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面

本着只是发发火，众人都未想到军师江子衿会来。得罪挽袖不可怕，京城四大家族的江家可是得罪不起，如今江子给了众人这么好一个面子加由头离开，哪有人不接受的道理。

一哄而散后，只剩满地的狼藉，清风独留隐约尚存的暗骂声。

清秀丫鬟从江子衿后面跑了过来，见自家姐姐脸色苍白，扶着大门摇摇欲坠，瑟缩着身子，咬着牙跑过去将其扶起。

事实怎样她心里一片明镜，真真假假，悲悲戚戚，宛如晨起之阳，晚升之月，朝朝暮暮，亦是错对轮回，到不出所以然，即便明知日月交替是常事，也免不得有人徒生哀怨。

林淮阳连她自己亦如被人舍弃的棋子，生死已注了定，再怎么追究如此，也是徒劳无功。

沉默了许久，挽袖动了动脚，说：“言归正传，找我何事？”

江子衿从怀里掏出一道圣旨，有意高了几分音量，道：“挽袖接旨。皇之命，北疆一战，挽将军计策有误，害我大圆国损失北疆一地，士兵五万有余。其罪重过，贬下一等，现辅佐萧常萧将军为佐，明日搬离将军府。”

挽袖连同青荷，清秀丫鬟同跪下，嘲讽一笑，道：“臣，接旨。”

江子衿合好圣旨，递给身后小厮，道：“挽袖，这只是缓兵之计，你要相信我和皇上定不会害你。你先同我离开将军府，皇上的意思是先在我府中住下，待好好解释这一切。”

回头看了眼脏乱至极的朱红色大门和阶梯，她道：“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五年未回，这里什么都没有。走吧，要走就尽快。”

江子衿松了口气，以为要劝说好一阵儿，难得挽袖配合离开，便笑道：“也好，我那什么都有。的确，有些东西该换的扔了为好。”

话语颇有言外之意，挽袖怎会听不出，只是能如何？

她遣散了将军府所有丫鬟，小厮，独留了照顾她多年的青荷，清秀姐妹。

傍晚时分，挽袖来到了江家，因是戴罪之身，江子衿不得已安排了间偏房暂时让挽袖住下。

江家最是注重礼仪修养，即便是给客人住的客房，平日里无人来住，也是纤尘不染，树木，花草多多，干净宽敞。

事先江子衿便已让人又重新打扫了一片，如今挽袖搬进，便可直接正常饮食起居。

忙活了会儿，青荷将挽袖的东西尽数摆放好后，外面空留一间房子，便让两姐妹去收拾一番，好住下。

两姐妹千恩万谢的去了，晚膳也到了时间，江子衿特意安排了家中管家将饭菜送到青荷房间里，说是饿了便吃，早睡便是，等会便不必出来了。

看着满桌子的佳肴，忙活了一天，青荷和清秀早就腹中空空，忙对管家道了谢。

管家也是个和善的，见青荷一弱女子满身伤，便说：“等会我去仓库里拿两瓶活血化瘀的膏药，姑娘你且抹着，女孩子家家的，要是身上留了疤可就不好看了。”

青荷弯腰行礼，感激道：“多谢管家伯伯。”

“客气了姑娘。”管家道：“对了，再晚些就莫要再出门了，好好睡一觉。”

这约摸也和江家家规有关，青荷乖巧的点了点头，道：“多谢伯伯提醒，青荷记得了。”

安排好两位丫鬟，江子衿说：“颠簸了一天，想来挽袖也饿了，晚膳时辰到了，去大殿一同用膳吧。”

特意让青荷，清秀离开，独自让她一人前去，挽袖勾了勾唇角，这晚膳怕也不知是个晚膳那么简单吧。

今儿月色极好，一轮明月挂之，明亮如玉，泛着一层淡淡暖和的光泽。繁星点点缀之，忽明忽亮，惹人侧目而看。

过了两条鹅卵石小路，一道廊坊后，江子衿推门而入，冲屋里那抹黄色身影抱拳道：“皇上，挽袖来了。”

君莫笑从窗前下身，看向江子衿身后的韶华，苦涩喊了声：“挽袖。”

挽袖一眼未看，只如木桩人一般站在两道门槛中间，不知是退还是踏过门槛进去。

江子衿说：“挽袖，你先进来，有些事我想应该好好说说了。”

面对而坐，桌上方了几碟子果仁酥，糯米糕，多数甜点，少许粥食。

江子衿说：“挽袖，这都是皇上特意让御膳房准备带来的，都是你爱吃的，你且尝尝味道如何。”

桌子上的点心层层包裹仁心，精致的紧，让人胃口大开的外不说，味道也是极好，即便未尝，已有淡淡清香钻入口鼻。

挽袖看了会儿，拿了筷子夹了快白黄晶莹可口的糯米糕，轻轻咬了口，贝齿轻动，咀嚼些许。

江子衿目光带了些许期待道：“味道如何。”

“皇家做的自然不会差到哪里。”挽袖未动第二，放下，道：“知道我为何喜爱吃甜食吗。林淮阳说的，我生的苦，进了‘书院’更是苦上加苦。这一生苦到了如此境界，若不再吃点甜的，怕这辈子都要被苦死了。”

君莫笑沉了眸光，明晃晃的烛火下，一身龙袍刺人眼。他底声道：“对不起挽袖，对不起。朕对不住淮阳。”

挽袖道：“后来甜食吃多了，我便老是想吃咸的，小侯爷不允许啊，因为他也喜欢甜食，硬是让我学他模样，若不然调皮性子上来，又要折腾我了。”

她说的极为平静，波澜不惊的眸子直直印到君莫笑眼里哑然失声。

“知道我怎么活着出来出来的吗？应该知道吧。”挽袖继续道：“知小侯爷个傻子半夜察觉西国暗夜突袭北疆，半夜将我唤醒，说是在后山发现了好吃的东西，要我一同前去采摘。”

轻轻一笑，她道：“待我去了才发现，其实哪里有什么好吃的，小侯爷骗我。知道我怕黑，故意挑了个一点灯亮都没的地方，将我困在里面。我害怕极了，小侯爷告诉我让我别怕，我哭着喊着让他抓住我的手，别离开我。小侯爷素来任性，又怎会听我半分，离开我时说了句。”

“挽袖，我喜欢你。”

“啪嗒”，“啪嗒”。两滴泪从挽袖含笑的眼里滴落，落在方布，声音清脆，小巧精致的脸庞悲凉浓烈。

“淮阳……”江子衿眼睛一酸，伸手将已失魂的挽袖搂紧怀里。想安慰，张了张嘴，竟是无言吐出。

挽袖淡淡一笑，道：“江子衿，事到如今你给我说个实话，从头至尾北疆，林正阳和我，你连着君莫笑，是否从未想过保住。”

江子衿明眸缓缓沉了下去，薄红的唇蠕动数次，欲言又止。轻吐又无声无，艰难话不成句。挽袖就这般含笑望他，眼神却是空洞一片，无焦距，也无期许。却是最逼迫人心。

青荷冲她柔柔一笑，道：“我没事。”

“挽袖，这次委屈你了。”

江子衿说，伸出手轻轻摘掉挽袖头上一根残叶，无声安慰。

来人身材高挑，纤细有度。一身白衣纹条玄袍，墨发高高竖起，紧用一根碧玉簪插中。眸如星辰亮堂如今，五官温润如玉。正是面前方刚时期，少年生的最是俊美。

须眉男子从轿子上轻步走下，如珠般的眼睛直直定在挽袖身上。

方才还闹事的众人纷下身行礼：“草民见过军师大人。”

“姐姐，姐姐。”

青荷一身是伤，清秀丫鬟看了微红了眼，小声抽噎。

说着已起身离开，步子极快，当真是看不出这是一个已有了五十多岁垂暮之年老人应有的气概。

妇人一走，众人互相对视一眼，接二连三的都离开了。

江子矜让众人起身，好似看不出不同寻常的气氛，勾了一抹温润的笑意，道：“各位怎么还除杵着在这儿，皇上方才同子衿说今儿发放粮食补贴之用，免费事，不收税，傍晚亥时除结束。各位……不应该去吗？”

“真的假的？”

“你……你这死丫头，蛮不讲理。”男子指着挽袖牙齿都在哆嗦，身后妇人挽住胳膊，轻拍胸口顺气。待其稍稍平缓，男子依旧厉声指责道：“亏你身为将军，战败之际自己跑了出来，卖主求荣……”

“住嘴。”一声呵斥从前方街上传来，马车缓缓停在了府前。

“真的吧，今儿早上我在午门看到有人官兵在布摊子，只是不知道做什么用，便未在意，没想到竟是发放粮食，还有这等好事。”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一番，方才砸挽袖的那股狠劲也没了，嘻嘻笑着探讨此次粮食一事，能得多少。毕竟如今大圆国国库空虚，百姓吃不饱穿不暖的不在少数，粮食作为活下去必不可少的一件东西，自是十分重要。

“多谢军师提醒。”妇人躬身笑着道：“老妇这便去。”

挽袖道：“你们有什么资格在这说我半句不是，战败我固有责任，我认。可我再落魄也是一国将军，对错与否，也轮不到你们这帮人在这指手画脚。”

青荷脸色猛的一白：“将军……”

这个节骨眼上挽袖这番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徒添不安，引起众人怒火。莽撞之话，她已有些不敢看台下那些恨不得里挽袖死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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