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江湖

羊老三说的都是江湖黑话，“金门”就是看相的，“蓉生意”是小偷，“蓝道”是骗子，“汉门”是卖假药的。而“春点”的意思是手艺，“糕”是老人，“老宽”是外行，“排琴”是兄弟，“杵门子”是赚钱的法子。老道也是行走江湖多年的人，这些黑话哪能听不懂，但他看出来羊老三也是想拖延时间，便没接他的话茬儿，默默地捋气。

两人在月下对峙，不久后，周围密密麻麻地聚集了一群饿狼。

羊老三看着眼前的老道，得意地说，“看来今天这全尸是留不成了，你还有什么遗愿，说吧。反正我不会替你完成，你不说出来憋着也是憋着。”

而老道那边，他左手罡掌拍飞一匹最先近身的狼，右手肘击，打断了一匹狼的鼻子，却被背后一匹大狼扑倒，咬住了后颈。老道向前摔了个狗啃泥，忍住痛，双手反手掰开那匹狼的嘴，又抓住它下颚，向前扔了出去。这时周围的狼群被老道突发的神威震慑住，一时不敢向前，反观那边羊老三的尸体，已经被狼群啃得血肉模糊没有人样了。

那羊老三威胁老道不留全尸的话，最后反而落在了自己身上。

从那以后，羊老三就开始自称羊老三，也开始嫉富如仇。

老道也是前些日子才第一次遇到羊老三。那时羊老三刚加入拍花子的行当不久，专拐富人家的儿女，多少赎金都不行，一定要折断了四肢或者戳瞎双眼割去舌头，装作先天残疾，然后放养在陌生的地方，白天出去乞讨，晚上便把乞讨来的钱交给羊老三以换来残羹冷炙苟延残喘。因为他们要么没有手脚，要么看不见也说不出话，所以那些孩子在陌生的地方几乎无法逃跑，而羊老三又有一身驭兽手段，总能把那些试图逃跑的孩子抓回来，然后便饿上几天，严刑拷打。这样一段时间，再没有一个人敢逃跑，只能在人间地狱里熬着。

拍花子这一行从古至今都真实存在，在江湖上最为人不齿，因为他们是完全没有良心的恶人。在乞讨的时候每一个或几个孩子周围都有专门监视他们的人，如果有人试图询问那些小孩的家在哪之类的，监视他们的人就会上来装作父母，如果孩子吐露了什么，就会被带走严刑拷打。现在这种拍花子的已经很少了，但如果有人看见，希望你们直接报警。这是题外话。

老道想起之前那些孩子的惨状，又看看周围的狼群，明白今天不放手一搏的话恐怕凶多吉少了，于是从怀里掏出一枚雷符，趁羊老三得意洋洋说话时向他射去。与此同时，周围狼群也一并向老道扑来。

羊老三驭兽的功夫不差，但拳脚功夫却十分不行，还没闪躲，就见眼前黄光一闪，胸口正中那枚雷符，来不及惨叫整个人就被电焦了。

老道体内炁流紊乱，但转眼便想清楚了眼前的情况，立即把脸上气血翻涌的潮红压下去，收腿站了起来，一边理气一边说道，“你与那些孩子素日无冤无仇，为何要对他们做这等残忍之事！”

羊老三见老道面色如常地站了起来，心里暗暗吃惊，这道士明明刚刚还在吐血，现在怎么就像没事人一样的了？之前想用蟒蛇缠住老道令其不得动弹，再把他折磨致死，现在看来是不行了，于是羊老三负手而立，一边偷偷往身后撒聚兽散，一边对老道说，“金门要脑子，蓉生意要身手，蓝道太凶险，汉门要口才，哪样春点都难学，我一个糕老宽，只有拍花子哟。难道排琴要介绍我别的杵门子么？”

老道行走江湖多年，看到那些乞讨的残疾孩子就明白是拍花子的在背后指示，他也没做声，当晚便跟踪一个断了腿的哑巴女孩，找到了羊老三的老巢。老道心地善良，看到这么多奇形怪状的小孩聚在一堂，哪里还忍得住，直接冲出来把那群拍花子的一顿暴打，然后又报警说明情况，看着这群人进了警局才转身离开。

可这群人混迹江湖多年，作为地头蛇在警局眼皮子地下作案，哪能不打点好关系，最终被关了没多久便放了出来，继续作恶。而羊老三不干了，自己加入这一行后一直顺风顺水，就连总瓢把子也让着自己三分，如今却在一个外人身上吃了瘪。于是羊老三离开那伙拍花子的，踏上了寻仇之路。

羊老三逃走后与这两头羊相依为命，那两头羊也有灵性似的一直照顾他。有一日他在山里摘了松茸到集市上去卖，回去时却发现两头羊不见了，只剩下一地的血。羊老三追着血迹，找到一个大户家口，他当即在那门前撒泼打滚又哭又闹，说那人杀了他的两个哥哥，引来不少路人围观。

那时虽然有法院，但那种山沟里的平民百姓还是习惯由乡长评理来解决事情。乡长来，听说那大户上山打麻雀，见到两头野羊，便打了带回家，准备分给乡亲们一起尝尝野味，又见追来哭闹的是个小孩子，便没当回事。那家人毕竟算是个大户人家，见羊老三哭得几乎昏厥，以为他是在伤心失了自己家的羊，便好心拿出钱和一点煮好的羊肉汤盛给羊老三。羊老三一见死去的羊被做成汤端在自己眼前，顿时发狂，摔了羊肉汤和钱，当晚上山找了几条剧毒的银环蛇，放进那户人家里，杀死了那家六口人。

当时在拍花子的堂口老道义愤填膺地突然冲出来，在羊老三的眼中就是暗算。于是羊老三那日在这洞口见到老道，心中虽然狂喜，但却是按捺住兴奋，先花了一整日在林中找到一条巨蟒，又驯得能听懂指令，才打算偷袭老道。羊老三在山洞门口守了三日，迟迟不见老道出来，正疑洞中有危险，想封住洞口断了老道的退路再逃命的时候，老道从洞里走出来了。

羊老三虽然在堂口被老道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当时那么多人也没能防住老道，挨个被打得满地找牙，不由得就多了个心眼。他观察老道，发现老道似乎准备画符，心中一喜。画符需要集中精力，他只需在老道画符时偷袭，一定能得手。但没料到这巨蟒被驯不久，近身老道后被制符黄纸里的合欢花蕊吸引，一时脱离了羊老三的控制，不小心撞飞老道后，晕头转向地吃了符箓后，悄然爬走了。

羊老三看到眼前老道吐血的情形，觉得他受了重伤，得意的拍着手向老道走去，边走边说，“你当日暗算我，把我们打了一顿后还报警，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出来了吧？今日老天有眼，让我又遇到你，这仇可不得不报。”

这人头发半白，头戴一顶羊剪绒帽子，身着一件军大衣，下身穿着牛仔裤和皮鞋，却是当时最流行的款式。与穿着不搭的，是他突兀得嘴都包不住的龅牙，显得五官有些滑稽。这是羊老三，一个在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驭兽人。

羊老三本名不叫羊老三。相传他小时候家里穷，给地主放羊为生，经常饥一顿饱一顿，还常常被地主打的遍体鳞伤。有一日，一位驭兽人前辈途经此地，羊老三看着以为是无家可归的乞丐，起了同病相怜的心，于是施了碗水。喝水时，那驭兽人见他手臂上露出来的伤口，询问是怎么回事，他便如实相告。驭兽人见他可怜，教给他一些简单的驭兽法子后才离开。

羊老三在地主家受尽屈辱，学到本事后哪里还肯再待，当晚便赶上羊群，往后山上的林子里连夜出逃了。又说那边地主半夜起来小解，发现羊圈门开着，里面空空如也，立即带了一群人循着脚印追进了山里。看着身后火把闪烁人声鼎沸，羊老三一着急，羊群顿时控制不住了，四散逃开，只剩下最后两头羊跟他逃走。地主那边看到漫山遍野的羊，全都开始抓羊，居然也就这样让羊老三钻空子逃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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