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昆仑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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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力地闭上眼睛:“师兄……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哎?”慕白愣了一下,然而他发愣的原因是因我的一声“师兄”还是我的一句“对不起”这我就不得而知了。算上我沉睡的两百年,在我之前两万两千两百年的人生里,我同他说话未有一时不是在与他斗嘴,未有一刻唤过他一声“师兄”,然而在其他的七个师兄面前我都是乖巧地称呼“师兄”来着。在我还未满一万岁的时候,他自是威逼利诱用尽各种办法想让我叫他一声师兄,然而我这个人的个性往好听了说是“执着”,往不好听了说是“固执”,总之面对糖衣炮弹我的原则是吃了糖衣再把炮弹丢回去,面对刀枪剑棒我的原则是宁死不屈,当然我很知道慕白他绝对不会真的对我下毒手,我一万岁以后变得日益聪明,他更是骗不住我,用慕白的话来说是狡猾,跟狐狸似的,他说一看我眼睛里闪着光就知道我又在算计别人了,于是这么多年慕白一直被我吃得很死,委委屈屈地忍受着我一声一声地唤他“小白”。

而我此时的一声“师兄”完全是情之所至,大约是因他确然照顾了昏睡的我两百年,又或者是因我确实感觉到愧疚,我也不清楚。

我在九重天的第五百年,见到了无雪。适逢天后娘娘举办了六百年一度的蟠桃盛宴。四海八荒太平久了,难得的一场宴会自然是别开生面的,天上地下水里凡是有一定位分的神仙都收到了请帖,而父君身为天地间最位高权重的神仙之一,更重要的是为了继续保持在后辈小神仙心中德高望重并且神秘无双的形象,这种不入流的小宴会自然是不能随随便便出席的,于是无雪就领了帖子替父君到天宫走了一遭。

五百年未见师兄,他却是丝毫未变,诚然对于活了十九万年的无雪上神来说,五百年不过是睡一觉的工夫。我记得他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是:“阿黎,我原想着这九重天浊臭的官场气必然能让你快速成熟起来,如今看来,你倒是将我对你这殷切的期望完完全全给辜负了。”

我的回答是:“师兄你还是这么客气,一见面么就这样夸我。”

后来,他问我在九重天上待得快活么,想回到昆仑境么,如果我在九重天过得不快活,他回禀了师父必然是要将我带走的。

我那时只想着同他分享我的喜悦,我说:“师兄,我有了心上人,就在这九重天上,我时时能见着他就很快活。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男子。你替我高兴么?”我满怀期待地望着他。

他叹了一口气:“你才见过多少个男子,阿黎。他是谁?”

我十分雀跃地跟他说着我的心上人。然后语气渐渐低落下去:“可是,他却根本不认得我的。天宫里那么多的女神仙,他怎么会认得我呢?”

华川,我的心上人,四海八荒里最有天赋的天族皇子,年纪轻轻就飞升了上仙,前途不可限量,相貌比起帝神、重炎这些传说中的美男子来丝毫不差,是众多女神仙心目中的新生代梦中夫君。师兄说我的眼光很不错。

“师兄,你说我该不该向他表明心意呢?虽然女子应该矜持,然而我们昆仑山的神仙,一向都是很有勇气的。”

他想了一想,道:“古往今来成就的好姻缘里,绝对没有女方主动的说法。若是你收起女儿家应有的矜持向他表明心意,他只会觉得你是个不够端庄的神仙,以后不会看得起你的。这天宫中的神仙,一向都不大看得起不端庄的神仙,你说是不是?就算华川他也欢喜你,不在意那些世俗的看法,旁人亦会说三道四的,若华川有朝一日禁不住这些三三四四而对你生了异心,你当如何呢?”

我听了师兄的话只觉得醍醐灌顶,登时奉为箴言。

而出事那日昆仑山原是祥和宁静的,山中精灵亦是其乐融融,忽然南方天际传来滚滚天雷声,惊动了满山仙灵。素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父君望见那天雷,面色狠狠一改,连云都顾不得召唤,挥动玄色衣袍,金光一闪,飞身就往南天门奔去。

我的八个师兄不知发生了何事,未得父君授意不敢轻举妄动。大师兄是其中资质最好资历最老的弟子,却根本不知九重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神仙最是擅长推演命格之术,然而神仙又如何能推演神仙的命格?

没有料想中焦躁的等待,父君很快就回到了昆仑,只是面有疲色,还有一丝不易察觉却仍被大师兄察觉到的悲痛。那一瞬间,大师兄以为自己一定是看错了,他不知道,除却五行之错乱,四时之逆行,天地之倒置,还有什么能让这位心态平和数万年如一日的天地间最德高望重的重炎尊神有情绪的动容。当父君从袖中取出冰晶炉,大师兄感受到炉中我微弱的气息,心中大惊。

后来他才听说,天族六殿下华川君与魔尊汾泽一战,九州为之失色,华川击败了汾泽飞升为上神,从此成为整个神族最年轻的一位上神。华川战后身负重伤,在九重天休养了两百年。

而这两百年,却是昆仑最为沉寂的日子。父君闭关两百年,耗费半身修为补好了我的三魂七魄,然而我的仙体损伤太过严重,根本无法再容纳仙灵。父君便亲自塑了一具同我一模一样的凡胎用以将养我的仙灵,这具凡胎堪堪正是我现在所用的身体。

若不是我现在仍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我实在不能把方才无雪所述的故事中的女主角同我自己联系起来。

我的眼珠转了转,瞧见一旁的慕白神色十分复杂,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想了想,明知不可能,却还是张口问无雪:“大师兄,我可以入太虚境见见父君么?”

无雪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道:“先前你尚有仙力的时候,师父且不许你踏入太虚境,你该晓得,除了上神,没有人能承受住太虚境灼人的灵气。更遑论你如今只是肉体凡胎,还未靠近就会被灵气灼烧。”

意料之中的结果,我却仍有些恹恹的。

无雪寻了个理由遣走了慕白,问我:“阿黎,两百年前的那桩事,你可后悔?”

我望着天花板,一瓣一瓣地数着屋顶上的莲花花瓣,然后定定地看着无雪深不见底的眼睛。

好一晌,我听见我轻笑了一声,说:“不后悔的。”

不后悔,可是愧疚。

在生死关头,我来不及去想替华川挡去汾泽那一招若是要了我的命父君会如何,师兄们会如何,还有,华川会如何。我只知道,我不能看着华川死在我面前。

无雪说我自私任性,说我做事不计较后果。我抱着必死的决心飞身迎上汾泽祭出的白光时,是把命都豁出去了的,人要死了,哪里顾得上身后事?可是要死却没死成的时候,就要承担做事的后果。我当时一时冲动,给昆仑境带来的两百年的昏暗与沉寂,给父君带来实质性的打击与损伤,我很愧疚。我不是一个人,我背后有整个昆仑支持,所以我也要承担起作为昆仑唯一的神女应承担的责任。

三个月后,我的身体慢慢与仙灵适应,终于可以摆脱躺在床上的僵尸样。我避过无雪的看管来到昆仑境通往太虚境的入口处,此时的我连一朵小灰云都驾不住,集云雾之灵力结成的太虚之门隐隐发着白光。

我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喃喃地说:“父君,我是小九啊,我回来了。”两千两百年了,我再未听到过有人唤我“小九”,三界之中之中,唤我“小九”的,只父君一人。而我那风华绝代的父君,此时他就在我无法靠近的太虚境里。

泪水簌簌落下,这个时候,我才真正将沉睡两百年的情绪发作出来。

“父君,我好害怕,害怕得全身发抖。我真是一个自私又贪心的人,我想要华川活着,却又害怕自己死去,最终连累的父君损失半身修为。”

太虚境前一派宁静,向来顽皮的出云花亦乖巧地挂在枝蔓上,懒懒幽幽地绽出几朵小花儿。我却知道,将我捡回来抚养我两万年的父君,正在太虚境中用薄弱的修为同天地间最顽劣的灵气斗争。

我不知道我究竟跪了多久,只知道当我眼前开始出现氤氲的雾气,看不清眼前的耀眼的太虚境门上方金光闪闪的牌匾时,慕白找到我,气急败坏地指着我骂:“你是不是不要命了?你以为你再次魂飞魄散,世间还有几个重炎能损耗一大半纯厚的修为来换你一命?”我张了张嘴,想要跟慕白说一句“抱歉”,却终于没有从嗓子里发出一个音节,瘫倒在慕白所腾的小云彩上面。

再次睁开眼睛时,头顶上依旧是莲花纹的屋顶,而我的神思已经十分清明,也十分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溜出去是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其实我内心深处认为关于我刚刚犯的这个错误,也就是一个“不顾身体”的罪名,只是我甫一醒来,便瞧见昆仑器宇轩昂的八大弟子、我的八个可亲可敬的师兄、平时父君亲自讲道法课都聚不齐的八个人此时齐齐地戳在屋子里,个个一脸痛心疾首地望着我。我只看了一眼,便扭过头闭上眼睛,有一种想要再次晕死过去的冲动,同时亦在心里深刻地反省了自己我究竟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啊。

无雪凉凉地瞥我一眼,轻飘飘地说:“既然醒了就不要再装睡了。”

我牵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回头跟众师兄打招呼:“啊,师兄啊,好久没有见到你们这么齐刷刷地出现了,呵呵。”面前平时嬉皮笑脸的八个人此时跟木桩子一样瞪着我,我悻悻地收回笑脸,问:“到底要怎么样嘛?不就是出去溜了溜嘛?”说完这句话我就后悔莫及,因为我感受到了森森的凉意。

慕白脸上浮起诡异莫测的笑容,扭头看向立在屋子中央玉树临风一派潇洒的无雪,得到无雪的眼神示意以后颠颠地跑到门口招呼人进来。

然后六个平时做洒扫洗涮活计的小地仙儿就扛着大藤筐进来了,为首那个身着灰布衫的长得很是眼熟,两千多年未见我还真不大能想起来他的名字。

灰布衫战战兢兢地从师兄中间穿过,示意后面的小地仙将藤筐摆在我面前,笑容满面憨态可掬地朝我打了个揖,颔首道:“见过九黎殿下。这些藤筐里的衣物均是诸位神君近日攒下来要交与殿下清洗的……”

我颤抖地指着灰布衫,问:“我把这些衣服洗了,你们做什么?”

灰布衫的态度愈发毕恭毕敬,笑容愈发诚恳无害,道:“回禀殿下,无雪神君应允小仙只要将这些衣物交给殿下您,我等就可以告三天假。呃,也就是说,您需要在三天内将这些衣物清洗干净,将褶皱压平,按不同神君的喜好分别给衣物熏香,分类分人放置整齐。考虑到殿下曾在九重天待了两千年,可能不大记得诸位神君的喜好,小仙在这儿提醒殿下一回。”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册子,朗声念道:“无雪神君,上檀香;银止神君,月麟香;艮良神君,沉水香;书照神君,迦南香;陌初神君,甘松;吴潇神君,木丁香;慕白神君,呃,七成千亩香,两成百

濯香另加一成的凤髓香;最后是平胤神君的都夷香。”

听他念完,不仅我的手指开始颤抖,就连我的心肝儿、脑仁儿也隐隐作痛。

我十分委屈地望着无雪:“师兄……我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怕是做不了这体力活……”

未等无雪开口,慕白就冲到床前哇哇大叫:“阿黎这你就不懂了,你现在恢复的差不多了,正是应该多运动运动磨磨筋骨。我特意到书照那儿翻了翻专治疑难杂症的书,有句话说的好,叫……”他顿了顿,忽然右手拳头往左手里一砸,道:“叫‘以毒攻毒’!说的就是你这种情况。”

我伸手抚了抚额,眼睛一翻,说:“啊,我的头忽然有点晕,不能招待师兄们了,你们自便。”说着就要往下倒,却被无雪一个诀给定住,一动不能动。

无雪说:“花九黎,既然有精力跑去太虚境,想必这几件衣服对你来说也不算什么。三日后,我会亲自验收这些衣服,若是没能达到要求……”说着,恰到好处地停顿一下,古往今来威胁人的时候都是这样将话说一半然后停顿一下,据说这样比较有威慑力,当我亲身体会到的时候,才发现这样真的很有威慑力。

无雪接着说:“唔,其实也没有什么,昆仑的惯例你是最清楚不过的,想是还记得五千年前被逐出昆仑的那头神兽白虎,师父给了她赎罪的机会她却没有好好珍惜,最终被废去仙根,至今还在昆仑山门外苦苦徘徊,沦为一头凶兽。”

我抖了一抖,听见他继续闲闲地说:“唔,不过你也不需要担心,你是昆仑唯一的神女,若是将你逐出去一时半会也找不到顶替你的人,所以你犯了错么,左不过就是略施小惩。啊对了,师父这一关闭得可能会有点久,前些日子师父同我闲谈时说到,如今你也两万多岁了,差不多该担当起昆仑的大小事务了,不如寻个合适的时机我将这些事务卸了交予你?”

我抖了三抖,干干一笑:“师兄你客气了。不就是六筐衣裳嘛,正好我也想着要好好活动活动筋骨。”

无雪打起扇子,温和一笑:“如此甚好。”

即使已经做了充足的思想准备,当我坐在泉边瞪着六筐衣物的时候,我感觉额头上的青筋跳得还是有点欢快。

命运总在适当的时候给你来一个转折,从此沧海桑田,物换星移。我一度以为两千多年前机缘巧合被父君送往九重天就是我人生中的转折,因为我遇见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后来我以为两百年前我飞身撞上汾泽祭出的白光灰飞烟灭是我人生中的转折,毕竟世间灰飞烟灭后能得以重生的人也没几个,就连十九万年前羽化的帝神,亦无法获得重生,不过我思考了一下原因,大约四海六合八荒之中没有什么神器能强大到可以容纳保存帝神强大的元神仙灵,又或者是,帝神觉得活了这么多年并没有什么意思,从此沉睡,毕竟做神仙做到帝神、父君那样的境界,他们的想法,已经不是我等小神仙能够轻易揣测的了。暂且搁下这个话题,我们继续谈谈“转折”的事。显然上苍比较厚爱我这个昆仑唯一的神女,让我深刻地认识到了“人生处处有转机”这个深奥而神秘的哲学道理,我对这句话的理解是,一个真正幸运的人,就算是被罚洗衣服也会有神仙从天而降将你救离苦海。

而我就是那个不幸被幸运砸中的人。

当我正在纠结究竟是将外衣里衣分开洗还是将深色衣服和浅色衣服分开洗的时候,一道回雪流风般的嗓音响在我身后,那声音清朗而和煦,钻入我耳中却如同平地惊雷一样将我的灵魂炸得嗡嗡作响。

那道好嗓音说:“姑娘,九重天华川求见重炎尊神,烦请姑娘通报一声。”

华川,华川。这个名字曾在我心中默写千万遍,这个名字的主人,此刻就站在我身后。

当下日光晴暖得正好,苑中重重叠叠的尽是繁花开遍,光影交错,一朵莹莹白玉兰轻轻巧巧地从树梢跳下来,就落在我指间上,浮在盛水的木盆里。今儿倒是极好的赏花日。

我从未想过会与他重逢,更未曾想过会在我这么狼狈的时候与他重逢,所以也就没有想过当我满身狼狈与他重逢时该使个什么招让我可以光华万丈地面对他,我想让他看到我最好看的样子,可是我现在手足无措。我穿得灰不溜秋坐在竹藤小凳上洗衣服,因为灰色耐脏;而华川,可想象他玉树临风地戳在门口,清俊的眉目,修长挺拔的身姿,漆黑的发,有他在的地方万物皆失色。他也许正穿着白色长衫,无雪也爱穿白色衣衫,那是翩翩公子如玉,温文儒雅;而华川,更多一份肆意,我想用我脑海中所有美好的词来形容他,却不知形容给谁听。

他在我身后轻咳一声,将我从震撼中惊醒。我感觉眼睛有些胀胀的,抬手一抹,水泽便蔓延开来。

我捧起一掬清水泼了泼脸,站起来转身看着那个人,赠给他一个最真心实意的笑脸,额上的水珠却滴滴答答往下掉。他果然是一身白衣,玉树临风地戳在那儿,身旁万物皆失色,然而因他在那里,所以那里自成一道风景。我既欢喜又惆怅,欢喜的是,我看中的男子如此万年如一日地优秀着;惆怅的是,这个优秀的男子,他不属于我啊。

他看见我的脸,一时愣住了。

我想一定是我狼狈的样子吓到他了啊,有些沮丧地说:“华川君,好久不见。”

他怔怔地望着我,眉眼间有着千山万水的情绪。半晌,他嗓音微喑,说:“花……九黎?”

我这才明白他为何看见我会发愣。花九黎,原是两百年就灰飞烟灭的人啊,而华川,是亲眼见证花九黎死去的人。

我对他投以安抚的一笑:“哦,是我。父君花了两百年将我救醒,元气大伤,前些日子入太虚境闭关休养了,此时并不在昆仑。”

他的神色很有几分复杂,我看不懂。

见他并没有答话的意思,我继续正色道:“如今掌管昆仑的是无雪上神,华川君若是有什么要事,与无雪师兄相商也是可以的。”

此时他终于回过神来,唇边拢起一丛笑意,映得他身后原本就耀眼的日光更加光芒万丈,一时晃了我的眼睛。他说:“如此,便有劳九黎殿下带路了。”

我依依不舍得看了看脚下待洗的衣服,然后打量了一下面前待领路的我的心上人,我想,洗不完衣服大不了就接管昆仑的事务呗死不了人的,替华川带路这事不知道是我干了多少件好事修来的好福气啊好福气,如此想着,我便喜滋滋地答应了。

我带着华川一路分花拂柳朝主殿走去,路上忍不住思考,华川究竟是如何迷路能迷到我洗衣服的后院。只因我之前想着,若是洗不完师兄交给我的那些衣服,我还可以跑路逃过惩罚,是以特意择了整个昆仑最偏远的一眼泉水来着。

来不及想出问题的答案,就听见华川忽然开口道:“你在那里做什么?”

我想我还没问你呢你倒先问我,却仍是严肃地回答:“洗衣服。”

“……”

他说:“你们昆仑的仙风还真是淳朴厚道,尊贵的神女也要亲自动手做那些琐事么?”

我干干一笑:“啊其实是我这个神女比较淳朴厚道来着,其他人并不这样的。”我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如果可以,鬼才想淳朴厚道啊。

我干笑一声,应道:“一千七百年未见,师兄倒是一如既往地了解我哈哈。”

“……”

放眼整个昆仑境,能让慕白忌惮一二从而不敢轻易耍无赖的,唯父君和大师兄两人。

大师兄无雪,正如所有广泛流传的话本子中描写的大师兄一样,磊落仁惠,为人正直重义,心志果敢、勇于担当,略有不同的是,话本子里的大师兄往往都侠肝义胆,以实力维护权力,而此时立在我床边的人,白衣胜雪,温润如玉,是真正的翩翩公子,遗世而独立。

无雪云淡风轻地看了慕白一眼,于是整个世界都清净了。然后我就听听他凉凉地说:“阿黎,怎么,打门口鬼门关走一遭还是不长些记性?手脚尚不能动,你便能同老七闹得这般火热。”

“啊呀呀,师妹呀,上了一趟九重天回来怎的成这个模样了?”

我翻了翻白眼,懒得理他。

“哎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没日没夜的在这儿看护你两百年你不能这样对我!”

“咳咳,”慕白的语气有点不自然,“那啥……你知道的,我并不是自愿来照顾你,只是因师父闭关休养,门中累积了诸多繁杂的事务,比起那些琐事来我宁愿过来这边守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你。哎你别说,小师妹啊,你平时是何等的牙尖嘴利啊,睡着的时候安安静静的居然疑似美人,我说啊,以后让大师兄带几个青年才啊俊啊什么的过来瞅瞅你睡觉的样子,这样就不愁嫁不出去了哈哈……”他一边说还一边把脸凑到我面前冲我挤眉弄眼,我抬眼望着天花板,暗暗感叹果然是本性难移啊本性难移。

这个时候大师兄无雪的出现实在是让我喜出望外。

他明显被“父君”这两个字刺激到了,咬牙切齿地对我说:“还不是为了救你!你以为受了魔尊全力的一击你如何还有命活着?是师父用半条命换了你的一条命,如今师父元气大伤,入太虚境疗伤去了。”

我的元神狠狠地震动了一下。我的上古神仙史学得极好,自十九万年前帝神为庇佑众生万物而在神魔大战中死去,三界之中天君他老人家见了亦会给三分面子的没有几个人,父君大约是这几个人里最能当得起这三分面子的神仙。父君何等尊贵超然,却为了救我损耗了半身修为,不只广大神仙,就连我也认为,我的命连父君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可以想象我此番起死回生究竟是拉了多么大一个仇恨。

我闭上眼睛,甫一醒来这家伙就在我耳边聒噪不休,可以的话我真想闭上耳朵。

慕白继续在我耳边喋喋不休,我在习惯了他的噪音之后,闭着眼将我为什么会躺在这里的原因想起来了个大概。我庆幸我只是变得迟钝了一点,若是睡了一觉就失个忆什么的这就有点狗血了。

这时一张放大的脸蓦地出现在我眼前,我想这张脸的所有者一定是很善解人意地想到我不能转头,这才凑到我眼前让我好好看清他是谁,而在我看清他是谁以后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个家伙绝对不是因为善解人意,而是出其不意地想要吓我一跳。

他是比我早三万年被父君捡到的,我的七师兄,唤作慕白的。同样是被捡回来的,父君收了我作义女,慕白却只作了弟子,于是他心中很是忿忿不平,并且忿忿不平了这许多年。对他来说,逮到一个可以奚落我的机会绝对胜过吃一顿有鸡有鱼的大餐。

我想起我在九重天待了两千年,然后我遇上一个难得好看的男子,如画的眉眼,淡色的唇。我被魔尊汾泽祭出的银光贯穿,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身体被扯碎的疼痛,然后我就在这儿醒了过来。

原来,我竟没有死么?

慕白叽叽喳喳的声音扰的我不能好好思考出来我究竟为什么没死,索性打断他,我问他:“父君呢?”

我觉得我一定是睡了很久。因为我打小就有个毛病,连续睡八个时辰以上就会头就会犯疼,并且这种连锁反应具有叠加性,睡得越多头疼得越厉害,而我现在头痛欲裂,由此可以判断我这一觉一定睡了好几个八个时辰。

我睁开眼睛盯着屋顶上雕刻的莲花看了好一会儿,一时不太能想起来这是哪以及我为什么会在这儿。我之所以不坐起来,是因为我发现除了我的眼睛以外,其他地方都不听我使唤。

可见我果然是睡了很久,以至于神思昏昏然的有些不大清明,以至于旁边的人发现我醒了以后惊喜地唤了一声“阿黎”而我只觉得声音熟悉却想不起来那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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