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夜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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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饭桌上的气氛很有些沉重。

华川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一只杯盏,我望着眼前氤氲的雾气失了神,却听见华川说:“我前些日子路过九仙山,无意中朝因缘石瞥了一眼,正好瞧见不大寻常的一处。”

闻言,慕白往桌子前凑了凑,我也往桌子前凑了凑。

我看着一旁的慕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心地开导他:“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慕白说:“你说水元素需得是冰狐帝姬至情至性的眼泪,这个……我好像没有听师兄说过啊。”

这个我其实也没有听无雪说过,正要开口圆一下方才胡诌的话,就听见华川轻笑一声,说:“九黎姑娘说的不错,水之华乃世间珍品,与寻常水元素的区别就在于水之华中凝聚着冰狐帝姬最浓重的情感。”

我这算不算乌鸦嘴?我低下头默默吃菜。

昆仑正是三月天,行走之间遍地繁花,葳蕤可爱,然而我们所落脚的这一处凡世却是隆冬腊月,是以我一出酒楼便打了个喷嚏。

我揉了揉鼻子,想着许久不曾下凡竟然忘记提前探测一下凡间的气候,真是失策啊失策,我一边埋怨着慕白不提醒我带好装备,一边困惑华川这样处处思虑周全的人竟然也忽略了这样重要的细节真是不可思议。至于我为什么知道华川是一个思虑周全的人,那是因为他是我的心上人啊,自然处处都是好的。可是这个处处都是好的人他真的忽略了这个细节,这让我很苦闷,想着想着又打了个喷嚏。

我的两个喷嚏总算引起了身旁两个人的注意。

慕白凑到我身边,说:“阿黎你现在身子怎么这么不济,连区区凡间的寒冷都受不住。”

我瞪了他一眼:“你这是在歧视凡间的温度还是在歧视父君为我塑的这具身体?”

这时华川偏过头来看我,我自觉失言,伸手揉了揉鼻子。他朝我示意了一下,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便看见酒楼对面赫然是一家成衣店。

我们走进成衣店,店家是一个看起来憨厚老实的中年男子,当他看见我们三人轻便单薄的着装时,眼里放出奇异的光彩来,这让我觉得他也许不像他看起来的那样憨厚老实。果然,我们仨一人裹了一件厚重的貂裘出来时,身上统共只剩下十六个铜锱,十六个铜锱约等于一家普通客栈的两间下等房。虽然此时此刻我们都披着厚厚的貂裘,我却觉得我们三人立在北风中的身姿很显得萧索。

慕白带着哭腔说:“往后我们吃啥啊,住哪儿啊?”

我看了看慕白,又看了看华川,然后视线重回慕白身上,笑眯眯地说:“你说我们现在把你的披风给退了,那个店家能按原价给我们么?”

慕白闻言一脸防备地裹了裹他的宝蓝色貂裘,几乎是怒吼道:“凭什么退我的?我也冷啊。华川君修为深厚,这点寒冷想必算不得什么,不如……”

我打断他:“不如什么不如!就算华川他不怕冷,这大冷天的瞧他穿得那样单薄看起来多奇怪,万一被有心人盯上怎么办?”

慕白一脸不服气,说:“那我穿那么少就不会让人觉得奇怪?你就知道压迫我。我知道其实你就是对华……啊!”我狠狠地踩他的脚,然后偷偷去瞄一旁的华川。

华川正似笑非笑地将我望着,我的脸腾的一红,垂下头瞅着地上的小石子儿。

华川幽幽地说:“我从老君处取了些丹药,应该可以换取一些钱币,顺便打听一下尧公主的事。”

慕白双眼放光:“哈,我早就想研究研究老君的仙丹了,苦于没有机会,你能给我两粒不?”

“……”

太上老君的仙丹卖得比想象中还要好。

药店老板手捧一粒仙丹双眼放光,连声赞叹道:“好好好!真是好药哇!起死回生之事老朽不曾听说,但此药绝对能使濒死之人重获新生啊!老朽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丹药。”

华川说:“这粒九转还魂丹乃家师耗尽毕生心血炼成,世间仅此一枚,若非我师兄妹三人落魄潦倒,走投无路,是断断不能将此药转让的。”

药店老板连连颔首:“公子您尽管开价,老朽断不会说一个‘不’字。只是……”他顿了顿,说:“只是敢问公子可否还有其他藏品,无论多少,无论什么价,老朽全要了!”

我暗暗感叹卖药果然是个暴利的职业,一家普通药店老板都能有如此大的手笔和口气。

华川脸上酝酿出纠结的表情,半是动心半是坚忍,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拒绝了药店老板:“在下手上确实还有些不同品种的丹药,只是家师临终之际再三嘱咐,不可让这些丹药大量流入市场。师命难为,恕在下要拂了老板的美意。”

我疑惑地望着华川,再三思索他口中“已逝的家师”究竟是谁,最后得出结论好像是九重天的白胡子太上老君来着。

最后我们在药店老板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走出了药店,袖子里拢着两千金铢,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的。

华川和慕白终于免除了要共挤一张床的厄运,其实那种情况要真发生,我还真有点不放心华川君,毕竟美色当头,慕白能不能把持得住也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啊。想到这里,我悄悄地挪了挪,挪到了华川和慕白之间。华川偏过头看我一眼,轻笑一声往旁边让了让给我腾出地儿来,我这才有点放心。

订好房间后慕白嘱咐我好生待在房间里,他要同华川出去办点事,我自然是不乐意。

我怒气冲冲地说:“你俩要去办什么事我不能去?”

慕白朝我挤眉弄眼:“女孩儿家的别问那么多。”

我说:“这个时候你把我当女孩儿了,以前你跟我闹的时候怎么不记得我是女孩儿?”

慕白瞄了华川一眼,随后凑到我耳边,我十分有默契地将耳朵凑上去,听见他说:“南开朱门,北望青楼,勾栏之地,你一个女孩儿怎么好进去?”

听了他的话我有如五雷轰顶,我的心上人,风华绝代的那个人,竟然是流连花丛的风流子。

我一把将慕白推出房间,大吼一声:“去吧!去了就不要再回来!”然后将门狠狠关上。

门外静了片刻,我听见华川幽幽地说:“九黎姑娘好像不大高兴。你同她说了些什么?”

慕白郁闷地说:“谁晓得她突然闹什么脾气,她最近越来越喜怒无常了,连我都有些捉摸不透她了。”

有脚步声离开,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华川在问慕白:“你与九黎姑娘从小就在一起么?”

发了一通脾气后我很有些失落,慕白居然还埋怨我发脾气,他们两个男子将我这么一个长得还不错的姑娘一个人自己丢在客栈里,自己去寻欢作乐,叫我如何不生气。更过分的是,慕白自己去就去了,居然还拉上华川一起去。更更过分的是,华川他,怎么能不洁身自好,跟着慕白去那种地方?而且还不带我去见识见识,实在可恶!

我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无聊地挑着桌子上的灯花,听着油灯噼啪作响。

我一杯接一杯地喝水,仍然止不住地心烦意乱。忽然门外有窸窣声响,想必是他们二人回来了,我才站起身,油灯“啪”的一声熄灭,这时一个黑影迅速自窗户进入,捂住我的嘴。

我的一声尚未出口的尖叫就那样被堵在嘴里,变成“呜呜”的挣扎声。

有冰冷之物抵上我的脖颈,一时不能判断那是一把匕首还是把短刀。我害怕得全身发冷,那把刀根本用不着割断我的脉搏,其实只划一道极浅极浅的口子,世间污浊之气入体,我就再无力回生。

我想我活了两万多年,那一刻真是前所未有的害怕,就连奔赴魔尊汾泽的血刃之下时我都脸部红心不跳,可是刀就搁在脖子上,我不知道那把刀何时就会擦破我的皮肤,我不知道生命何时就会停止,因为它每一刻都有可能停止。

耳畔响起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那是一个我从未听过的声音。他说:“把丹药给我,我饶你一命。”

我说:“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表示“你不把我松开我怎么给你”。

黑衣男子明显有些不耐烦,说:“别耍花样,赶快交出来!”

我感觉到脖颈边刀子的森森寒气,不敢再挣扎,说:“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表示“大哥你别乱动,我这就给你。”

可是黑衣男子他听不懂我的意思,反而将我的嘴捂得更紧,我连“呜呜”都“呜”不出来了。

黑衣男子放弃向我问话,取了一条手帕塞住我的嘴,又用绳子将我捆成粽子丢在墙角,自己翻箱倒柜地找丹药。我无力地翻翻白眼,很为这位大哥的智商着急。

我坐在地上困得要死,黑衣男子一心只想要丹药,看样子也没有要取我命的意思。我正要睡过去的时候,一道金光“咻”的从门外飞进来,落在黑衣男子身上就变成了幌金绳,将他捆得扎扎实实。我认出,那是慕白的法器。

随后华川和慕白破门而入,将我解救。

屋子里重新亮起油灯,摇曳的灯火下,慕白得意地说:“华川真是好计谋!早就预料到今夜会有小贼来偷取丹药,我们这才故意外出,来一个瓮中捉鳖,哈哈!”

华川踱过来,问我:“让九黎姑娘受惊了。不知姑娘可否受伤?”语气是他惯有的云淡风轻。

我冷然一笑,说:“华川君思虑周全,又怎么会让我受伤?”

我想,华川他大概是真正不在乎我,才会放任我毫无防备地待在他的圈套里,才会放任刀子搁在我脖子上。换了是我,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将华川丢在危险之中,就算我明明知道他很有能耐,就算我明明知道那点危险奈何不了他。

在意与不在意的差别,大抵如此。

我放下筷子,义正言辞地胡诌:“我们并不是在随便八卦。冰狐帝姬的眼泪必须是至情至性的一滴方才生效,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了解到尧公主的遭遇经历,我们才能深入取到我们需要的东西。你说是不是?”

华川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有点心虚,他将筷子递给我,说:“嗯,你说的很有道理。快吃菜吧。”

慕白对华川的论述不以为然:“仙族妖族甚至魔族与人类结合的情况太多了,哪能结个婚生个孩子就能改动因缘石啊。”

我仍在纠结尧公主同凡人结亲的这件事:“尧公主逃离北极就是为了逃婚,又怎么会随随便便嫁人啊。”对于一个女神仙下凡而改了凡人命格的这件事,除了结婚生孩子,我真的想不出她还能通过其他方式做到,而且似乎结的是一桩不同寻常的婚,生的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孩子。

华川抚了抚额,道:“我以为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尧公主。”

极北之地有冰狐一族殷氏,善攻击和变幻之术。据上古神仙史记载,冰狐一族凡女子必有倾国之姿,凡男子必有率军之才,是以上古战场中冰狐一族跟随帝神开疆扩土立下汗马功劳,四海六合八荒日渐太平,帝神便将极北极寒极纯极净之地赐予冰狐一族,世世代代于此繁衍生息。

父君入关之前留下指令,我要寻的极纯之水便是冰狐帝姬的眼泪。

我打听到,这一代的冰狐一族,北极大帝膝下出了十三位公子,却只有一位幺女帝姬,四海八荒都尊称一声尧公主的。这位尧公主冰雪聪明,真正是一位玲珑剔透的帝姬,是以素来萧索冷清的北极近日因登门拜访求娶尧公主的众多年轻仙君少主而热闹非常,这让尧公主十分头疼。于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尧公主悄悄离开了北极,将烂摊子全部丢给她的父君北极大帝和十三位兄长。北极大帝怒不可遏,在四海八荒洒下天罗地网搜寻尧公主,奈何尧公主隐藏之术高深精明,北极大帝寻找两百年未果。

华川不动声色地说道:“因缘石由司命神君管理,记载凡世十亿生灵缘起缘灭,寻常人不能随意修改……然而我却瞧见一处凡世的记录有些许的波动,想是有异类侵入并且造成了较大的影响。”

我有些吃惊:“你……你是说尧公主同凡人结了姻缘,甚至生下了孩子?”

慕白拍了拍我的背,作安抚状:“你想太多了,你的身体如今连一个凡人都尚且不如,幽冥司是不会接受你的魂魄入六道轮回的哈哈。”

我瞪他一眼。我何尝不知道,找不到五行元素,我便只有凡人一世的寿命,连轮回都不能够的。

华川说:“仙界诸神君多有往来,任尧公主藏在哪里都会被北极大帝寻到,既然北极大帝两百年都未能找到,那么尧公主必是去了一个脱离北极大帝势力范围掌握的地方……”

慕白插了一句嘴:“除了仙界,无论是妖族还是魔族,尧公主都可以藏身啊,漫漫天地,寻找一只狐狸可太难了。”

我愣过来,下意识伸手摸摸了眉毛,发现果然皱成一团,一偏头,华川正打着扇子望着我笑。

我讪笑两声,说:“我在想,十亿凡世,亿万生灵,我们如何能找到北极走失的那只冰狐。”

华川说:“妖族魔族素来排外,若是一只仙狐混入其中,如何会没有丝毫动静?”

我觉得华川说的很有道理,如此,尧公主必是下凡去了。

我愁眉苦脸地说:“北极大帝未必不能想到尧公主是逃到凡间去了,凭他手下的势力寻了两百年都未果,待我们三人找到她,估计都够我轮回七八次了。”

我用了三天时间来接受我们的队伍由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这个事实,依然不能接受。

我不愿意叫华川还了欠我的人情,我想叫他永远记着我,哪怕是因为愧疚呢。

当我们三人坐在凡间的一家酒楼吃饭时,我仍在纠结这件事。慕白拿筷子敲了敲我的碗,说:“阿黎,你想什么呢?眉头都打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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