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聚散浮沉
“老和尚佛法高深，对佛祖虔诚笃信，他四处奔波，弘扬佛法，有一天老和尚更老了，走不动了，于是他停了下来，用一生积攒的钱财修了一座寺庙，但当工匠们塑好佛像时，老和尚却摇头说：‘这不是我心中佛祖的样子’，工匠们很好奇，所有寺院的佛像不是大都一个样嘛，慈眉善目大耳阔鼻，于是问老和尚在他看来佛像应该是什么样的，于是在老和尚的描述指点下工匠们重塑了佛像的面容，佛像塑好后工匠们一看，这不正是老和尚的模样嘛，于是问老和尚为啥佛像是他的模样，老和尚说:‘在我遇到困难时没有佛会来帮我解决困难，在我遇到危险时也没有佛出现助我化险为夷，能帮我的从来只有我自己，人们求神拜佛不就是为了求其保佑施恩嘛，我一生念佛，到头来能庇佑我的只有我自己，那么我便是佛’”。
胖和尚说完叹了口气，沉默良久，沙目光闪烁亦沉默不语。
沙猛地站起将手中把玩良久的一抔黄沙洒向远处，狂风裹携着沙粒散向远方，沙、沙粒、狂风，同归远方，可远方是什么？
胖和尚依然坐在“墓碑”前怔怔发呆，红莲从远处走来，立定在胖和尚身后。
“他们怎么说?”和尚声音一反常态的冷漠异常。
红莲冷哼一声，“你也曾是‘得道高僧’，这群臭秃驴的脾性你清楚的很吧?”
和尚转过身冷冷的盯着红莲，嘴角勾勒出一丝冷笑“他们想死?”和尚再无一丝像是个“和尚”，直如一个择人而噬的魔王！
红莲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和尚突然笑了，“红莲啊，我们来这里多久了?”
红莲依旧是耸耸肩，默然不语。
和尚也不以为意，自顾自的自言自语，“好像也有一二十年了吧?嗯……不过区区二十年，他们怕是都把我忘了”和尚屈指轻轻一弹，远处一座沙丘炸开一个深坑，周围的沙子如流水一般聚向那里，然后被一一吞噬，用以填补深不见底的孔洞。
“瞧啊红莲，现在有人看到这场景会震惊、会恐惧，或许明天，或许后天，创口被抚平，谁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商队沙匪依然会走过那个被抚平的深坑……”和尚露出缅怀的神情。
许久。
“他们忘了我!他们不再害怕我了!呵呵……我得去提醒一下他们，得提醒他们我是谁！得去……”和尚神经质般的自言自语，渐渐向远处走去，红莲抚了抚额头，真让人头痛。
…………
沙坐在柜台后面怔怔的发呆，像往常一样……
破旧的木门再次发出不堪忍受的刺耳的噪声。
红莲推门而入，像往常一样穿着宽大的黑色长袍。
沙抬起头微微一笑，本想说些什么，但好像又没什么可说的，最后只明知故问了一句:“走了？”
“走了”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总要告个别嘛”
“那么……”
“再见了……沙……”
“红莲”
女子收回一只迈出门槛的脚，回头望向沙。女子很美，既有古典的端庄优雅之美，又有几分野性倔强之美。
“红……红莲姐”沙结结巴巴的开口。
红莲关上木门，缓步走回柜台前，盯着沙看了一阵，直盯得沙脸皮发烫。沙几乎忍耐不住，正欲说话，红莲先开口了。
“虽然一直不清楚你到底是谁，但能入和尚法眼的人物，身份定然不简单，我不想知道你到底是谁，你的目的何在，总之……算了，自己保重吧。”
沙遇到过很多人，也一个个的和他们分别，有的只是暂时分别，如红莲，沙坚信他们会再见面的；有的却永远也不会再见了……
聚聚散散，浮浮沉沉。沙对活人的承诺誓言不屑一顾，却对死人的诺言坚定不移！
“又剩下我自己了……”沙翻出酒窖压箱底的两坛老酒，自斟自饮，自言自语。
“唉，沙啊，这样挺好的……”
“吴稷?听着真陌生……”
“为什么要把它交给我?我向来是最不成器的啊……”
“我好累啊……红莲，对于你我只是沙，也没有任何目的，不管你信不信……”
“对不起啊，小言……”沙自言自语的声音中充满了疲惫和痛苦。
…………
沙做了个梦，以前梦对沙来说是个奢侈的东西，自从那晚跳跃的火焰吞噬了他曾经的家，一夜之间天堂变作地狱……沙的夜空，再也看不到星星……
但今晚沙做了个梦，或许是烈酒的作用，尽管他很清楚这是个梦，梦里沙和红莲在一起了，他们在一个小山村过着男耕女织夫唱妇随的田园生活。
这天红莲要生了，是他和红莲的孩子……沙激动的在屋外绕着圈，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稳婆推开门请他进去。
“是个女儿……”稳婆的声音也充满喜悦。
红莲满脸幸福的怀抱着婴儿，沙激动的冲到床前，抚了抚红莲的额头，红莲摇头示意自己安好，把怀中襁褓中的婴儿递给沙，沙抱起婴儿傻乎乎的盯着红莲笑，红莲虽是疲惫，亦不免看着沙幸福的笑着，除了笑沙实在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喜悦了……
“沙啊，别再傻笑了，快看看女儿吧，这长大后定能出落的和红莲姑娘一样漂亮，该给她去个好听的名字”稳婆提醒道。
沙如梦方醒，低头去看怀中婴儿，那是张虽然稚嫩却极尽温婉的脸。
“小言……”沙喃喃道。
怀中满脸鲜血的女婴用稚嫩的声音说到:“别忘了你答应我的每一句话。”
沙目光呆滞的点着头，婴儿目光清澈，没有恨亦没有怨，那目光刺破梦境，沙猛地从桌面上弹起，剧烈的喘气，像条被抛到岸上的鱼，沙在手边摸索着，终于摸到喝剩的半坛酒，沙喝了两口把剩下的倒在头上，于是酒水和汗水一起滴落。
沙哭了起来，因为他知道这里只有自己了，哭的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于是酒水和汗水又添了新的伙伴。
沙吸足了氧气，于是那个软弱哭泣的沙又被他藏了起来，现在大概是寅时，沙洗了把脸，推门而出。
沙漠的星星很亮，沙漠的夜晚很暖，沙漠的黄沙很静，今夜无风，今宵无梦，今生无悔。无悔么？沙不无凄凉的笑着，笑到剧烈的咳嗽起来。
沙推门回去了，他以为他能抛下过去的一切，可夜空仍然黑暗，破旧的木门将寒风挡在门外，沙粒依旧孜孜不倦的敲着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
红莲和和尚并肩而行。走在向西的路上。
“解决那几个老秃驴了?”
“解决了”和尚对“秃驴”二字不以为意。
“沙到底是谁?”
“他叫‘吴稷’”
“哦。”红莲恍然，一个名字说明了一切。
于是红莲不再说话，二人的背影印在大漠黄沙图上。
太阳依旧燃烧着坠向地面，最终隐没在沙堆里，可人人都知道，它永不熄灭，它明天会以更加强硬的姿态君临天下！
红莲和和尚像是两个虔诚的信徒，走在朝圣的路上，走向太阳坠落之地……
…………
“砰砰砰”，自红莲和和尚走后，客栈关门大吉，冷冷清清，沙独自醉倒在桌边，敲门声响了半天也没能惊醒沙。
杜沐升带着灰头土脸的李谨言足足在门外敲了一刻钟的门，若不是杜爷爷阻拦，谨言早就破门而入了，当然，最后的结果依然是破门而入……
杜沐升黑着脸将小小的客栈转了三遍，最后无奈的发现店里只有一个醉鬼，于是脸更黑了……然后当他转回店堂看到举着酒坛的谨言刚好咽下最后一口酒的时候，脸色便黑里透红了……
“我没……”谨言打了个酒嗝“……喝酒！”然后一头栽在桌上。
老人长叹一声，真是无可奈何……自从谨言跟他口中的“李叔叔”混在一起后，嗜酒如命，关键是酒量还奇差，更何况这大漠荒凉之地的酒确比中原富庶繁华之地的清酒烈的多，于是谨言就这么不省人事了。
和尚也喊道:“后会有期！”
于是两粒沙分开了，被狂风裹携着，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可你不能不信佛”
“是啊……”和尚眼中的光重归黑夜……
沙跑下沙堆，头也不回的喊到：“好自为之！”
“哦”沙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不再继续下去。
“当初为啥好好的和尚不当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你现在信我是无心禅院的了！”和尚讥讽反问道。
沙冲和尚喊到:“喂！你不该信佛”。
和尚眼神明亮，答到:“我不信佛！”
和尚沉默了很久，沙也不催促，左右不过坐着打发时间罢了。
“很久以前有个老和尚……”和尚缓缓说道，沙来了兴致，索性坐在沙堆上听和尚难得讲故事。
“切，我可没说我信，说不定是哪个山野小寺的火头和尚。”
和尚怒道:“你这天生贱命的贼坯就见不得别人好？”
“希望？”
“我以为是希望，其实是绝望……”
“嘿，还别说我信这世上有人天生命贵，有人天生贱命，不过你跟我是一类人，大家都一样，贱命一条……”
和尚叹了口气，却也无话反驳。
“我说和尚，就算是座偏远小庙也比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好多了，何苦离开你家佛院跑这受罪呢？”
沙蹲在沙坡上把玩着一抔沙粒，矮胖和尚盘膝坐在双木和尚立得“墓碑”前，光头上虽已模糊但依稀可见的戒点香疤可以证明他和尚的身份，应该说他曾经是和尚的身份……
沙冲胖和尚喊到:“喂！你看那根破木头这么久，看出什么了吗？”
胖和尚答到：“看到了……”和尚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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