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法自然

“李叔同长老何必与诸弟子这般玩笑，区区障目之术只小道耳。”讲法台下，近前的座位上一高背低手的粗犷男子轻笑，嘴角上咧，满是不屑。

众弟子往发声之人看去，认出此人名唤赵史，乃观中八位龙虎期弟子之一，属世家赵氏。难怪其竟敢如此大胆，对长老所施之术报以轻蔑。

“噢——，赵史，你赵家的百易幻形气修出几种灵形了？莫不是想与老夫比试一番？”李叔同闻之老脸一皱，厉喝出声。

青蟒将身躯一盘，张开大口往上咬去，眼见就要吞下隙莺。隙莺双翅一震，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半圆，即偏开蟒头攻击，又把利喙引导在前，如同一道疾电，对准青蟒腹部钻去。

青蟒不及转身，其腹部就被穿出一个血洞。隙莺从另一头钻出，毫不停留，再打一个转，又钻向大蟒。电光火石之间，隙莺左冲右突，如极光流电，接连在青蟒身上钻出几个血洞，竖在空中的蟒身还未倒下，就变得鲜血淋淋。

李叔同眉头一皱，老脸顿时有些挂不住，而赵史则微笑连连，掩不住的的得意溢于言表。

瞪着赵史，李叔同闷哼一声，道：“小儿休得猖狂！”便从地上抓起一株蒲草，抽出丝来，手指灵动飞速编织。不到一刻钟，李叔同将编成之物向下一抛。

只见一张碧光闪闪的大网铺盖而下，不过其网孔细若米粒，更像一层薄纱。赵都依仗隙莺坚喙，故技重施，神意使唤，隙莺就以疾电之势径直往大网冲去，大网却没有如其所想被隙莺一钻而破。

不知李叔同使了何种手段，这网不仅坚韧非常，而且轻如无物，隙莺钻上去，大网只被冲撞得向后凹去。待隙莺冲势稍缓，大网反身一裹，就将隙莺困于网内。大网越缩越紧，隙莺挣扎不出。李叔同法诀一掐，大网忽而内生荆棘，根根扎向隙莺。不一会儿，就传出隙莺的哀鸣。

赵史见之，面色一变，急忙喷出一道赤华，赤华煊赫，在赵史法诀牵引之下注入隙莺体内，李叔同并不阻拦。隙莺顿时胀大，淡黄羽翼转黑但透出火红光泽，喙变粗，爪也变利，化作乌鸦模样。

乌鸦一声呱叫，浑身燃起赤红火焰。绞住隙莺的网被火焰一烧就化为灰烬，火鸦冲天而起，对着李叔同呱呱乱叫。

“小儿——”李叔同气得脸色发青，暗恼赵史猖狂，猛然从地上抓起一把细沙，法力运化之间，颗颗沙粒被打磨得晶莹圆润，李叔同又是往天上一抛。

沙砾聚成小球，先在天中略略散开，形似一朵黄云，接着便如雨点般爆撒下来。沙砾原本很是细小，但众弟子观之，其越是落下越是巨大，最后居然变为一个个人头大小的黄石。

大石滚滚而落，众弟子一时惊恐，急忙奔走，却见大石在降到约五丈之高时又变回沙砾，众弟子这才松口气，暗叹长老法力控制精妙。

朴玄撑起一道白光护住自身，方才他亦有几分惊惧，不过他自信足以应付，好在长老也不糊涂，不至于因一时脸面真伤了众位弟子。而且李长老这份法力运转之妙极为不凡，不知那赵史要怎么应对。

“胜败已定，李长老倒底修为高出一筹，赵史，哼，自不量力而已。”一道浑厚的男声传来，“长老随地取材，不管那蒲草还是沙砾都为凡物，李长老予之灵性才有如此威能，亏那赵史全力应对还沾沾自喜，朴师弟，你说是也不是？”

朴玄侧身，闻音而知人，垂首一礼，道：“成师兄有礼。”

不知何时，成连空已立于他身旁，身着黑袍，面色不怒自威，立于其身边颇有压迫之感。在朴玄感应之中，其周身一丈处有一层薄薄的风障，其中诸气流动，将落下来的沙砾一一弹开。

成连空还礼，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少年笼罩白光，身形飘渺，与上次在李师妹处匆匆一见又有不同，不过依旧显得天真纯净。

“两位修为高深，师弟愚钝，暂时看不出什么。”朴玄应道，其实他也认同成连空，不过他只胎息，境界越高手段越多，其中胜败他不好揣测。

成连空点一点头，转头看向空中斗法，朴玄也继续观望。只见巨石乱雨之中，火鸦被逼得左躲右闪，但动作笨拙，不时被巨石砸中，乌黑的羽毛上火焰熊熊，也烧不化不断落下的巨石。

赵史法诀再变，火鸦体内分离出赤华，又还原为拇指大小的隙莺，隙莺飞行敏捷，落下的巨石却是一个也砸不中它。

李叔同冷冷一笑，静静看着赵史动作，忽而并指，土黄光芒一闪，空中所有巨石散为无数尘埃，向隙莺围拢过去。李叔同又念出数句咒语，空中雷鸣声作，顿时下起倾盆大雨。

尘埃与与雨水混合，顿时变得黏浊不堪，饶是隙莺飞速如电，在如此境地之下也难施展开，很快就被粘成一个泥球，扑通一声坠落在地。

赵史大急，念动法诀，想要收回隙莺，却见泥球径直飞向李叔同，大啸一声：“住手，长老且慢。”那是他修行百易幻形气的根本，若是失了他又要重修这门神通。

李叔同心存怒气，不管不顾，泥球收入其袖中，就驾起遁光远去，同时对赵史留下一句话语：“想要拿回此物，你要赵敬礼亲自来找老夫。”

“隙莺，居然是此物！”有弟子略知赵史神通底细，见之大呼惊诧不已，不想其居然修出此种灵形！隙莺往往活于高山大谷之中，以岩隙中一种名叫眠阴的细小虫豸为食，故而生有坚利无比的短喙，善能钻岩裂隙，加之其飞速如电，若是袭击修士往往防不胜防。

只见那拇指大的黄莺啾鸣一声，扑扇翅膀，就电射出去。青蟒远在数十丈之外，隙莺如同一柄箭矢，又有奔雷之速，眨眼间就飞至青蟒上空。

青蟒嘶嘶吐着蛇信，身躯蜿蜒爬向赵史，鳞片森然，闪烁寒光，沿路诸弟子纷纷让开一条道路。

朴玄心中悚然，因为在他感应中，蟒蛇就是一条活物，再不见簪子的任何气息。

大蟒扑向赵史，赵史不逃不避，脸色从容地吐出一口杏黄烟气。烟气在空中一转，旋即变作一只拇指大小的黄莺。

朴玄思忖，小牛大概因为是早产，兼且破胎方式不比寻常，故而先天略有缺损，才会如此嗜睡。他小心抱住小牛，又一步一步走回去，同时施展正立无影神通，整个人越发显得轻盈飘渺，即使旁人在侧，稍不注意也就忽略朴玄的身影。

神通在手，因人不同，也会有万般变化。朴玄以自己所悟施展神通，他不知如此是否正确，或许已与神通原意相左，这样会有行差踏错之嫌，但朴玄一片淳淳赤心，只觉有大欢喜，一种直指心灵的触动把他导向不同的道路。

这几天，朴玄修习神通，日夜不辍，偶得灵感，便欣然忘时。而小牛一日比一日长大，日渐强壮，慢慢不需睡觉，平时也不呆在洞府中，多在小宫山上玩耍，比之出生时活泼许多，但也闹的朴玄颇为头疼。朴玄给小牛戴上御灵环，这是修士驭使灵兽的惯用手段，小牛不得离开朴玄洞府三百丈方圆。

赵史起身，大袖一摆，道：“不才请李长老指教一番。”

“好，既然如此，老夫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说完，李叔同指尖一点灵光冒出，虚空勾勒出一个绛紫符文，符文如龙似蛇，射向木簪，木簪又扭动开来，重新化作一条大青蟒。

在朴玄感知中，那蟒蛇原还是一个簪子，虽然宝光烁烁，是一件法器，然则来势缓慢，力道微弱，并不给他以危险之感。

果然，那蟒蛇飞来却只一头撞在地上，激起无数烟尘。待烟尘散去后，众弟子观之，哪里还有蟒蛇，分明只是一个桃木簪子插在地里。

初一到来，观中讲法开始，朴玄等待已久，自是不会错过。朴玄早早赶到讲法台，寻一青石坐下。

一会儿一道纯白云气降在台上，现出一碧眼童颜的老者。老者脸面宽和，微笑慈祥，朗声道：“吾观尔等修为日升，诸弟子中入得胎息者不在少数，今日我正要与你等讲一讲那护身之术。”

路经王二时，王二正趴在一株大榕木上望天发呆，心里盘算着回去怎样跟他的玩伴吹嘘，说他见到仙人怎样怎样，喜滋滋地傻笑。朴玄从他眼皮子底下穿梭而过，在他感觉中却只是一片飘荡的落叶，浑然没有察觉。

朴玄抱着小牛去喝奶，小牛跑到母牛面前哞叫一声，母牛就自觉低下身躯，让小牛喝奶。喝完奶的小牛心满意足，躺在朴玄怀里睡觉去了。

说着，老者拔下头上一只桃木簪，随手往众听讲弟子中一抛，不知有意无意，木簪向朴玄这边飞来。只见木簪碧绿，当空划出一道弧线，在接近朴玄时簪身扭动，倏然伸长，化作一腰身有大腿粗细的巨蟒。

蟒蛇张开血盆大口，红信吞吐，嘶嘶鸣叫，腥气扑鼻，好不凶猛。

诸弟子见之，大惊失色，朴玄周边，有的弟子更是两腿战战，几欲先走，此时能够安然坐下的没有几个，而朴玄就是其中一个。

山重水复，柳暗花明，朴玄少年心切，激动莫名。

朴玄相继借磐石、枯叶、流泉、老藤等，甚至拔起小牛一撮毛，以之掩盖自身气息，经过多次试验，虽不断失败，但偶尔成功，他仔细体悟，一点点入门，渐渐把握住了其中关窍。

只见朴玄抱着小牛沿石阶一步一步下山，脚步稳健踏实，如同老牛；忽而一片落叶飘来，扎到朴玄垂下的发丝里，朴玄又变得轻盈翩翩，如同风中起舞的胡蝶。朴玄随物而化，一举一动与周围的环境嵌合，行止舒展莫不圆融如意，和谐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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