉了这好些血了,怎么连一个替你担心的人都没有?”

这时有内监急急通报:“太后驾到!太后驾到!”

话音还未落,便听到太后急怒的声音:“逆子,逆子!你是在做什么?他是你皇兄!”

太后这话……怎么像是在维护承元帝?我有点纳罕。

承元帝看上去倒是一点也不纳罕,他的神情依旧淡淡,对太后的出现也不惊讶,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正被人拿宝剑架着脖子。

颂亲王回过头,看见怒气冲冲的太后,微笑道:“母后,更深天寒,您不在寝殿歇息,到甘泉宫做什么?”

太后此时已经行至颂亲王面前,她此时怒目圆睁,胸口起伏得厉害,忽地抬手“啪”的一声给了颂亲王一记响亮的耳光——耳光之清脆,声音之响亮,在这偌大的殿前竟然久久回荡,不绝于耳。

她喘着气道:“到甘泉宫做什么?你问哀家到甘泉宫做什么?哀家倒是想问问你,这么晚了你到甘泉宫做什么?皇帝是君,你是臣,是谁教的你为人臣子的可以拿剑指向自己的主君?”

颂亲王也不恼,他温和地说:“母后,从前他是君,我是臣,自此以后,可再不是了。”

太后怒道:“放肆!你把剑放下来,立刻命你的人速速撤退,你皇兄仁慈,兴许还能饶你一条命。”

颂亲王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哈哈大笑,手上的长剑倒是撤了下来。他一边拿着一方洁白手帕细细擦拭宝剑上的血珠,一边说道:“母后,怎么到这一刻,您突然展现您深明大义的一面了?您别忘了,是您帮我从狱中出来的,是您帮我同左相大人牵桥搭线的,三年前,先殷后身上的奇毒,亦是经了您的手下的,您敢说您对儿子今日的行动一无所知?”

“哦,对了,”他转头看向承元帝,一双眼睛似淬了毒一般,话却是仍是对太后说的,他说,“您精心培育并引以为傲的长子景深,文武双全,有勇有谋,此时此刻却是手无缚鸡之力了,只怕送他一把剑,他都握不住。您知道是为什么么?他中了毒,这毒,可是您身边的大宫女胭脂亲手下的。”

颂亲王说出这些话,太后已经气得站不稳,景深却是不动声色,我看得仔细,只是在提到给殷后下毒一事的时候,他的眸光略动了一动。

我对华川说:“我总觉得……”

“觉得什么?”

我不确定道:“总觉得景深今日这等沉着冷静,并不像看破红尘安心等死,倒像是在等什么。”

他饶有行为:“哦?等什么?”

我皱着眉头低低地说:“在等一个人?不对,或许是等一个时机。”

他微笑着看着我:“不错不错,脑子总算是动上一动了。再不开窍,我真担心你仙体可以重塑,心智怕是不能够的。”

我鼻子都快被气歪了。

而底下同样有一人鼻子也快被气歪了。只不过如此的形容用在她身上似乎不太合适,毕竟太后是尊贵的太后,我只是个小姑娘。

“胭脂?胭脂,她怎么敢!”太后气得浑身乱颤,她回过身指着身后一应的随从,说道:“胭脂呢?怎么不见胭脂?把她给哀家找出来!”

宫女、内监皆将头低得不能再低,这些人在宫里待久了,都很识时务,都十分晓得今日宫里算是变了天,颂亲王怕才是今后的正经主子。于是一个个的既不回应太后的怒气,也不敢抬头怕引火上身。

一个很久没有说话的人终于开口了。

景深的声音听起来朗润了许多,不再是冰凉凉的冷漠,他开口道:“母后,胭脂恐怕无法面见您了。她已经被朕处死了。”

最惊讶的除了我,便是颂亲王。

颂亲王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景深脖颈上的血已经止住,只是方才流的那些已经淌红了雪白的衣领。他冷冷地说:“景铄,方才朕说什么来着?古往今来成大事者最忌得意忘形,这句话朕对你说过不下十遍。今次最后告诫你一遍,你且记住罢。”

颂亲王踉跄着后退两步,刚入鞘没多久的宝剑再次出鞘,雪白剑锋直指承元帝眉心。他怒道:“你没有中毒?这不可能!”

景深则抿着唇不说话,脸上神情皆在诉说着“你不相信?我管你相不相信。懒得跟你解释。”

颂亲王的神情在怔忪了一瞬后又恢复清明,他哼了一声,道:“即便是胭脂失手了又如何?底下千军万马皆是我的人,你大势已去,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不待承元帝说话,太后先是不依了,只听得她怒喝一声:“住口!”

颂亲王冷冷一笑:“母后,您还是早些回寝殿休息吧。云启****即便是换了皇帝,您太后的身份也是不会动的。不过……若是您执意再偏袒您的长子,结果怕就不好了。”

下一刻,颂亲王的宝剑已经牢牢架在承元帝颈上,承元帝仍是不动声色,他这样不紧不慢,却让我心中急不可耐。虽然我并不知道我在急什么,只是看着当前情景心里觉得无比揪心。

颂亲王勾起嘴角,嘴唇轻启:“皇兄,这当是我最后一次唤你皇兄。如此,局势已定,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他停了一秒,忽地又有些不耐,说道:“莫要再说你那些蛊惑人心的话,你以为你在禁卫军中当真还有威望么?你若是还有威望,他们又如何能够被我策反成功?一个皇帝,做到你这种地步也实在是可悲,何时失了军心都不知道。”

承元帝冷眼看向马上急怒的颂亲王,嗤笑道:“朕道你有多么大的能耐,不想三年未见,依然没什么长进。”

“没有长进,没有能耐……”颂亲王笑了两声,猛地拔出腰间宝剑,飞身而起,双脚在马头一踩,身形便快如闪电直朝承元帝射了过去。

不得不说景深是很有胆色的,面对强兵如此发难,他竟也不打算反抗。许是他晓得反抗也是没有用的,战局已定,而他怕是早已服下了御膳房送来的被宫女胭脂下了药的膳食,于是便在最后关头,在残余将士面前,保持一代帝王的尊严。

宫殿下方早已溃不成军的未被颂亲王策反的禁卫军见到承元帝,不知是谁嘶哑着喊了一声:“陛下!”

我认识景深许久,无论是自幻境中窥见的三年前他的模样,还是于殿中第一次见到坐在龙椅上的他,亦或是殷后“殡天”,颓然坐在床榻上的尧公主的夫君,唯有此时此刻,我才打心底里意识到,景深他是一个帝王,天生的帝王。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只觉得他一出现,原本耀武扬威的颂亲王的亲兵,骤然短了三分气势。

“即便是颂亲王今**宫侥幸取胜,你们得到了你们所追求的荣华富贵,又待如何?颂亲王毕生都无法摆脱谋朝篡位的罪名,而你们……”

颂亲王此时已经怒不可遏,大喝一声:“住口!”手上长枪破空而出,伴着呼啸风声朝殿前的承元帝掷去,底下承元帝残存的将士们皆惊呼“陛下!”“陛下当心!”,就连颂亲王的数千军士里亦起了不小的骚动。承元帝直直地盯着破空而来的长枪,眼神却是动也未动,身子更是偏也不偏,只听“嗤”的一声,许是颂亲王急怒攻心,长枪错过承元帝深深刺入门框之上。

我点点头。

这时听见景深沉声道:“你既唤朕一声皇兄,自称一声臣弟,就该晓得朕是君,你是臣。你一个负罪臣子,赫然提长枪骑宝马,率领千万将士将朕的宫殿围得水泄不通,是做什么?”底下叛军竟无一人敢出气。

颂亲王策马而出,铁骑铮铮,一柄红缨长枪插在地上,宝马嘶鸣,他得意道:“皇兄将臣弟关押了整整三年,可曾料到会有今日?”

景深对他这满是挑衅的质问置若罔闻,我离他很远,却清楚地看见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眉眼之间尽是厌恶和不耐烦,却不曾有此时应该有的颓败神色,更加不曾有颂亲王渴望看到的惊怒神色,他淡淡开口:“景铄……”

颂亲王的手下迅速将宫殿包围,巍峨而宏伟的甘泉宫一瞬间竟显现颓败死气,当夜月光偏是惨淡至极,泼洒在甘泉宫殿前如同一场盛大的葬礼。

这场宫变来得迅速,结束得也很迅速,我与华川不过是饮了两盅酒的工夫,底下铁骑刀枪声声已渐冷落,只听得“吱呀”一声——紧闭的宫门缓缓打开,幢幢火光之中,一个紫袍身影茕茕孑立,于正殿之上,冷漠的视线淡淡扫过底下千军万马,君主威严在这一刻释放极致,明明他是败的那一方,明明此时他的身后连一兵一卒都未有,他身上迫人的凌冽气质却强大得无处掩藏。

语气沉着,让人惊惧。

颂亲王脸色已经很有几分不悦。想来也是,被景深的身份地位压制几十年,一朝事变终于扬眉吐气,如今你为败寇我为新王,凭什么你仍然高高在上立于殿前,而我即便骑着高头大马,依旧需要抬头对你仰视,气势依旧输你一层?

我这样想,而华川却说:“此刻若是承元帝站在殿下,这位王爷站在殿上,二人气势依旧不会有所消长。”

如果说一开始颂亲王谋逆只是揣测,如今胭脂手中这白晃晃的齑粉便是铁证。胭脂尽可以说这药不是什么毒药,而是哪里求得的仙药珍品,拌在膳食里,祈求皇上龙体安康、福寿绵长……当然,这鬼话也得有人信不是。

于是当夜子时,太后手下三百影卫果然劫狱,颂亲王出狱后果然逼宫。

八千禁卫军,竟有五千军士被颂亲王下首的左相温冉、御史大夫沈秋言等权臣策反,彼时我坐在承元帝寝宫金碧辉煌的琉璃瓦上,对底下金戈铁马叹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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