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法自然

赵都引着朴玄左拐右绕，一路排开两边杂草树丛，径直来到一石洞前。石洞上紫藓叠生，粗藤倒挂，看得出是人工修筑，但显然荒废已久。

赵都取出一颗拳头大的明珠，对朴玄道一声请，熟门熟路地将先走进去，朴玄紧跟其后。

石洞狭小，宽窄仅容一人通过，朴玄边走边观察。虽有明珠照亮，不觉阴暗，但颇为压抑。直行有大概一刻钟，从另一洞口走出，顿时豁然开朗，一千丈方圆的巨大洞窟陡然出现在眼前。

赵都又把香炉置于大瓮前方，并取出三根灵香点燃插上。烟雾袅袅飘荡，一股舒心异香渐渐弥漫，赵都在香炉前盘坐下来，对着黄纸开口发出古怪的音节。

音节丝丝缕缕，明明低沉又好似嘶吼，如毒蛇吐信，如弥留之际的老者呻吟，声声如针，朴玄听着异常不舒服。

随着一个个音节发出，洞窟里渐显压抑，朴玄泥丸中紫气流转，恍惚里，一道道悠长的喘息声传进朴玄耳朵，如巨兽从沉睡中苏醒。朴玄惊疑不定，四下寻找，最后感应到喘息声是从石像那传来。

果不其然，只见大瓮中氤氲出一道道赤气，其中的血肉飞快干枯。赤气鲜红，飞去融入石像里，石像竟化为了血肉之躯，一只六足双翼的巨兽出现在朴玄眼前！

朴玄惊骇，面目霎时绷住，手脚僵硬，一动难动。

赵都又是念出一大段古怪的音节，只见他前面那巨兽挥动双翼，后四足支撑在地，前两足伸出利爪，朝前狠狠一撕，竟在空处生生撕出一道裂口。朴玄往其中望去，空空洞洞，无色无音，一股颠倒错乱之感传来。

“贤弟，随我来。”赵都不知何时坐起，对朴玄唤一声道。

“赵兄，这......”朴玄心下未定，声音微颤。

赵都脸上稍显得意，道：“哈，贤弟，此为巫门挪移之法，你我所取宝物远在千里之外，不用挪移之术怕是要耽搁不少时日，巫门之法虽怪异了些，但也自有其可取之处，玄门虽也有类似道术，只不过一来花销巨大，二来你我修为低下也易惹他人怀疑。”

说完，就自取出一对玉角，把其中一只抛给朴玄。

朴玄伸手接住，定一定神便朝手中玉角看去。玉角洁白，触之温润，上面纹路天生，显得神秘莫测。

“贤弟握紧了，穿空渡界，凶险难名，巫门之法尤甚，以此玉角护之，可保无恙。”

“赵兄......”

不待朴玄回话，赵都便当先跨进空中裂口中。朴玄略一犹豫，一咬牙也跟着跨入进去。

一会儿，裂口倏然闭合，巨兽回归原位，保持原来的姿势，化作石像。

世传言，古之大神通者，静坐百年，元神与道真合，骑气而动，遁入一方微妙不可思议之境，名之曰太虚。

其中日月不能照，列辰不能纪，无上无下，无远无近，故而后来者依之创下挪移之法，以太虚为中转站，构建一条通道，连接现世中两个不同的地点，这样即使无有修为之人也可瞬息间穿渡数百乃至上千甚至数万里。

不过太虚神秘无比，即使是大神通者也曾言道，太虚奥妙，能得百之一二者，近仙矣！故而在太虚中构建通道常要防患发生莫测之事，使用护持法器是修士惯常的手段，比如朴玄手中的玉角。

朴玄刚一跨入裂口，就陷入幽森的黑暗之中，眼耳鼻舌身五识混沌不清，浑身更是不得动弹，只有手中的玉角变得愈加晶莹，并且发出一丝丝莫名波动，像是在驱逐黑暗中的可怕事物。

也不知过去多久，好似倏然觉醒，朴玄眼前陡然光明，他已经出现在另一座高坛上，身边是赵都。高坛位于一座洞窟中央，上有一尊帝江石像。看着相似而不相同的的场景，朴玄知道他已远在千里之外。

“贤弟，穿空渡界的滋味如何？巫门之法实在粗陋。传言我太玄门有一只渡界宝舟，上宗前辈常乘之遨游天地，垂钓太虚，无处不可去，惜我等修为低下，上宗手段也只有仰望而已。”赵都说着说着又感叹起来。

“贤弟，可要休整一番？一路奔波，也是颇费精神。”赵都又问道。

朴玄一瞥赵都，垂下眼眸，答一声好，心中的一丝自得悄然散去。他晋升胎息，心下就有些傲然，看赵都便有几分轻视。如今观赵都手段，发觉自己仍不过是井底之蛙，修为上自己确实高出一筹，但其他方面比如见识宝物等却差之远矣。

于是两人就地打坐，稍事休息。

两个时辰后，正是日移中天，热气袭人。二人打坐完毕，赶到了一座巍峨高山之下。

“贤弟，就是此山，你我快快上去！”赵都略显激动。

二人各施手段，赵都乘鹤，朴玄御霞，向山上攀去。至五千丈高时，山上有风雪发作，寒气刺骨，赵都的鹤首先精疲力尽，于是赵都坐上朴玄的云霞。至六千丈时，朴玄的云霞也被吹得摇摇欲坠，不得已二人降落在山腰上，徒手徒脚向上爬去。

爬至八千丈时，目之所及尽是皑皑白雪，旷大无垠的天地素白纯粹，难染一丝杂色。如此风景朴玄头一次见，心中的种种阴郁被稀释开去。

不过随即朴玄就被其他事物所吸引，那是一个大坑，在众峰环绕之间，奇怪的是其中并无丝毫冰雪。

只见赵都紧紧抱住怀中的暖炉，一脸兴奋，激动地言道：“贤弟，你看，我们到了！”

只见赵都从锦囊中倒出三物，一是一口半人多高的大瓮，二是一只小巧别致的香炉，三是几页古旧破损的黄纸。

赵都把大瓮摆在石像面前，揭去瓮口的瓦盖，一股血腥之气熏来，里面是不知名妖兽的血肉。朴玄掩一掩鼻，在水月洞天，他吃的皆是些瓜果蔬菜，拜入玄妙观后又整日服气打坐，吃食讲究避忌荤腥，八年多他没见过此等荤物了。

“贤弟，这就是祖巫帝江像，你我要尽快取宝，可全靠此物了!”

“嗯......且看赵兄手段了。”朴玄对石像细细打量，但看不出丝毫究竟，既然赵都有安排，且让他施为，自己在一旁看着便是，“赵兄，请——”

赵都略一点头，取出一只锦囊，上锈鲜妍牡丹，看着倒像是女子所用之物。此物朴玄认得，乃修士所用百宝囊，能纳百物于一小囊之中，朴玄在袖中就缝了一个。

“过谦了，贤弟过谦了......早闻贤弟资质出众，能得上门前辈青睐，今日才真叫我这庸人见识了。”

“大道之途，贤弟快人一步矣！”

赵都感叹连连，朴玄静立一旁，不发一语。

朴玄抬眸望去，只见洞窟中青砖铺地，乱石堆积，从他们脚下有一条小径直达洞窟中央的一座高坛。小径看着应该是新近清理出的，上面还有乱石移动的痕迹。

二人踏上小径，按照先前商量好的，直接走上高坛。高坛中央是一尊石像，石像巨大，形似神鸟，状如黄囊，六足双翼，浑敦无面。

赵都闻言，略略一叹，便驱使胯下白鹤朝南飞去。其后朴玄不疾不徐，从容掐诀，脚下云霞也飞射出去，紧紧跟随。

二人一前一后，两个时辰不到，就于另一处山头落下。此山低矮，隐没于周围众多高峰之间，无丝毫起眼之处。

“贤弟晋升胎息，我等取宝也多一分把握，事不宜迟，贤弟，我等立即出发。”说完，长声一唤，不远处一只白鹤翩翩飞来，赵都当即跨坐上去。

见之，朴玄动作不慢，自袖中取出一只瓷瓶，掐一法诀，倾倒瓶身，一缕缕五彩烟霞不断从瓶口流出，似水般，淌至朴玄脚下，凝而不散。

“你，贤弟......几日不见，贤弟居然已晋升胎息，天纵奇才，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一见朴玄，赵都顿惊，面前这道人呼吸有近于无，周身气息若隐若现，分明是成就胎息的表现。

“赵兄过奖了，小弟晋升只是侥幸而已。”

此瓶也无甚稀罕，是朴玄以一盅星露从一位同门处换得，内中存有一缕苍穹轻灵之气，再采天边五彩霞光糅合炼成一物，设以禁制，就可作修士的代步之物。

一旁赵都又是感叹道：“一入胎息，真元始生，能初步运使法器，不似我等服气修士内息纤弱虚薄，术法威力比之我等也大大提升。”

朴玄闻之，微微一笑，法诀一变，脚下云霞当即托举其上浮，并言到：“赵兄，烦劳前方引路。”

浮玉山脉，浩瀚广大，纵横有十数万里。其中，除太玄门山门所在，其余地域也分布有众多猛兽异禽，故而少有人居。

这天，山脉边缘，一座无名小山丘上，两名姿容不凡的道人在此汇合，正是相约的朴玄赵都二人。

“赵兄，有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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